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本宫… … ” “天色已晚,母后请回吧!” 嬴政起身走出数十步,态度很明显。 眼见着求情无望,简兮再次夺走琉璃手中的秦王剑,抵在脖颈,厉声威胁:“大王若是不答应,本宫… … ” “够了!”嬴政控制不住大吼一声,双目猩红冲过去,夺下长剑,“如果母后是真心寻死,便不会闹到寡人面前,您不过是仗着身份威胁寡人。” 说着,他大步走向殿门,用力拉开,“来人,将太后送回寝宫,没有寡人诏令,任何人不得放太后出来。” 听闻这话,简兮慌忙起身,踉跄着扑过去,死死抓住嬴政手臂,惊恐瞪大双目,“大王是想囚禁本宫吗?” 两名卫戍军行至殿门口,为难看着君王。 嬴政用力拉开母亲的手,将她推出去,毫不犹豫关上殿门。 殿外,简兮不顾太后身份,用力拍打殿门。 站列两侧的宫人瑟缩着双肩,均都大气不敢出。 两名将士对望一眼,同时上前分别钳制住太后左右手臂,硬拉着她离开。 外面很快安静下来,嬴政憋在心口的那口气却久久无法消散。 暮色四合,天色渐暗。 殿内比外面更加昏暗,因太后大闹的缘故,这种时候没有君王命令,无人敢主动进殿,去点亮灯盏。 衣衫不整发丝微乱的嬴政,无力走到上首主位,颓然坐下,双目无神。 几丈之外的琉璃迟疑半晌,默不作声点亮殿内所有青铜灯盏。 原本昏暗的大殿,很快灯火通明。 嬴政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眨巴了几下眼睛。 琉璃走到上首点亮最后一盏灯,余光瞧见君王满是鲜血的右手,她凑近托起那只手仔细查看,五指骨节与掌心各有一道伤口,好在已经不再渗血。 “你等一下。”她说着匆匆走向内殿。 嬴政目光黯然注视着她窈窕身影消失在内殿拐角处,垂在膝头的右手蜷缩收紧,掌心伤口传来痛楚。 在内殿找出几块干净布巾,琉璃捧着青铜鉴回到外殿,在一块垫子上盘膝而坐。她先是浸透其中一块布巾,才拉过嬴政右手放在自己腿上,动作轻柔将那些血迹一一擦去。 “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该伤害自己!” “身体上的疼痛,又怎及心里半分。” 听到嬴政这话,琉璃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才继续处理伤口。 “身体是自己的,以后不要因为他人而伤害自己。” 嬴政凝睇着琉璃浓密的长睫,薄唇紧抿。 处理完手上伤口,琉璃想起他似乎胸口也被剑刺伤了,她没有过多考虑,便伸手扯开了那本就不整的衣领。
第119章 留宿寝殿 “你这是作甚?”嬴政一把握住那只白皙手腕, 漆黑双目深似漩涡。 琉璃腕骨使力,挣脱那只大掌,她本意是处理伤口, 未曾考虑到男女之别。见嬴政这反应, 她才明白过来自己的举动有些逾距。攥紧湿布巾, 她默默移开视线看向后方摇曳不定的灯盏,一本正经解释:“我只是要帮你清洗身上伤口, 不是故意想占你便宜,若你羞赧,我可以出去帮你寻医师。” 听到占便宜几个字, 嬴政有些窘迫,他轻咳一声, 及时拒绝:“不要找医师,寡人不想让更多人知晓母后今日的所作所为。” 语毕, 他迟疑片晌,主动扒开衣衫,露出心口的伤痕, 伤口不算很深, 并不会伤及性命。象征着历代君王威严的秦王剑,剑刃锋利无比, 若不是隔着厚重衣物,恐怕剑尖真的会刺进心口。 琉璃坐姿笔直僵硬, 没好倾身靠近,尽量伸长手臂去擦拭伤口, 幸好鲛人视力异于常人, 不用凑近也能看清伤处。快速处理好伤口周围的血迹,她擦净双手, 打开事先搁置在案几上的药膏,拉过嬴政的手,仔仔细细将掌心每一道口子都涂抹一遍。待包扎好手部伤处,她有些犯难。 一番纠结之后,她将药膏推到嬴政面前,“身上的伤,你自己擦药。” “可是… … ”嬴政举起被包裹严实的右手,“我惯用的是右手,现在伤了… … ” “… … … ” 看着那拙劣的包扎手法,琉璃尴尬一笑,她倒是忘记左手不便了。深呼吸之后,重新拿起药膏,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认命凑近。 虽然有所尴尬,但她并未敷衍了事,仔细涂抹好药膏后,她缓缓松了一口气,甚至还面无表情帮嬴政拉好衣襟。 “明日,我让樊尔过来帮你上药,你放心,他嘴很严,不会乱说。” 嬴政神情一怔,唇角浮动,只是淡淡说了一声:“也好。” 洗净手上药膏,琉璃站起身,嘱咐:“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语罢,她转身欲走,衣摆却突然被一只手拽住,她回头,对上一双无神的漂亮丹凤眼。 长指收紧,嬴政没有松手,而是问:“能不能不走?寡人不想一个人待着。” 年轻君王神色黯然,薄唇干裂。相识这么多年,琉璃这是第一次见到他这般脆弱,邯郸的艰难,先王的薨逝,以及吕不韦和华阳王太后强行为他择选候选人那次,他虽也伤心,可至少会发泄出来,并不像此刻这般槁木死灰。以往,无论遭遇何种困难,他从不会失了斗志,那双深邃双目更不会失去光彩。 这一刻,琉璃深刻理解了心如死灰的真正含义。孩童时期,嬴政刻苦练习剑术是为了保护母亲,他想平定乱世也不止是因为自己的质子身份,更为了不让母亲再被人言语侮辱。然而世殊时异,改变的不止是嬴政的年龄与容貌,还有简兮那颗已经偏向他人的心。 无论任何种族都会歌颂母亲的伟大,于是琉璃便以为母亲对子女都是无私的,直到她看到今日的简兮。作为一个母亲竟为另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男子,那般不顾尊严,不惜对亲生儿子跪地哀求,甚至是持剑威胁,纵观历史长河,大概也是独一份了,不知后世会如何记载这段历史。 轻微叹息一声,她回转身,复又坐下,抬手覆在嬴政双目之上。浓密长睫轻轻划过掌心,微微有些麻痒,她目光下移落在那苍白薄唇之上。 “好,我不走。你若难过想哭,不必忍着。” 嬴政并不想哭,也哭不出来,人在心痛到极致时,反而会很难哭出来。 “其实,寡人也想如母亲那般不管不顾闹上一场,哭也好,吼也罢。可盛怒之后,寡人除了心里堵得慌,并没有想哭的冲动。” 他抬手拉下琉璃那只手,扯动干裂嘴唇,苦涩一笑:“就算真的想哭,寡人也不能哭。秦国律法有规定,成年男子不可以哭,虽然寡人也不知秦国为何会有那种律法,但作为一国君王,理应以身作则。” 成年男子不可以哭?琉璃愕然,人族束缚还真多,成年男子也是人,只要是人,便有七情六欲,人活一辈子总会碰上伤心之事,律法不允许哭就有点不通人情了。秦国民风是比他国强悍,可也不能阻止人哭呀! 从震惊中回过神,她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压低声音道:“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纵使你哭了也无碍,我不告诉任何人,包括樊尔。” 行至牖扇外的樊尔听到琉璃这句话,垂于身侧的双手蜷了蜷,悄无声息转身离开。 察觉到熟悉气息一闪而过,琉璃凝神望去,外间已然没有任何动静。耳边传来一道低沉压抑地声线:“作为一国君主,寡人不可以纵容自己破例。” 殿中燎炉内的炭火劈啪作响,嬴政垂目瞅着被层层包裹的右手,用力呼出一口气,缭绕白雾溢出唇齿,很快消散。 “两年前,得知母亲延后加冠礼的真相,我便预感到她终有一天会为了假寺人而不要我,可每次从噩梦中惊醒,我都会自我安慰,这个世上不会真的有母亲会舍弃自己的孩子。做了九年秦王,我还是太过天真,竟然会对某一件事情有所奢望。今日,当母亲为那父子三人而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时,我才肯认清,她是真的不要我了,自此我也成了这乱世中一个没有母亲的人。以前,我从未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母亲抛弃,好想回到儿时,那时无论再艰难,至少我还是有母亲的孩子。” 年轻君王语气很轻,可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又很重。他没有如往常那般自称‘寡人’,就如平常男子一样呢喃着自己的心事。 当听到那句“她是真的不要我了”,琉璃鼻子突然泛酸,当年初见,年仅五岁的嬴政被商贩那般言语羞辱,他都不曾露出一分脆弱,可此刻的他仿佛下一瞬便会碎掉。 张开嘴,琉璃不知道说什么话才能真正安慰到他。纠结片刻,她解下装糖的布袋,掏出一块,单手捏住他的下巴,将糖块塞入他嘴巴里。 正在黯然神伤的嬴政倏然抬眸直视琉璃,唇角还有柔软指腹留下的触感。 “那个… …我知道你很难过,也明白这种时候说再多,你还是会难过,不如你多吃些糖吧。我和樊尔不开心时最喜欢吃糖了,小时候我们没见过糖,也不知道这世间有糖这种东西,当年初入邯郸城,我们在东市嗅到一种很香甜的味道,寻着气味一路找去,起初出于好奇,我们买了两块,当甜腻在唇齿蔓延,我发现那是一种可以令人心情愉悦的味道。” 听到琉璃说小时候没见过糖,嬴政眼中闪过同情,“你们小时候过得很苦吧?” “不苦,不及你万分之一苦。”琉璃诚实摇头,幼时虽然每日都会被长老们逼着学习术法与剑术,但那些苦头与嬴政的经历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嬴政以为琉璃是为了安慰自己,才那般说的,遂没再追问。口中舌尖翻转,香甜更甚,可他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 待糖块融化,他伸出食指与中指主动从布袋中夹出一块放入口中。不知不觉间,一包糖很快见了底,他心情非但没有好转,口中却泛了酸,又涩又酸。 琉璃俯身凑近,眸光晶亮:“如何?心情可有好转?” 嬴政苦涩笑笑,拿过案几上的温凉茶水,一口饮尽,喉间黏腻这才消散不少。 “寡人明知那些糖块不会改善心情,却还是想要试一试,真的试过之后,心里只会更加苦涩更加空。” “那便去睡觉,睡着之后就不会难过了。” 琉璃拉他起身,硬推着他走进内殿,走向床榻。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8 首页 上一页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