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光哭笑不得,便对秦丹道:“你陪着翠影在这附近躲一躲,我很快就回来。” 秦丹和许翠影走出数步,忽然又返身跑来,取出一件小小物事放在垂光手中说:“这个给你。” 垂光低头一瞧,是一只小小的布老虎,缝成荷包形态,憨态可掬,十分可爱。秦丹说:“这是我的护身符。你走这一趟,可要平安无事才好。”
第23章 两人按照许翠影所言向西而行。此时春意已浓,又赶上艳阳高照,垂光走得急,很快便汗流浃背。早点午饭凑了一顿,这时肚子便咕咕叫,她抹着汗说:“到前方村镇,我要先吃一顿。” 一路都甚是热闹,往来客商如云,沿街也有许多商行店铺。尚琼说:“这里倒有许多买卖药材的。” 垂光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时鼻端嗅到药味比饭香更浓,心急道:“人倒是不少,怎么不见吃饭的地方?” 热闹市镇的饭馆总不会少,然而热闹有个最大的坏处:每到一家馆子都是人满为患。两人换了几处,尽管已过了午,却仍然连一张吃饭的桌子都没能碰见,垂光像枯萎的说败就败花一样,绝望地贴着墙根蹲了。 尚琼看她蔫头耷脑,不由笑道:“易溪云大侠没饭吃了。” 垂光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苦笑:“易壶酒大侠也连一壶酒都没有。” 两人正犹豫着去还是留,倒有小二从里头出来问:“贵客久候,敢问是两位易大侠么?” 垂光和尚琼本来是随口调侃,这时都笑嘻嘻地点头,那小二便也笑道:“楼上有座,快请快请。”便引着两人到了楼上一处空座,不久摆上饭菜来。 垂光饿得狠了,二话不说只顾猛吃。尚琼眼看她吃得香,也觉开怀,环顾左右见还有一两处空座,便道:“明明还有座位,怎么一开始不带咱们上来?” “这是给易家的贵客留出来的。二位起初没说,还是另有贵客转告小的才领进来。”小二放下菜来殷勤一笑,“下回早说就是。” “转告?”垂光从饭碗里抬起头来,“谁转告?” 小二已转身走了,不等他说话,角落里便有人应道:“区区小事,我冯几度的贱名何足挂齿?” 两人循声一瞧,正是此前见过几回的那冯几度,还是一身红衣,朝这边点头。 尚琼说:“都何足挂齿了,你还说你叫冯几度。” 垂光记得他说自己爱管闲事,便也点头道:“多谢冯前辈热心相助。” 冯几度十分潇洒地一挥手,便又与人高谈阔论去了。垂光低头吃饭,压低声音道:“他应当是听见咱们说笑,以为咱们姓易,便跟店家说了。” 尚琼也低声说:“连餐饮之处都特特留出位置来,没想到这样巧,咱们还沾了易家的光。” “想来易家在此地势力甚大,人缘倒是不错。”垂光说,“再有这样的事,倒是能借这姓来用用。” 两人吃毕饭仍向晴雨山庄而去,遇见人多时偶尔又自称姓易,一试探果然处处方便,不禁暗自称奇。 垂光正要找人问山庄方位,又听冯几度的声音响起:“你们要去晴雨山庄?老冯却也认得,何妨同行?” 两人又忙谢他,跟他沿着大道行去,果见高树粉墙,引出一座威武门楼,悬着晴雨山庄的金匾。冯几度听说二人有事要见庄主,笑道:“二位初来乍到,想是不知:这山庄甚是广阔,有时候西边下起雨来,东边倒还晴天,因此得名。若是投缘,倒可在此好好盘桓游览。” 进得大门,冯几度请了庄内伙计,将两人来意告知,便自去了。尚琼见他大方可亲,想起自己那时在马车里还笑他打不过那小道士“也不是”,倒有些后悔。 两人跟着走向会客堂,沿途奇花争艳,异草葳蕤,果然横山曲水,宽庭广厦:所谓东晴西雨,竟也不是吹牛;走在庄里只如游园一般。 尚琼悄悄说:“这样大的家业,难怪许翠影父母一心要她嫁过来。” 垂光应道:“翠影出身想必也不是一般人家,咱们放了那玉璜就走。” 待进了屋,又有娉婷侍女送上茶来,两人只称不必,却听一人笑着进门:“两位易大侠,既到了自己家中,也就不必拘礼了。”仍然是冯几度。 尚琼一见他,惊讶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冯几度笑道:“你两个假装姓易,在外招摇撞骗,不把你们送进这里,老冯岂能安心?” 两人见他如此,倒也吃惊。冯几度身后跟着一个男人,进来问道:“不知二位在我庄上,是在哪里做什么活计?” 垂光见他身材高大眉眼犀利,通身气度俨然,又听得一头雾水,连忙道:“我们自然不是庄里的人,要是在你这里做活,怎会不认得路?” “岂止不认得路?”冯几度说,“你连庄主都不认得,却敢在外头骗人。若不是撞见老冯,倒叫你们占了便宜去。上回在会江楼也是藏在车里偷瞧,瞧着就不像正经人。” 那庄主面无表情坐了主位,望着大门道:“在下易来汐,有事不妨直言。” 垂光和尚琼张口结舌,这才恍悟晴雨山庄好巧不巧便是易家,而冯几度管闲事是故意的,只因将两人看做骗子,恰好发泄上回的不满。 垂光说:“不瞒庄主,我二人早在踏入贵宝地之前便自称姓易了,并非有心行骗;来此也只为传信送一件东西,没有旁的意图。” 这就是许翠影口中“不知道像猪像狗”的“狗男人”了。垂光暗中观察,平心而论,易来汐长得相当不错,深目隆准,剑眉斜飞,双眉间隐隐笼着一层青气,可见内功修为不低。 她不欲节外生枝,干脆说道:“我受许翠影小姐所托,将这件玉璜交还庄主。她对婚事十分畏惧,如有转圜余地,还请庄主三思,和许家好好商量。”说着便把玉璜放在他面前。 易来汐冷笑道:“我说是什么事,原来是灵虚楼的人在装神弄鬼。回去让你们小姐放心,没人对她痴心妄想:这亲成与不成,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她没见过我,我却见过她,刁蛮任性,连我一个等闲婢女也不如。若不是看她父母的面子,便送我十个,我也不要。” 垂光听见“灵虚楼”三个字,头皮一炸;尚琼已经“啊”了一声,被她一把捏住手臂,便不敢再出声。垂光边听边想,心念电转:灵虚楼现任掌门正是姓许,看许翠影形貌打扮,说不定便是他的女儿;原来灵虚楼要和晴雨山庄联姻,却没想到易来汐对这桩婚事丝毫不放在眼里。 易来汐言辞冷漠,语调倨傲,她原本不欲多言,尚琼却气不过问:“你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答应婚约?”在他眼中,自然都该像垂光那样才对。 易来汐也不看他,淡然道:“婚约不过是婚约,成亲之日一过,这约定便已践行,又有何难?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都是一回事。” 垂光想起许翠影痛哭的模样,庆幸她瞧不见这人把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的一刻,又忍不住说:“许翠影不嫁你,倒是十分明智。” 易来汐本来冰冷的脸隐现不快,微皱眉头道:“这等废话不必多说。我易家多少也算有些身份,没人求着要娶她,是灵虚楼看中晴雨山庄的势力,才一门心思促成婚约。连许配个女儿都要变卦,许家还能成什么事?送客。”说罢也不看人,起身便走,口中又道,“我自会给灵虚楼写信,这件事到此为止。”人已走到门口,嗖嗖轻响,一枚玉璜从他身前飞来,准准砸中桌上那枚,一砸四瓣。 尚琼和垂光暗自咋舌,没想到许翠影任性骄横,他气性更大,只是说了几句话,就把信物毁去。 冯几度冷笑道 :“还不走?” 两人便跟着小伙计出了门来,垂光叹道:“这回竟然做了灵虚楼的跑腿。天下这样多姓许的,我再想不到翠影竟然是许掌门之女。” 尚琼说:“那易来汐不去找她爹问,连玉璜都随手砸了,可见这门亲事对他来说,委实没什么要紧。” 时已黄昏,垂光挂着两个女孩,便急着朝回赶。只因带着尚琼,即便运起轻功赶路也快不了许多。她边走边笑道:“虽说你不壮,却也不轻。” 尚琼佯装发怒:“我最听不得这个,我壮得很,因此才慢;是你该多练功才是。” 眼看天便黑下来,两人正互相抱怨说笑,前头却绕出一人一马,迎头拦住了路。打眼望去,马上坐着一个美貌妇人,三十来岁模样,衣饰华丽神情矜持,在这山野之地简直粲然生辉。 垂光自忖不认得这般人物,只当是易来汐派人来找后账,便问:“阁下可是晴雨山庄来的?” 那妇人开口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在门派之间的大事上横加干涉,谁给你的胆子?”说罢已飘然下马,上前空手便朝垂光抓来。 垂光骇然而退,将尚琼向一旁推开,运足气息接了她这一抓;不及翻手,对方早已变招,劲力由上而下当头罩来:竟然是熟门熟路的一招“吊昊天”。垂光对四大拳门的招式并不陌生,大惊失色,趁她劲力一轻当即纵身跃开,惊疑不定道:“这是忘忧门的摧枯手,你是谁?” 那美人但笑不语,这时又赶来一队青衫人,衣着整洁头面清爽,在她身畔一字排开,口称“夫人”。 “夫人……”垂光道,“你,你是忘忧川的哪位夫人?” “不得无礼!”当中一个弟子模样的人斥道,“见到忘忧门掌门夫人,后辈还不行礼?” 垂光暗自揣摩,忘忧门掌门名叫任清浊,夫人应当姓齐,想来便是这一位了。同为四大拳门的人,她向任夫人行个礼,倒也不算什么。 任夫人自动手便上下打量着她,这时便吩咐道:“暂且试她一试。”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弟子飞掠上前,朝垂光袭来。垂光连忙抬手相抗,不想这两人同样使出摧枯手,劲力却一轻一重,搅得她虽左支右绌,却仍能还手,果然秉持一个“试”字,一打便是十来招。 尚琼不满道:“不是说你们忘忧门十分厉害,在四大拳门排第一?难道就懂得人多欺负人少?” 任夫人笑盈盈地说了一个“好”字,那两名弟子齐齐停手,又返回她身旁。垂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她缓步走近,对自己笑道:“你是青阳派的?” 垂光知道她身为掌门夫人,自然看得出自己武功来路,便不反驳。 任夫人又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低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咱们在这里相会……若我猜得不错,你师父那件东西在你身上无疑了。” 垂光心内大惊,便不说话。任夫人亲热地说:“你把那件东西交给我,我自会放你走。干扰灵虚楼和晴雨山庄联姻这件事也揭过不提,好不好呢?” 垂光说:“我不懂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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