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芍发愁了一会儿,接着又问:“那么,那位乌蛇上将呢?” 陌奚和她对视着,噙着温柔如水的笑。 茯芍眨巴了下眼睛:“王,您怎么不说话?” “温柔细心”“稳重可靠”的雄蛇暗叹一声,别过头去,“没什么,只是突然想通了一些事。” 他曾对茯芍父亲以命护蛋的举动嗤之以鼻,觉得愚蠢至极,如今却是有些了悟。 黄玉一族的雌蛇极其看重后代,将“照顾后代”这一能力列位择偶的首要考量,长此以往,“照顾后代”这一想法,自然也会根深蒂固至黄玉雄蛇脑海当中。 和外面将“资源”、“外貌”当做求偶资本的雄蛇一样,“保护蛇蛋”也不过是黄玉雄蛇们的一种刻入本能的求偶手段罢了。 莫说是在这一思想氛围中长大的黄玉雄蛇们,即便是他——一条根本不在乎蛇崽的外乡蛇,在意识到茯芍看重照顾后代的能力时,也会生出扮演“好父亲”的想法。 茯芍疑惑地看着他,陌奚略过她眼中的好奇,往下聊起了乌蛇。 “乌蛇,卫戕。”他道出了那条蛇的名字,“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无毒的黑蛇而已。” 茯芍可不觉得没什么可说的,难得有一条比她年长、比她修为高的蛇,她期待极了,问题豆子似的倒不完:“他有伴侣吗?有后代吗?他很强吗?” 陌奚挑眉,睨着一脸兴奋的茯芍,“卿很在意?” “当然,”茯芍毫不避讳地点头,“能够统帅千军,想来不差。这样的雄蛇,或许会成为我孩子的父亲呢。” 她身旁的尾巴微微晃动着,期待地问陌奚,“王,依你看来,大将军会喜欢我么?” 陌奚依她所言,静静地打量她。 “会。”片刻,他扬唇而笑,“他定会。” 他是笑着的,可目光捎带着点点凉意,如同窗外的夜风,夹杂着秋凉。 茯芍被他看得发怵,后知后觉地小声问:“王,我不该问这些么?” 陌奚似乎是被气笑了,摇了摇头,“不,没什么。” 说罢,他执起方才搁下的笔,兀地终止了谈话,继续批改文书奏章。 茯芍茫然,她看得出蛇王有些不悦,却又不知道他在不悦些什么。 空旷的寝殿里徒留墨笔书写的苍润声,茯芍打量着陌奚的神色,就见他眉间冷淡,隐隐掺着一抹厌倦。 蛇王素来爱笑,平日里不觉得,如今他收敛笑意,气氛顿时凝重尴尬了起来。 这样的气氛让茯芍很不适应,她起身,朝陌奚游去。 “王……您在生我的气?” 陌奚抬眸,扫了她一眼,见她正疑惑地盯着自己。 “嗯。”他没有否认,“一点点。” “为什么?” “卿果真不知?” 被那双翠色的蛇瞳直直地盯着,茯芍摇头,她真的不知。 他们不是才聊得好好的么? 陌奚回正目光,“那便罢了。” 茯芍站在他身边,见他继续处理公务,再不看自己一眼。 她无措地绞着手指,觉得成为臣子,自己应该退下;又觉得眼前的一切分外眼熟。 是了,半个多月前,在她对蛇王表露出忌惮后,蛇王也是这幅表情。 冷冰冰,好像厌倦着世上的一切,谁都不想看见。 想起那日自己对蛇王做下的承诺,茯芍鼓起勇气,牵了牵白色的王袍。 雄蛇回眸,余光看向了她。 她说:“你得说!说了我才能明白!” 陌奚一顿。 茯芍的语气并不柔软,所用态度比她讨好“陌奚姐姐”时要强硬许多。 但身为雄蛇,能得到这样的待遇,陌奚也还算知足。 在茯芍灼灼目光的逼视下,陌奚悠悠叹息: “卿——茯芍,我也是雄蛇啊……” “我知道啊。” 陌奚抬眸看了她一眼,轻声说:“是么。那就好。” 直到茯芍离宫,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当然知道蛇王是雄蛇,雄蛇又如何?雄蛇就会谈天谈到一半时突然不说话吗? 她复盘着今日所说的一切,记得蛇王是在自己询问乌蛇后开始生气的。 难道他很讨厌那条乌蛇?既然如此,又何必畀以重任? 茯芍想不明白,可她答应了蛇王要和他做朋友,发誓会重视他的心意,不能不到一个月就背弃自己的誓言。 “芍姐姐。”沉思间,身旁传来酪杏的低唤。 小奶蛇仰头望着茯芍,担忧道,“您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么?” 茯芍刚惊讶她怎么会知道,就发现自己的眉间正紧紧皱在一块儿,任谁看了都知道她正在苦思冥想。 或许是因为自己一直待在韶山、对外面的雄蛇不了解的缘故,她遂求教酪杏。 “小杏,你说——为什么雄蛇会突然不高兴呢?” 酪杏大惊,“芍姐姐,你有相中的雄蛇了?” “不,”茯芍连连摆手,“不是交尾的关系,只是普通的朋友。” “哦……”酪杏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您就是在为这件事发愁么?” 茯芍点头,“有点儿。” 酪杏疑惑,“您是天下最尊贵的雌蛇,为什么要在乎一条雄蛇高不高兴呢?” “话虽如此,可他比较特殊。”茯芍道,“总之,我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也免得以后又不小心触犯到了王上的逆鳞。 既然是茯芍想要知道的事情,酪杏就帮着她一起想。 “会不会是饿了?”她猜测。 “不会吧,”茯芍道,“饿了他自己去吃东西就好了呀。” “那就一定是想要交尾了。” 茯芍想也不想地摇头,“不,不会是这个。” 且不说蛇王长达四千年的禁欲历史,若他真的想要交尾,那直说便是。 天下的蛇妖都是他的臣民,他比所有雄蛇都要强大、都要富有,这样的雄蛇在求偶中是既定的赢家。 孱弱的雄蛇或许会对过于优秀的雌蛇望而却步,但蛇王显然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他没有遮掩畏缩的必要,如果想要交尾,像丹尹那样直接开口就行。 既然他没有提到求偶方面的事,就代表他没有这个意思。 酪杏偏头,“除了进食、交尾和争夺领地,雄蛇不会再有别的烦恼了。” “就是说呀。”茯芍也是这么想的。 蛇王一不可能被饿到,二也不会想要交尾,三来刚刚新收了一大块领地,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一条雄蛇不高兴? 茯芍思考了一会儿,在看见前面集市的招牌之后,拉住了酪杏的手。 “等一下。”她说,“买点东西再回去。” 也许是吃腻宫里的食物了吧。 用了排除法后,茯芍认为只有“进食”方面的原因还算靠谱。
第五十七章 哄一条雄蛇, 令茯芍有些别扭。 这份别扭只针对性别,并不针对蛇王本身。 看在对方好歹是自己的王,平日里又待她不薄的份上, 茯芍捏着鼻子认了。 “王, 您看——”今晚的请脉之前, 茯芍拿出白天在集市上买的炸乳鸽, “我买了好吃的。” 一盒子不满月的小鸽子, 骨头都还没有长硬就被猪油炸得外酥里嫩。 茯芍把盒子放到陌奚面前,期冀地看着他,“我听食客们都说,能尝到快乐的味道。” 陌奚望着面前的盒子,和一双双金黄酥脆的死鸽眼对视着, 难得出现了两分迷惘。 不仅茯芍觉得哄一条雄蛇很别扭,就连陌奚都一阵恍惚, 差点以为自己此时还是雌身的模样。 进献食物、讨得欢心——这是雄蛇标准的求偶姿态, 如何会出现在茯芍身上? 等听到那句“快乐的味道”后,陌奚才哑然失笑。 他没想到, 昨晚的沉默,竟让茯芍以为他饿了。 是他暗示得还不够明白? 他当然可以直言表白,陌奚看得出,茯芍是喜欢自己的身体的。 但也仅仅如此了。 他想要的是前世沈枋庭的位置, 而不是和丹尹那样随时可以替换的临时伴侣——约好交尾后被第三者打发出去, 就只得到了茯芍一句不冷不热的“哦”。 实在可悲。 上一世,她是如何爱上沈枋庭的…… 陌奚垂眸, 脑中浮现那日光明大殿上的场景。 是了, 一切就是从那一刻开始。 那时,被抽得皮开肉绽的茯芍, 看见沈枋庭挡在自己面前时的震惊和动容,至今鲜明热烈。 这一世的茯芍,还从未对谁流露出那样的眼神。 陌奚的心情突然差极。 他也曾遗憾那天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将茯芍带走,但这份遗憾只是昙花一现。 他不喜欢沉溺过往,后悔于事无补,不如想办法扭转当下局面。 陌奚一直是这样做的。 可今日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时,陌奚蓦地烦闷生躁。 鞭笞茯芍的人类、茯芍背后的鲜血,还有那被茯芍注视的沈枋庭——回忆中的丝丝络络,哪怕是当时脚下的石砖都令他心烦意乱,厌恶至极。 想要摧毁的似乎不仅仅是那片回忆,一股熟悉的自我厌弃漫灌而起。 这是陌奚早年修为尚浅时,行为失控后常有的自厌。 陌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一世遇到茯芍之后,他出现了太多异常。 他不明白这些异常的原理,但更不明白自己到底该拿茯芍如何办法。 唯一明确的是,他想要取代沈枋庭。 无数暗昧杂乱的纷扰中,唯有这一点始终清晰如一,未曾有过改变、动摇。 只是他不知道,沈枋庭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妖的历史上也没有可以借鉴的成法。 像是蹚石过河,一切都需要他亲自摸索,陌奚只能将已知讨好雌蛇的方法做到尽善尽美。 首先便是挽回昨夜的唐突。 他收下了那盒乳鸽,冲着茯芍露出由衷的微笑,“谢谢,这是第一次有谁带食物给我。” 见他恢复了常态,茯芍舒了口气。 那尴尬古怪的气氛终于消散,蛇王比丹樱好哄太多,没让她别扭太久。 “您要是喜欢,我以后可以常给您带。”反正她自己也要买来吃的,顺带一份而已。 陌奚抱着那盒乳鸽,笑着应下,“好。” 昨晚的对话没有让茯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反而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他高估了双方的关系,他们还远不到亲密暧昧的境地。 陌奚眸光微移,看来在迈出下一步之前,他还需要耐心等待上一段时日。 接下来就先回到原路,维持住他们的“朋友”关系。 茯芍送了吃的,又给蛇王诊了脉,便回医师院看两位医师给她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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