茯芍蹙眉,“丹樱不是这么莽撞的性子,但凡有周旋的余地,何至于这么鱼死网破?” 陌奚沉吟,“是我思虑不周,只想着卫戕能压住丹樱,忘了卫戕寡言木讷。大抵是他态度强硬、传错了旨意。” “不管如何,你去拿丹樱,为什么不告诉我?” “芍儿,我知道你和丹樱关系好,不想让你为难。一个白狐就够让你难受了……”陌奚叹道,“本想着审完放她回去,就不必惊扰你,不想还是让你担忧了。” “我是有些可惜雪妍,但也不至于到那个份上……”提起雪妍,茯芍精神一振,“对了,我还有事要去问她。” 她惦记着刚才未完的对话,转身欲回地库寻找雪妍,却见酪杏快步走来,脸色有恙。 她附在茯芍耳旁低语了两句,茯芍睁眸诧异:“什么?我去看看!” 她匆匆去了地库,推开地库大门,结界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狐妖,只有一只蜷成团子的白毛狐狸。 听见动静,那小狐狸抬头睁眼,露出额上的红痕和一对清澈的银灰色圆眼。 茯芍顿在了原地。 千年妖力全然消散,这只是头未开灵智的白狐罢了……再无对证。 蛇宫之外,中央狱中,一众丹樱心腹被扣押收监。 无人在意的牢房角落,一名侍女横倒在地。 她睁着眼,神情空洞麻木,鼻息已然断绝。 两条虫子大小的碧蛇在她无神的瞳孔里闪烁了一下,最终同她一起消失在了世间。 深宫之中,响着凄哀的呜咽。 “芍姐姐,我好怕……” 少女瑟瑟发抖着,像是被雨打湿的梨花,无助地埋在茯芍怀内。 “他们要杀我……我用传影石联系你,可你一直不回……”她啜泣着,浑身冰凉如雪。 “抱歉,”茯芍搂着丹樱,“那时候我刚好在地库里审讯雪妍,没有收到你的消息。” 丹樱摇着头,不需要她的解释。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丹樱就再也见不到芍姐姐了,”她哭得双眼通红,青白的面色衬托着那红意愈发明显,也愈发可怜,“芍姐姐,丹樱真的好害怕……” “我知道、我知道。”茯芍无法,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一下又一下拍抚她的后背。 良久,丹樱从她怀中抬头,泪眼楚楚地望着她,“卫戕说,是芍姐姐授意蛇王杀丹樱的。” “我怎么会…”茯芍下意识反驳,话出口后猛地一顿。 她记了起来,这还的确是她应允的。 雪妍事发当场,她亲口应允将后续转交陌奚处理,陌奚还和她确认过一次,她也没有反对。 “我是让他去研判雪妍的罪、解决她带来的风波,没有想到你也牵扯其中。”茯芍扶额,“对不起丹樱,是我思虑不周,忘了和陌奚、和你打声招呼。” 丹樱眸光微移。 果然不出她所料,茯芍就算要杀她,也不可能假借他人之手。 真是好一通春秋笔法。 “但是丹樱,”茯芍说罢,为难道,“我问了卫戕,他去丹宅的时候并没有说要杀你,你又何故毒伤官兵、拒捕潜逃呢? “本是无罪的,这一下是真的要受罚了,纵然我想保你,可那些被丹毒毒伤的官兵还躺在床上,担架抬他们出丹宅的时候,整个蛇城百姓都看见了,容不得抵赖呀。” 丹樱沉默。 “芍姐姐,”好半晌,她低低道,“芍姐姐觉得,传影石联系不上你,是巧合么。” “嗯?” “就那么正好,在芍姐姐离开的时候,我被卫戕追杀。就那么正好,我被他赶到了甫良山上。”丹樱抓着茯芍的袖子,期艾道,“芍姐姐也察觉到了,那山上有蛇王设下的阵法,隔绝其间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深宫内的蛇王为何去城外远郊的荒山上设阵? “若是想抓我,设锁妖阵、设伏魔阵、软骨阵,设什么不好,要设个隔绝结界?他要隔绝什么?” “自然是隔绝你狗急爆丹。” 清冷的嗓音从远及近,二妖同时望去,丹樱脸色微变,茯芍则是轻嗔道,“不是让你别来么,她害怕你呀。” 陌奚自门外入内,“再任由她说下去,我在芍儿心中的地位就不保了。” 他面上带笑,那温润的桃花眼轻轻扫向丹樱,“只是请你入宫,就把你吓得喷洒丹毒,丹樱,你向来激进,一旦爆丹,半城百姓都要给你陪葬。你说,我为什么要把你隔绝在远郊?” 丹樱瞳孔骤缩。 她扭头去看茯芍,茯芍脸上刚起的那点惑色立刻在这番解释下化为乌有。 茯芍认识的陌奚本就谨慎过头,未防丹樱爆丹,把她引去无人的荒山,倒也像是他的作风。 丹樱没有说话,瑟缩起肩膀,受惊地钻入茯芍怀里,怵惕不定地侧视蛇王。 “夫君,”茯芍见此,对陌奚道,“你我伴侣,我怎么会轻易怀疑你。丹樱害怕,你先回去嘛。” 陌奚扫过噤若寒蝉的丹蛇,片刻,他微微倾身,与茯芍眼额相蹭,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 “秦睿已经过来了。芍儿,别耽搁太久。” 这一刻,他的阴影完全笼罩茯芍怀中的丹樱,暗昧湿冷。 茯芍点头,表示知道。 陌奚走后,茯芍招来酪杏,“和秦睿说说,能不能推迟半日。丹樱现在状态不稳定,骤然去到新环境恐怕会出什么意外,明天天亮,我亲自送她去刑司听审。” 酪杏应了,去到门外,过了会儿折返回报:“芍姐姐,秦睿大人答应了,说看在王后的面上,只破例这一次。” 茯芍看向埋在怀里的丹樱,“听到了?休息一晚,明天天亮,我送你去刑司好不好?” 丹樱闷闷点头,蛇尾愈往茯芍身下钻去,“要芍姐姐缠着睡。” 茯芍应允了。 卷在那莹润的玉尾中,丹樱悰绪满腹。 她胸口盘盈着一种古怪的情愫,前所未有,难以捉摸。 茯芍已在闭目养神,可丹樱一合上眼,脑中全是甫良山上狂啸的山风。 陌奚出现后,丹樱立刻拔下了指上的玉戒,将它藏在舌下。 蛇信穿过戒环,摩挲着光滑的戒壁,那触感和此时缠绕着的玉尾同出一脉。 粉白的信子从戒环中探出,贴近了茯芍,却没能嗅到丁点馨香。 她收敛了气息,只有修为高于她的卫戕和陌奚才能闻到。 丹樱收回了徒劳的信子,额头抵在了茯芍侧颊上。 察觉她的靠近,茯芍偏了偏头,为她腾出空间,顺手拍了拍她的脊背,安抚幼崽似的安抚她。 “乖啊,丹樱。”她闭着眼喃喃低语,“乖乖的,我想办法保你出来。” 丹樱抿紧了唇,脸上刻意留下的泪痕未干,却是两千年来头一次涌现了涩然。 “芍姐姐……”她挨蹭着她的鬓角,喑哑低语:“怎么办……” 怎么办……她斗不过陌奚,明明玉戒打了陌奚措手不及、让茯芍当场撞破了一切,可陌奚三言两语又将事实完美篡改。 如此的滴水不漏,即便事发,他也没有丝毫破绽。 听到丹樱沙哑的颤问,茯芍睁开了眼。 “明天我亲自送你过去,当着整个刑司的面,告诉秦睿你是我妹妹。他们不会为难你。” 她搂住娇小的雌蛇,以为她在恐惧受刑,“再有……我送你过去之后,立刻去慰问那些受伤的兵士,看他们想要什么样的补偿。只要他们松口不追究你的责任,事情就好办多了。” 丹樱紧紧抓着茯芍的衣襟,粉晶般的蛇尾亦用力绞缠着她。 她忍不住问:“芍姐姐,为什么要对丹樱这样好。” 她们无亲无故,她也从不曾给予茯芍什么,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 茯芍笑道,“你是我这辈子结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我最强大最甜蜜的妹妹。我喜欢你呀。” 她爱怜地磨蹭丹樱,叹了口气,“如果我不是王后,只是你的姐姐,那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错。受惊了当然要跑、要用毒,谁让那些兵士比你弱,他们要是强大一些,像卫戕那样,不就不会受伤了么。” 搂着丹樱的手插入了她的发间,像是初识时丹樱对茯芍做的那样:她轻柔地按压丹樱的头部,让她舒服、让她放松。 丹樱低头,紧紧依偎着茯芍。 “芍姐姐……” “嗯?” “丹樱舍不得你。” 她愿意受刑,但她不想被囚禁、不想和茯芍分离。 茯芍柔声道,“很快的,丹樱。我们的寿命那么长,不论是十年还是百年,一眨眼就会过去。我会一直等着你。” 这话同样耳熟,兜兜转转,好似又回到了最初。 丹樱红着眼睛点头,攥住了茯芍的衣襟。 等着她,一定要等着她……不要、不要把她忘记了…… 这一夜,王后第一次撇开蛇王,独自留宿璗琼宫。 蛇王的寝宫内,陌奚立在庭下,乌云蔽月,一场绵绵秋雨打落了海棠几朵。 他半敛眼睑,凝望着地上的残花。 是什么时候,一切全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杀不死沈枋庭,而今,就连丹樱都能在他手下泰然安存。 他迷茫地望着自己的手心,五指收拢,却什么也抓不住。 雨水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水流拂动了那残败的海棠。 在构思下一步计划之前,先出现在陌奚脑中的是——茯芍喜欢他画的海棠妆。 但要再画一次,就要用更细腻的笔触、更昂贵的涂料。 只有更好、更新的画法,才能让那双琥珀瞳保持住足够的喜爱和温度。
第八十七章 茯芍里里外外跑了一天, 终于为丹樱打点好了一切。 回到宫里,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看见角落帷幔后露出了一点狐狸尾巴尖。 酪杏注意到茯芍的目光, 走过去把躲在帷幔后的白狐抱了出来。 到底是已经成过妖的狐狸, 即便退化成原形也比普通狐狸要聪敏乖巧, 安安静静地待在酪杏怀里没有挣扎尖叫。 “芍姐姐, ”酪杏询问, “还有恢复的机会么?” 茯芍对着白狐懵懂清澈的眼睛,摇了摇头,“我搜了她的识海,比她的毛还要白。就算输送妖力给她、助她成妖,之前的记忆也找不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酪杏不安地皱眉, “好端端的,也没有谁进过地库, 怎么就突然退化了。” 肘腋之间突生异变, 王后宫中一干宫仆都和酪杏一样惶惶不安,担心出了内贼。 “地库确实没有其他妖入侵的痕迹。”茯芍沉吟, “要么是她自己有什么秘法,用这种方式了结自己;要么……” “要么什么?” 茯芍眸光几度闪烁,终还是道,“算了, 没什么, 反正变不回来了,想也无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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