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琼说:“原来是你大哥病了。看病要许多钱么?” 垂光不作声,把大哥安顿妥当,带着尚琼回了自己房里,这才和他对面坐下。 自从看见这头神兽第一眼起,她就不放心。貔貅和想象中全然不同,不但没有从天而降的神圣感,反倒像长得有些古怪的狗,只比月亮稍大一些。 她正色道:“我叫万垂光,家里情形你也瞧见了。大哥积劳成疾,伤了脏腑,我要为他请医问药补身子,现在街头卖艺。” 尚琼想起她手中的大刀,一听便懂:“因此你要请我帮你赚钱。” 万垂光丧气地说:“我没想到貔貅也分……”随即又收住。只说,“算啦。” 看她眉梢眼角都朝下,一丝高兴劲儿都没有,尚琼翻着白眼道:“何必把胖瘦二字都吞回去?嫌我瘦,你不妨直说。是我非要来么?还不是你只上了那些供?也不看看旁人请貔貅都是什么阵仗。” 万垂光果然直言道:“我爹娘走得早,大哥太辛苦啦。实在不行,我就再攒攒钱,换一个胖点的貔貅罢啦。” 尚琼向来厌恶旁的貔貅笑它瘦,没想到来了人间仍是如此,此刻便说:“你当请貔貅是拿筷子呢,不合适就换一根?谁说只有胖貔貅才管事?你嫌弃我,我也未必看得上你这里,怕你供奉不起。我下凡来只为修行,攒够修为立即回去做正神的。” 垂光一听不好换,略垂的眼角更增愁色,只得问:“要如何供奉?”说着朝墙角一指,“每天都烧香,可使得?” 条案尽头摆着一尊小小香炉,一盘野果。 尚琼说:“除了这些,每日给我吃的:铜钱,银子,银票,金砖,这些都吃得。”又清清嗓子,“我下凡后还没吃过,饿了。” 垂光面现难色,低声说:“金银我一时没有,给你几个铜钱吧。” 尚琼喜孜孜地说:“正好。铜钱嚼着带劲,口头脆。” 垂光摸出一把铜钱,貔貅接了,双爪捧着搓了几搓。哗啦啦一响,再摊开时所有铜钱都变得干干净净,光溜溜崭新崭新地混作一堆。 垂光惊讶道:“怎么变样了?” 尚琼丢了两枚进口,咬得咯嘣响。见她瞪圆了眼睛看,得意笑道:“干净了才好吃。” 万垂光还不到十九岁,仍旧是少女心性,这时目睹貔貅吞钱,自然暗自称奇,屏息凝视。直到看着它吃完了,剩下两个钱藏在鳞片后头,才敢大声喘气。 不等她说话,门外一声轻哼,那条叫做月亮的黑狗跑进门来。万垂光面露微笑,伸手招呼,却见它瞪着尚琼的方向,发出呜呜的叫声,又像是害怕,一面接近她,一面不住发抖。 她赶上去摸着狗头安慰,困惑道:“月亮能看见你了?吓唬它做什么!” “小小凡狗,谁吓唬它?”貔貅不屑道,“我刚吃过钱,有短短一段时间能够显形,不多久又看不见的。”说罢敷衍地朝着月亮做出一个安抚的眼神。 不看还好,一朝狗看,月亮哆嗦得更凶。万垂光便轻声嘱咐月亮,那狗极通人性,尽管仍抖,却不叫了。她拿出剩下的几口饼子喂它,月亮又自行跑去。 貔貅这时已端坐调息,闭目准备行功了。万垂光看它毕竟有些神威,忍不住问:“喂,你有神通没有?” 貔貅哼道:“没有。” “能穿墙不能?” “不能。” “会飞么?” “不会。” “……你除了会吃,旁的都不会?” “都会我还修什么炼?”尚琼不耐烦了。 万垂光闭紧嘴巴,看它安安静静,也便放下帘子,探出头来说了一句:“别吵,别偷看!”自行睡了。 她在里间,尚琼便在外间,丝毫不去关注她的动静。它仔细看了看这间小小的房屋,来人间的第一个落脚处。 这地方是繁华还是简陋它都不在意,只顾看着那小香炉里的三炷香,知道这香火是因为自己才点燃的。做了多年貔貅,不知听说了多少回,第一次亲眼见到,竟然心潮起伏。 虽然第一天不怎么愉快,它满意地想:也行。 尚琼取下一枚鳞片,紧挨着三炷香插进香炉,那鳞片唰地消失,香火顿时大亮,随即恢复如常。 背靠着墙壁,它端坐运功,开始吸收这里稀薄的灵气。入定时刻,尚琼逐渐忘却身外一切,处于种种细碎声响的包围下,又似乎听见女人轻轻的哭声。 ---- 感谢大美女小伙伴给我的封面! 鞠躬。
第3章 次日万垂光仍旧出门卖艺,尚琼要练功,自然不肯跟着。大哥万垂阳泼了一钱银子的药,终于听话,老老实实睡得很熟,不再挣扎着起来。 整座院子像没有人,连月亮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尚琼自由自在练了一整天,然而吸取灵气还是相当费劲,时断时续,疲惫不堪。 难怪到人间来叫做历练……它瘫倒在墙角,苦恼地思索。 院门忽然开了一道小缝,探进一个狗头来。尚琼正烦,没好气地一瞟,见月亮默默进来,在院里转了一遭,又返回大门口,却不向外,只抬起前爪轻轻挠了挠门槛,倒坐下了。 不片刻,门缝宽了些,这回探进来一个人头。 尚琼静静地看着那个人,眉眼应当有几分秀气,只因此时只顾警惕,表情像刷了一层薄浆糊,显得绷着。那人见院中安静,便蹑手蹑脚进了来,一面留意着屋里的万垂阳,一面轻车熟路直奔鸡棚,顺手早撒出几粒菜渣。棚中最后一只鸡见了人影,急着啄食,连一声“咕”都来不及叫完,已被那人手法娴熟地提出来,揣在怀里飞快溜出了院。 不告而取谓之偷。 尚琼被打断练功,本来憋着一股火;这时见月亮吃里扒外,竟然帮着旁人偷鸡,想起万垂光说自己不如它,简直要气得笑了。那人抱着鸡溜之大吉,却没忘记带上院门,月亮仍留在门口。尚琼掏出昨晚留下的两个铜板嚼了,朝黑狗走去。 万垂光一步迈进院来,耳闻呜呜作声,左右一看,黑黢黢的貔貅把黑黢黢的狗堵在墙根,正在低声教训:“你主人一个病着,一个出门,你身为忠犬,应当……” 而月亮夹着耳朵尾巴缩成一小团,恨不得缩进墙砖里去。 大哥房中安然无恙,她宽心之余立即丢下手中的刀,奔过去道:“做什么欺负月亮!” 月亮终于听见她的声音,眼含热泪,缓缓滑倒在地,连求救也不敢。 貔貅哼了一声,恨恨地说:“两个铜钱的确撑不了多久,算你来得及时。”随即微光一闪,仍在原地,月亮却四下里茫然寻找,垂光便知道它又瞧不见貔貅了。 她看狗儿可怜,还没开口斥责,貔貅倒气鼓鼓地说:“我欺负它?它帮着外人欺负你呢!” 垂光说:“我只看见你要找它的别扭。月亮很懂事,你不要打它的主意。” 貔貅冷笑道:“它可比你想得更懂事,刚把你养的鸡送走。”说着朝鸡棚示意,将方才偷鸡一幕绘声绘色讲来。 垂光听毕面色一沉,刚要说话,屋里响起万垂阳的声音:“垂光回来了?”说着又是两声咳。 万垂光本来忍着气,这时听见大哥明显虚弱的嗓音,便也不想再忍,径直走到另一侧墙边,叉腰仰面,冲着隔壁扬声说道:“偷来的鸡,当真吃得下去?!” 说完并不解气,沿着墙边木梯噔噔噔攀到了顶,干脆坐在墙头,瞪着下头说:“你缺不缺德?这都第几回了?有本事吃喝玩乐,怎么没本事自己挣钱买啊?” 那边有人笑着应道:“这鸡老眼昏花,不知怎的跑来我这里,哪里就是偷?” 貔貅跟着登上梯子一瞧,底下正是那偷鸡贼,正在灶房门口拿大盆滚水烫鸡毛。它惊诧道:“原来是你邻居?” 万垂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这是我二哥万垂虹。” “咦???”貔貅十分震撼,“你二哥?” 垂光说:“自打他成了亲,大哥就叫他和二嫂单独住着。” 尚琼仔细一望,月亮也从角落狗洞钻回那边,趴在堂屋门口小木凳旁。凳上坐着一个黄脸女人,想必就是二嫂。她怀抱一个正熟睡的娃娃,任凭兄妹俩墙上墙下地叫嚷,置若罔闻只管拍打孩子。 “孩子都满地跑了,还做这等不着调的事,成天出去跟人家花天酒地……”万垂光越说越气,禁不住又朝万垂虹说,“家里能卖的都叫你倒腾走了,只剩几只鸡,你也都不放过。原本留这一个下蛋的母鸡,好给大哥吃几只蒸蛋,你倒好!老天有眼,你也不怕……” “垂光!”身后一声低喝制止了她,万垂阳颤颤巍巍已经走到门口,朝墙头招手,“你下来!女孩子家上高爬低,摔坏了怎么办?” 万垂光气咻咻说:“你叫他把母鸡还我!” 万垂虹已经把光鸡洗净,嬉皮笑脸地一拍鸡屁股:“待会炖熟了,给老大和妹妹都送碗鸡汤喝。” 眼看垂光又要发怒,万垂阳忙安抚她:“你先下来。等我好了,再给你买两只肥的。” 万垂虹连忙接话:“没错!肥的最好,香!还是老大周到。” 垂光气得要捶墙,万垂阳望着妹子皱成一团的脸,连连叹道:“孽障,孽障!”说着又咳。 垂光眼看大哥弯下了腰,急急忙忙跳了下去,扶他回屋。尚琼仍在墙头,看着隔壁:万垂虹换了一件干净衣裳,肘弯晃悠着包好的生鸡,一边系着一块粗糙的玉佩,一边满脸春风走出了家门,身后不远处跟着直晃尾巴的月亮。早有人拎着酒坛子站在远处等,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去了。 垂光沉着脸,在渐黑的天色中闷声擦着刀枪。坐了一刻,愤而丢下手中活计,默默走向厨房。 尚琼坐着不动,丝毫没有接近这一家人的意思。 夜里,万垂光对着灯火叹气。 尚琼吃着铜钱,抬头说:“你已经唉了十多次了。” “我真是没用。”万垂光说,“我爹给人盖房,叫一条大木头砸死了;我娘一病不起,走得也早。大哥为了养活我们一家人,累得病成这个样……” 貔貅插话道:“怎么不早替你大哥治病?多干点活也行啊。” “我没在家,上山学功夫去了。”万垂光答道,“学过几天,也没学出本事来,只能卖卖艺……” “难怪你要请貔貅。”尚琼说,“不但要买药,还要买鸡。” 万垂光听见一个“鸡”字,又是一声叹息,皱眉道:“我二哥真是一点儿都指望不上。” “你大哥为什么不管管你二哥?” “大哥对我们两个百般疼爱,宁肯自己累死,哪里舍得管他。一次两次没用,就成了这个模样。” 貔貅正暗自觉得麻烦,万垂光忽然问道:“你有什么办法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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