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态度很明确,两人先后退出大殿。 走出大殿,妫西芝狐疑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姬如悦本能否认,小跑着离开,脚步有些慌乱。 琉璃回到寝殿,看到床榻旁小案上放着的那对龙凤玉佩,‘啧’了一声,弯身拿起匆匆走出去。 这对龙凤玉佩是上次那块无色玉器雕刻而成,她听说人族会用龙凤玉佩祝福新人,近来老宗正和华阳王太后催得紧,说不准哪日嬴政便做了决定。 作为师父,她觉得理应送份贺礼才是。前两日,这对玉佩便已完工,她每次看到都想着送去正殿,却次次忘记。 天边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夜幕降临。 大殿之内灯火通明,琉璃径直走进去。飧食香气钻入鼻腔,她目光本能落在食物上。 嬴政抬头见是琉璃,邀请:“一起。” 今日飧食是两位公主亲手准备的,看起来要比以往美味,琉璃迟疑稍许,推辞:“不太妥当。” “有何不妥,寡人一人吃不完。”嬴政拿过一双玉箸放在对面。 琉璃走过去,接过他递上来的粥食,盘膝而坐,拿起木勺,吃了一小口,入口香甜,似是加了蜜酱,她忍不住又吃了几口。 看她喜欢吃,嬴政淡笑:“寡人看到这份甜粥,便猜到你会喜欢… … ” 话说一半,他想起一事,转而问:“你们水域没有甜食?” 琉璃咽下口中食物,摇头。 “难怪~ ~ ” 以前,嬴政总以为琉璃和樊尔喜欢甜食,是因为幼时凄苦。 春末晚间凉风怡人,琉璃不知为何,吃完半份粥食后却莫名有些燥热。她轻拍两下发烫面颊。鲛人体质温凉,若是体温过高便是不正常。 “我的脸是不是泛红?” 嬴政闻声转眸,瞧见那异常红晕,他面露诧色,脑中不由闪过姬如悦盯着粥食的紧张模样。他目光下移,落在那份粥食上,一股不好预感自心底升腾而起。 琉璃见他盯着剩下的半份粥,心里咯噔一下,迟疑问:“这粥食该不是有毒吧?” “不知。”嬴政不确定:“卫国公主当时似乎很紧张,可这不是她头一回送飧食过来,依她胆小的性子,理应不敢下毒。” 琉璃双掌结印,施法其上,剩下的粥食隐隐飘出一股极淡清香,先前被甜味覆盖,她竟没有察觉出粥食里下了药。 人族药物几乎都是苦涩的,她还从未见过散发着清香的。再次施了一道术法,那股清香缓缓脱离粥食,凝聚成一团淡粉色的不明之物。 “这是何物?是治病?还是索命?” 琉璃暗暗催动内丹,似乎除了燥热,没有其他不适,应不是害人之物,但也不该是治病药物,近来她未曾听说嬴政生病。 嬴政蹙眉凝睇着那团粉色,心底明白大概,近来王祖母和宗正分别劝他择定芈檀和妫西芝为正妻,无人支持的姬如悦难免会使歪心思。一位王室公主竟会存着那般心思,当真是… … 他脸色转为铁青,修长手掌蜷缩收紧,艰难吐出一句:“大约是那种药。” 琉璃下意识想问是哪种,话到嘴边霎时明白过来,她看过不少旁人杜撰的神话故事,其中配角给主角下药的情节有不少。果然灵感源于现实,她从未想到自己也会遇到,当然她这是代嬴政受过。 “你们人族,弯弯绕绕的手段真是不少,那种药,我只在故事情节里见过。” 嬴政面露愧疚,“怪寡人,不该将那份粥食给你的,你可有大碍?” 捻诀暗暗压下不适,琉璃坦然道:“无碍,我回去用术法将体内药力逼出。” 稍稍安心一些,但嬴政还是不放心问:“当真无碍?” “当真,区区人族药物奈何不得我。”琉璃用灵力掩藏面上异常红晕,起身假装若无其事离开。直至回到寝殿,她才发觉那对龙凤玉佩忘记给嬴政了。 将玉佩放回案几,她在床榻上盘膝而坐,捻诀双掌结印,试图驱散药力,周身笼罩的灵力飘忽不定,有些不稳。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去多久,她额间渗出细密汗珠,燥热终于消散大半。 殿门突然被叩响,她掀起眼皮,“谁?” “是寡人。”嬴政犹豫稍许,关切问:“你可有好些?” “放心,已然无碍。” 怕他不放心,琉璃索性收起灵力,撑开牗扇,对侧身立于殿门前的年轻君王道:“此事错不在你,这种小事,我还是能应付的。” 隔壁殿宇内的樊尔听闻这话,重新躺下,他不知所谓小事是何事,既然琉璃已处理妥当,便无需他多此过问。 嬴政转身,带动玄色衣袂翻转,他快步走到牗扇前,借着月色,仔细去瞧,琉璃面上异常红晕似乎的确消失了。见她汗水打湿两鬓发丝,他本能抬手帮她理顺拂到耳后。 待反应过来,两人俱是一愣。 琉璃讪讪摸摸鼻子,不动声色后退一些,捻了一个净水术,除去身上汗气。 嬴政也同时讪讪摸摸鼻子,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解释:“寡人只是… … ” “我明白,时候不早了,回去歇息吧。”琉璃说着,故意打了一个哈欠。 “寡人会处置姬如悦,你早些歇息。” “处置?你该不是,要杀她吧?” 静默半晌,嬴政只是说了一句“不会”,转身大步离开。 魂魄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发生了何事?我方才回正殿,便见他面色难看至极,吓得候在外面的宫女寺人跪倒一片。” 琉璃睃了他一眼,幽幽嗟叹一声:“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不愿轮回转世了,你们人族当真可怕,得不到竟想着下药勾引,我回头要提醒樊尔提防芈檀。” “下药勾引?”武庚满目愕然:“哪位贵女?我看他与平常无意,不像被下药。” 琉璃指着自己的鼻子愤慨道:“那是因为下药的粥食被我吃了。” “… … … ” 武庚无语片晌,问:“恩人,可有大碍?” “放心,药力已被我逼出大半,不会做出失态之举。”琉璃说着关上牗扇,“你早些回去。” 武庚飘回正殿,便见姬如悦跪伏于地在求饶。 “大王,我错了,我不该听信芈清谗言对你下药,还望大王看在我做这些只是心仪你的份上,饶过我这一次。” “错了便是错了,若是轻易饶恕,还要律法何用!寡人可以念在商君当年于大秦有功,饶你一命。明日城门开启,你便收拾收拾回卫国去。” 姬如悦脸上刚刚洋溢的微笑瞬间凝固,啜泣着爬到嬴政脚边,拽住他的衣摆,求她不要赶自己走。 嬴政拽回衣摆,后退几步,语气冰冷刺骨,犹如寒冬腊月的北风。 “饶你一命,已是寡人最大的仁慈。今日之过,若不追究,怕是日后你递到寡人面前的就是一份毒药了。” “来人,送卫国公主回宫。” 候在外面的卫戍军进殿,将姬如悦拖了出去。 听着那远去地哭喊,武庚身形飘动跟了出去。生前他早在宫里见惯这些,成为魂魄看到这番场景,他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琉璃从武庚口中得知嬴政对姬如悦的处置,并不意外。胆对一国之君下药,嬴政只是遣送她回国,确实是最大的仁慈。 午后蒙恬回到府上,未曾耽搁,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城,策马一路向河间而去。约莫八百里路程,他只用时三日。抵达这天,恰逢是每五日一次的集市,十分热闹。 吕府位于最繁华的东市,蒙恬不用特意寻找,随口一问,几岁孩童都能指出吕府位置。 碧空万里,微风阵阵。日渐凋零的桃花与梨花,相互交错依偎,在春风中抖落片片花瓣,跌落地面,又被风扬起,飞掠过墙头,飘向远方。 府门大敞的吕府内一片祥和,奴仆井然有序忙碌着。 无所事事的吕不韦,在前院陪着小孙女玩耍。孩子头上绑着两个圆圆的发髻,模样看起来不过三岁左右,步履蹒跚,走路还不太稳当,歪歪扭扭十分可爱。 赵虞弯腰小心在孩子身后护着,步步紧跟,生怕孩子摔了。 夫妻二人两鬓已然斑白,笑起来,眼角有不少皱纹。 看到粉粉嫩嫩的女童,蒙恬想起自己那将满一岁的孩子,刚毅面容上不由浮现温柔之色。身上揣着的那卷简策,让他止步在府外。 吕不韦余光瞥见府门外的挺拔身影,转头看去,脸上没有丝毫意外表情。他拍拍妻子手臂,示意她带着小孙女先回后院。 赵虞对蒙恬浅笑颔首后,弯身抱起女童离开。 撑膝站起,吕不韦率先出声招呼:“能劳蒙少将军亲自前来,是老夫的荣幸。” 两人同时抬起双臂见礼,比之咸阳,都客气不少。 蒙恬寒暄:“先生,近来可好?” 吕不韦摆摆手:“这些时日,总有人上门叨扰,甚是烦人。”他这话,实则并非说给蒙恬听的,他国有意拉拢,君王难免会心生猜忌,他还不想死。 “先生才华,诸国皆知,有人欣赏,情理之中。” 蒙恬语气平静,让人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夸奖。 吕不韦呵笑几声,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他入前厅。 两人前后走进前厅,家宰紧跟其后,恭敬为他们斟上两觞茶水。 蒙恬注视着家宰,欲言又止,迟迟没有拿出那卷简策。 吕不韦看出他的迟疑,轻叩一下案几,提醒家宰下去。 待厅内只余二人,蒙恬拿出那份简策,起身走到主位前放下。 垂目看向那卷简策,吕不韦心里莫名有些不适,他并未急着打开,而是问:“这是?” “赦令。” 蒙恬回到下首坐下,慢条斯理呷了一口茶水,目光淡漠望着吕不韦。 近日诸国多次示好,那些动作又怎会逃过君王耳目,吕不韦隐约猜到赦令内容,原本平静脸色一点点转为苍白。年少时的一腔壮志,多年苦心经营,似乎都将化为乌有。他想要的留名后世,不知还能否实现。 深呼吸之后,他掏出简策展开,平静看完其上内容,内心突然释然了。这些年,独揽大权,压制君王,他早该想到今日的。然而,那时的他总认为君王年少,可他却忽略少年终究会长大,能身居王位之人,长大后又怎会平庸无作为。 吕不韦放下简策,嗟叹:“老夫老了。” “昔年,若不是先生,先王兴许无法回到秦国,大王也不会顺利继任王位。先生于先王于大王皆有恩,当时大王让先生回河间,便已是放过,但奈何先生才华过人,招致他国惦记。先生的才华谋略既已不能为大秦所用,自然亦不可为他国所用,我想先生能明白大王的苦衷。此去蜀地,是自保,也是保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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