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熊启点头,神情严峻道:“吕相执意跟着我们回咸阳,用意十分明显。长信侯曾是他府上门客,纵使二人而今没有勾结,也很难说清,杀人灭口是最好的办法。” 月光洒落,树影婆娑。 两人对望一眼,默契走向咸阳城舆图,打算制定新的计划。 双方势力对叛军几次围追堵截,不止大军,相府门客和死士也折损不少,其中郑云初的父亲郑彦更是为了护主而牺牲。 立冬之后的第一场大雪毫无预兆降临,大秦将士并不畏惧凛冽寒风,仍旧尽职尽责冒雪追击叛军。 雍城旧宫同样被雪白覆盖,琉璃围坐在燎炉旁,双手揣在袖子中,开口之际,袅袅白雾溢出唇齿,很快消散在眼前。 “咸阳战事如何?” “叛军被剿灭九成之九,剩余不足两千,这场叛乱应该快结束了。” 嬴政说着展开一卷奏章,打磨光滑的竹简发出清脆声响,回荡在偌大殿宇内。 琉璃搓搓双手,将手置于燎炉周围,幽幽叹息一声:“冬日的雍城似乎比咸阳还要冷一些,真希望战事早些结束。” 闻此话,嬴政转头看向殿外,簌簌雪花没有要止歇的征兆。此前,他曾几次打算启程回咸阳,但均都被文武众臣拦下了。咸阳叛乱还未平息,尤其是那些惯会动嘴皮子功夫的文臣,只要他提议回咸阳,他们就跪在殿外,哭嚎着让他三思。 时下,大秦与赵、魏两国的交战还未结束,一国君主若在咸阳出了什么意外,影响的不止是大秦的国之根本,更会撼动秦国在诸国之间的地位。 九年前,秦国四年内连丧三王,诸国便认为秦国大势已去,纷纷暗中联络,意欲合纵灭秦。 这一次长信侯反叛,已经让诸国看尽笑话,嬴政清楚,倘若他在这场战乱中出了意外,后果不堪设想,那些文臣反应那般激烈也在情理之中。 放下手中奏章,他起身绕过奏案,拿下身上玄色狐裘披在琉璃身上。 “再忍耐一些时日,我们很快便能回咸阳了。” 琉璃扬起脑袋,映入双目的是嬴政线条分明硬朗的下颌。她站起身将狐裘还给对方,随即扯住身上狐裘领子,又将自己裹得严实了一些。 “你这件太大太重了,还是自己披着吧。” 嬴政正欲再给她披上的手顿住,而后抬高手臂拎起狐裘,确实太长了。琉璃身高在女子中并不矮,但比之他还是显得有些娇小,这件狐裘是宫人依照他的尺寸缝制的,整个王宫除了他,也只有披在樊尔身上合适。 犹豫须臾,他还是将狐裘裹在了琉璃身上,按住她的肩头坐回燎炉前。 “你坐在这里不动便是。” “可是… … ” 琉璃抬头,那双大掌已然离开她的肩头。 嬴政坐回案前,拿起那份奏章,单掌支撑着额头,认真看了起来。 “你不冷?”琉璃问。 “不冷。”嬴政眼皮都未抬一下。 瞅了一眼外间越来越大的雪,琉璃并不信嬴政不冷,她伏在案几上,倾身凑近,伸手触向他支撑脑袋的那只手,手背干燥温暖,确实比她体温高。可,人族正常体温本就比鲛人高,她有些不确定他究竟是冷还是不冷。 手背上细腻温凉的触感传来,嬴政坐直身子,反手握住那只白皙手掌,严肃问:“可是病了?穿如此之多,为何手还是这般凉?” 手被温暖大掌握住,琉璃呼吸一滞,但很快反应过来缩回手,挪回燎炉旁。讪讪解释:“这不是病了,我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 想到这些年每到冬日琉璃就异常怕冷,嬴政便有些懊恼,幼时口口声声说要报答,可即位九年,他却一直忙于与吕不韦斗智斗勇,竟忽略了这一点。 “抱歉,是寡人疏忽,明明说要报答你与樊尔的,可却忘记了你有体寒之症。等回到咸阳,寡人就颁布诏令,为你寻找医术高明的医师,治疗这体寒之症。” “… … … ” 其实,琉璃也早已忘记了什么体寒之症,当初那本是忽悠嬴政的一句话,她没想到当初年仅五岁的他,会把那件事情记在心里。 愧疚之余,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凝眉思忖片晌,只好继续忽悠:“不必了,体寒之症是天生的,治不好。” “慢慢调理总会有改善的… … ” “真的治不好。”琉璃出声打断他,“为师明白你想孝敬的心,可我这只是天生体温比常人低,不能算是病症。” 听到‘孝敬’二字,嬴政脸色僵了僵,蹙眉不悦道:“这不是孝敬,是报答。” 琉璃不懂人族的报答和孝敬有什么区别,但见嬴政神情别扭,她识趣闭上嘴。相处十七年,看着他从一个孩子长成俊秀挺拔的成年男子,内心除了成就感,更多的是担忧。 当年君父与那位人族考题均为男子,自然不存在难掩的情愫,可她与嬴政毕竟男女有别,相处日久难免会… … 对了!琉璃眼神一亮,鲛族历史上也曾有一位女鲛皇,人族统治者基本上都是男子,不出意外的话,当年她的历练考题应该也是一位人族男子。 唇角抑制不住弯起,琉璃猛然起身,身上披着的玄色狐裘滑落在地,她弯身捡起丢给嬴政。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 嬴政目送她脚步轻快离去,将那沾染了清雅淡香的狐裘披在了肩头。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武庚了然一笑,走到琉璃方才所坐的位置,盘膝而坐,靠近燎炉取暖。纵使是一千年,他依然不习惯身为魂魄的阴冷之气,其实不是魂魄喜欢晒太阳,而是他喜欢晒太阳,只有被暖阳包裹,他才能找回生前的片刻温暖。 走到无人处,琉璃捻诀闪身回到所居寝殿,翻找出那枚可以用来传音地漩音鉴。 流光闪过,对面传来海水波动之音。 南荣舟带着蛊惑的悦耳嗓音低低传来,“少主头一回主动联络我,可是因为想我了?”不等琉璃回答,他自顾自道:“我就说你我可以培养出感情,当初少主还不信。假以时日,说不好不用等到四百八十岁,少主便能对我情根深种。” “… … … ” 琉璃活了三百多年,无语都奉献给了南荣舟,每次传音,对方总能说出一些让她意想不到的话。上个月的某次深夜,漩音鉴突然亮起,传入她耳中的第一句话也是“时隔多日,少主可有想我?” 她每天忙着研读那些令人头疼的人族典籍,别说南荣舟了,她连君父君母都无暇想起,哪里又会想得起一位素昧谋面的男鲛。 “少主?少主?为何不说话?可是因听到我优美声线,激动地说不出话了?” 南荣舟聒噪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琉璃扯动嘴角,无情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找你帮个忙。” 南荣舟不依不饶:“少主不必害羞,我懂。” 琉璃:“… … … ” 她发现南荣舟愈发没脸没皮了,第一次传音聊天时,他表现还算矜持,时日一久,他口无遮拦的毛病显露无疑。虽然知道大多数男鲛大都喜欢说些甜言蜜语,可和沉默寡言的樊尔相处久了,她是真的无法接受对方的胡言乱语。 一想到余生都要和这么一位日日都口无遮拦的男鲛生活在一起,她就头疼,不知长老会不会同意他重新择选鲛后。 缓缓长舒一口气,琉璃严肃道:“我是真的想找你帮个忙。” 南荣舟呵呵轻笑:“少主尽管吩咐便是,能为少主效劳是我的荣幸。” “… … … ”再次无语的琉璃很想就此中断传音,忍了又忍,她才勉强平复情绪。 “你能不能前去海渊阁帮我查一查鲛族历史上的那位女鲛皇在历练期间发生的事情。” “巧了!”南荣舟轻笑:“我正在海渊阁,少主稍等片刻。” 琉璃淡淡‘嗯’了一声,聆听着久违的海水声,静默等待。 约莫一刻时间,南荣舟熟悉嗓音终于自漩音鉴另一端响起。 “据史书记载,那位女鲛皇是五千年前的历练者,那时的陆地有不少部落族群,各部落族长日常只关心族人能否吃饱,并没有觉醒扩大领土的意识。是以那位女鲛皇的历练任务并不是结束乱世,而是选择一位部落族长,唤醒其野心,统一九州大陆。” “这… … ”琉璃不敢置信道:“这算是蓄意煽动人族挑起战争嘛!” “是的,她的任务就是先掀起战乱,最后趁乱统一人族各部落。” “可否成功?”下意识问出口,琉璃又觉得自己有些蠢,如若不成功,那位也无法继任鲛皇之位。 不待对面南荣舟回答,她又问:“最后结局如何?” “结局就是历练者回到深海继任鲛皇之位,那位部落首领因为女鲛皇一生未娶,从而导致没有子嗣延续下去,一代之后,统一不久的部落再次分崩离析。” 一生未娶!听到那最后四个字,琉璃心里咯噔一下,倘若… … 那她岂不是罪孽深重。看来,她要亲眼看着嬴政娶妻生子,才可安心回无边城。 另一端的南荣舟隐约猜到了什么,试探问:“是不是你那位历练考题对你别有用心?” “不是,你莫要瞎说!”琉璃心虚摸摸鼻子,捻诀施法匆匆终止了传音。 古朴肃穆的海渊阁内,南荣舟注视着玉案上的漩音鉴,眉眼间笑意渐渐褪去,原本因愉悦而摆动的鲛尾早已凝滞。 而琉璃在得知上一位女鲛皇的历练经历后,同样久久无法心安。嬴政于他而言是历练考题,但又不止是历练考题,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不过她是理智的,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抉择,历史不能重演,将来一统的王朝不可因她一代而亡。 人族男子加冠之后便是成年,看来要尽早催促嬴政娶妻生子。 琉璃无声叹气,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年少时期竟然要操心别人的婚事。 眼看着叛军被打的屡屡败退,吕不韦瞅准时机,打算抢先一步除掉嫪毐,可千算万算还是慢了一步。当他赶到咸阳城郊之时,惨败逃窜的长信侯已然落入昌平君和昌文君手中,还有其余党三十几人同样被擒获。 看清嫪毐那似笑非笑地表情,吕不韦面色一变,他这一生精明算计,想得长远,竟没想到有朝一日要被曾经一个小小门客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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