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这些时日,她的医术突飞猛进,已从入门到了初级,足足上升了一个台阶。 蛇王闹过一次别扭,再也没有出现第二次,茯芍安心了不少。 她的生活有了规律,每夜入宫给蛇王请脉,陪他说一会儿话。 身为王,蛇王那里有许多宝贝,或是入口即化的鲜果好肉,或是世所罕见的珠宝裴翠,又或是稀奇古怪的法器符咒、仙花灵药。 茯芍还记得,就在她给蛇王买鸽子后的第三天,那日她入宫请脉,一进门就看见殿里满地灵玉。 闪闪发光的玉石铺了半个寝殿,玉石中还夹带着珍珠、玛瑙和一些金块,各式各样的玉光霞彩照得茯芍睁不开眼、摆不动尾。 蛇王蜷在最深处的灵玉榻上,像是被困在孤岛之上的人鲛。 他揉着太阳穴,困扰该如何下地,看见茯芍,得救般地松了口气,“卿来得正好,帮我叫侍从过来收拾一下。” 茯芍呆愣着没动,半晌,她对着满地宝贝喃喃:“神迹……是神迹!财神爷降临了么!” 蛇王噗嗤一笑。 “让你失望了,只是两位驻外的公爵来了一趟。” 茯芍震惊地看向他。 蛇王挑眉,“卿喜欢?” 茯芍点头,然后猛地一顿,“不…也、也还好……” 蛇王失笑,“帮我收一下,我下不来了。” 蛇王的寝殿里空空荡荡,仅有的两个柜子都放满了公文,这么多珠宝根本没地方安置,最终只能收到茯芍的储物器里。 她问了几次蛇王,要把这些东西送去哪里,每一次蛇王都不以为意地敷衍:“先收着吧”、“我到时候问问礼官”。 一个月后,茯芍再问,蛇王的眼神就变得迷茫:“什么珠宝?” “就是驻外公爵送的那些呀!” 蛇王偏头想了一会儿,“有这回事?” 茯芍盯着他,他叹了口气,疲惫地靠去椅背上,用奏章盖住了自己的脸。 “好累……那点小事,卿就自己斟酌吧。” 茯芍尖叫:“怎么能是小事呢!坐怀不乱是很痛苦的,您再不收回去我就要昧下了!” 光这一个月,她就至少把每一块玉擦拭了三遍,茯芍自己都感觉到,她的目光正逐渐贪婪,险些就要冒出绿光。 用奏疏蒙着脸的蛇王懒懒地摆手,“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茯芍不可置信:“我真的昧下咯?” “嗯。”一声浅浅的鼻音从奏疏下传来。 那一地的珍宝在蛇王眼里还不如半刻钟的小憩来得珍贵。 茯芍愤愤指责他鼎铛玉石金块珠砾的行为,然后回家乐不可支地给每一块玉石都取了名字,一一归置进自己的匣子里。 她是正直的蛇,绝不会贪污,只是想更好地替蛇王保管而已。 蛇王的寝宫俨然成了一个藏宝箱,茯芍每次去都能开到不一样的宝物。 请脉之后,她会在藏宝箱里消磨一个时辰,陪蛇王吃喝玩乐——主要是她吃喝。 暑气炎炎,蛇王始终没什么食欲,胃口不大。 回医师院的路上茯芍会顺道去看一眼蛇田里的小蛇,接下来的时间便和酪杏一起跟着老医师学医。 时间久了,两位医师嘴上称她为“大人”,实际却将她视作晚辈后生,不再过多客气。 有患者上门时他们会让茯芍整治,遇到棘手的病症时,也会让她过来打个下手。 茯芍没有潜修医道的打算,但她乐于为蛇族贡献力量,蛇王和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医师让她做的事,她绝不会推辞。 宫里的生活紧凑充实,显得别苑里有些冷清。 自陌奚上次出门至今,一个月都没有回来,只每旬传来家书,告知茯芍自己的状况而已。 这些信不看还好,看了之后,茯芍便不免想念。 在她又一次独自从空荡的玉榻上起来,呆坐着思念陌奚时,房门被叩响。 吱呀一声,酪杏端着瓷盘推门而入。 “小杏?”茯芍嗅到了美妙的香气,探头看向她手中的瓷盘,“你拿的是什么?” 酪杏将瓷盘放到茯芍榻边的小几上,青瓷当中是五块米黄色的糕点,面烙祥云纹形,表附白色花片,模样精致,香气萦萦不断。 “芍姐姐,”她忧心忡忡,“你又在思念陌奚大人了。每次来信,你都会低落上一阵子。” “有这么明显吗?”茯芍摸了摸自己的脸。 酪杏点头,忐忑地望着她,“酪杏虽比不上陌奚大人分毫,但是真心在乎姐姐的。芍姐姐,你……”她支吾着,红着脸小声道,“你要是觉得寂寞了,就把我当做…姐妹,不行么……” 她想让茯芍把她当做陌奚,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未免太不自量力。 陌奚那等大妖,岂是她能比附的,若是自己这么说了,或许还会惹得茯芍不悦。 “我一直把你当做妹妹呀。”茯芍搭上酪杏的手,听懂了她的好意,怊怅道,“小杏,陌奚姐姐是我见到的第一头妖,也是带我离开韶山的妖。我并非不喜欢你,只是陌奚姐姐是不同的。” 酪杏心中酸楚,她不敢嫉妒那条美艳的雌蛇,只是暗暗想着:若她是陌奚,绝不会屡屡抛下茯芍,害她这般牵肠挂肚。 她牵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芍姐姐。” 酪杏转身,遮住眸中的惙怛。 转身之际,她挽上一方丝帕,隔着帕子取了一块香糕,喂到了茯芍嘴边,“芍姐姐,来信之后你一直郁郁寡欢,进食也少了。我冒昧借用了厨房,给你做了蜂蜜百合糕,你尝尝看?” 蜂蜜百合,都是养心安神的东西,茯芍心中触动,“小杏,谢谢你这么想着我。” 酪杏弯眸,圆圆的小脸笑起来倍加娇憨。 “芍姐姐待我好,我当然也要对芍姐姐好。”她说着,侧了侧身,更加靠近茯芍,方便喂她香糕。 茯芍本想自己拿着,但食物已经送到嘴边,她便低下头,就着酪杏的手咬了一口—— 香甜软糯的感觉顿时充溢整个口腔。 茯芍眼睛一亮,两三口将剩下的吃了。 见她喜欢,酪杏笑容愈发明媚,扭身就取了第二块,茯芍也不客气地张口就咬。 她喜欢甜食,储物器里常备蜂蜜,来了蛇城后也尝试了许多外面的糕点,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家能和酪杏做的这块蜂蜜百合糕相较。 “不甜!”茯芍吃完了整盘,才顾得上表达高兴,“为什么?明明不甜,但又觉得好甜。” 酪杏羞怯地笑,“我还会做其他点心,芍姐姐要是喜欢,我每日都做给你吃。” “好、好!” “只是……”酪杏将喂食茯芍的帕子仔细地叠起来收好,低声道,“雪婆说,我不能进入厨房。” 这是陌奚下达的命令。 除了还算值得信任的雪婆以外,府中其他妖皆不被允许靠近水井和厨房。 这盘蜂蜜百合糕还是酪杏求了雪婆许久,雪婆才勉强答应破例的。 “有这种事?”茯芍舔了舔嘴角,“没关系,我一会儿就去和她商量。” 她从不知道酪杏还有这等手艺,放着不用岂非浪费! 得到她的允许,酪杏欣喜点头,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为茯芍做的事。 不止点心,酪杏在做菜方面也很有一手,茯芍带她出去吃过几次陌奚介绍的店,每家店里“白味”和“人味”的菜单,酪杏只要吃过一次,第二天就能在家一分不差地复刻出来。 茯芍大为震撼。 酪杏做饭不仅仅是复刻,她会留神注意茯芍对菜的评价,再根据茯芍的口味进行调整改良。 最终出来的每一道菜,都完美契合茯芍的口味。 至此,酪杏彻底接手了厨房。 茯芍每晚从宫中回来,都能吃到令她心满意足的食物,若她不是千年大蛇,而是普通的凡蛇或是女人,这半个月下来必定胖上不少。 这样的每一天都令茯芍感到欢喜,偶尔沐休时,她也会收到丹樱的邀请,和她一同出门游玩。 芳鳞楼成了她们常去休息的地方,曾有一回茯芍还参加了丹家的宴会,在会上见识到了城中半数的权贵。 丹樱将她正式介绍给了到场的贵族们。 茯芍虽是最末等的县候,但光是“三千余年修为”这一条,便惹得满堂瞩目。 从此之后,茯芍不管走到哪里,遇到的贵族从县候到国公,一律尊称她为“茯大人”。 她没有感到拘谨,茯芍生来就没有居于人下过,自然也习惯这样的受人仰慕。 只是偶尔她也会感念自己的父亲。 曾让她讨厌的韶山结界,如蛋壳一般,是保护她的屏障。 如果没有这层结界,或许她还未化形就被外界妖兽吞吃,即便幸运地活了下来,也不可能忍到现在才出去。 倘若她不满千岁便进入蛇城,所得待遇绝非现在这样优渥。 父亲他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 茯芍的日子过得顺风顺水,这一晚,一同值班的老医师出了外诊,要给郡侯的丈夫看病,医师院里只留了茯芍和酪杏。 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温习医书,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来医师院的都是伤患,这味道茯芍再熟悉不过。她放下书,准备接诊。 有军靴的声音传来,宫中兵士的靴底是由一种特殊的藤草编织而成的,水火不侵,能吸足音,比任何鞋子落地的声音都要轻,穿上之后行走,千年以下的仲妖皆难以察觉。 茯芍坐诊的日子里也接触了不少尉官,正想着会是哪一位到访,就看见了到访者的身影。 陌生的面孔。一头狐狸。 茯芍抬眸,初秋的夜月下,一道玉立颀长的身影迈过门槛。 来者穿着最普通的军服,只是一名小卒,可周遭气质竟连王侯都难以企及。 他扎着雪白的长发,一红一银两只异色的瞳孔扫视了一番屋中的情形,随后精准利落地锁定住茯芍。 茯芍注意到,在看见自己时,这名兵士的瞳孔迅速收缩了一下,身体也绷紧了两分。 他在忌惮她。 但很快,兵士面色如常地朝她走来,坐在了她对面看诊的座儿上。 “请问,有乌梢蛇毒的解药么?”他开口,语气亦不像是个小卒,虽用词客气,却无端自带一份矜傲,没有宫中其他妖对茯芍的敬畏。 茯芍看向他搭在膝上的手,左手手背乌紫发黑,靠近腕部处有两个糜烂的孔洞。 的确是被蛇咬了。 “有的。”她点头,“但我还是得先诊脉。” 老医师教过她,不能听信患者的说辞,必须亲自做出诊断才可以开药。茯芍要按规矩办事。 雄妖没有反对,将被咬的那只手搁在了脉诊上,示意她可以号脉了。 茯芍的医术还不到只是听脉就能辨别出是什么蛇毒的地步,她低下头,伸出信子舔了下雄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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