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可。”明同脱口提醒。 燕丹到嘴边的拒绝迟迟无法出口,姬如悦令人怜惜的模样让他禁不住想起年幼的妹妹,阔别几年,想必她已是娉婷少女了。若是阿五遇到这种境地,无人帮衬,一定很惶恐。纠结再三,他犹豫着点头。 “太子!”明同逾矩抓住他的手臂,低声告诫:“太子安危亦很重要,不可心软。” “我们小心行事便是。” 常悦、明同二人不甘仰头看向高墙,可又不敢反抗燕丹。 姬如悦眉眼霎时舒展,莞尔一笑:“谢谢你,待平安回到燕国,我定报答你。” “不必!”燕丹面无表情大步离去。 蒙恬带着百卷简策,路程缓慢不少,赶回咸阳时,已是第六日午时,他没有回府,而是第一时间入宫面见君王。 臣子不可在宫内随意骑马而行,进入宫门后,他只得下马吩咐几名将士卸下两箱简策,随他步行前往章台宫。 待四名抬木箱的卫戍军退出大殿,蒙恬打开两个箱子,“他说这是他的心血,让臣务必带给大王。” 垂目俯视着那足有近百斤的全套典籍,嬴政一时哑然,眼前场景又让他想起亲政前那些日日送入章台宫的奏章。他欣赏吕不韦,却不欣赏这篇集合了各诸子思想的著作。自商君之后,秦国历代君王多是重法,他亦不例外,有法才有度,才能走的长远。 嬴政心里其实明白,自己年少即位,这些年若没有吕不韦,大秦不会那般安稳。这次六国蓄意示好,他只是命吕不韦迁往蜀地,其中一个原因便是他对秦国的贡献,纵观历史,昏庸君主多被后世唾弃,他不想成为滥杀朝臣的昏君。 此次,吕不韦临走前将编撰的典籍都拱手相让,可见其是真放下了对权势地执念。 玄色衣摆扫过绣着云纹的布履,嬴政走到其中一个木箱前,弯身拿起一卷简策展开,上面工整有序的字迹,倒是符合吕不韦一贯温文尔雅的脾性。 蒙恬探头瞅了一眼,“他说这是他亲手誊抄的。” “寡人认得他的字迹。” 这些年看多了奏章上批阅的小字,嬴政只一眼便能认出吕不韦的字迹。 “他何时启程前往蜀地的?” “臣抵达的第二日。” 蒙恬当时在河间歇息一晚,次日午时出发离开,出城不久,隐约听到后方传来车马声,他回头眺望,远处行在最前列的正是吕府家宰。他知道吕不韦已经认命,但没想到他会连夜清点家当启程。 举目遥望殿外,一声嗟叹自嬴政唇角溢出,他收起简策,许久才出声:“当初他倾尽大半家财,定然十分后悔,也定然打心底里怨怪寡人。” “大王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大秦,他会理解的。”蒙恬宽慰。 “但愿如此。” 嬴政将简策丢进木箱,正欲开口让蒙恬回府,余光却瞥见议政殿之外匆匆走来一人,正是昌平君熊启。 蒙恬也敏锐察觉到殿外动静,他转身看去,在对方迈入大殿时抬手辑礼。 熊启抬手回礼,又转而对君王行了一礼,紧张神色依旧。 头一回见熊启这般模样,嬴政主动问询:“发生了何事?” “回大王,刚刚传回消息,吕不韦在迁往属地途中饮鸩自尽了。”说出这句话时,熊启表情有些悲怆,不喜欢吕不韦是一回事,为他惋惜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年他能凭一己之力扶持不受宠的先王继任王位,能力与头脑还是有目共睹的。 惊诧之色自嬴政面上闪过,他嘴唇嗫嚅几下,半晌才问出一句:“饮鸩自尽了?” “是,在传舍歇脚时自尽的。”熊启如实禀报。 “寡人,是否是做错了?倘若寡人不下令让他迁往蜀地,他兴许不会想不开。” 嬴政第一次对所做决定产生怀疑。
第140章 公子韩非 蒙恬从震惊中回过神, 与熊启对视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不妥。他以为吕不韦会欣然前往蜀地安享余生, 当时他将多年来编撰的心血献出, 想是已下必死决心。是啊, 曾身居高位之人,又哪里会甘心远赴贫瘠之地。 “大王所做决定, 皆是为了大秦,吕不韦活着,山东六国便不会死心, 想必他亦是清楚这一点,才会选择饮鸩自尽的。”熊启倒没想那么多, 只是阐述自己的观点。在他看来,家国利益高于一切, 虽然他是楚王之子,但身为秦国丞相,理应尽到臣子本分。 嬴政不知吕不韦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 但他知道琉璃是对的, 作为辅政臣子,经历过太多谄媚讨好, 一朝被指责,那道敕令于吕不韦而言的确算是侮辱。 自有记忆起, 嬴政便经受诸多屈辱,在他看来那道敕令不算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吕不韦会脆弱到想不开自尽, 人心真是让人无法预测。 “事已至此,已无挽回之地, 唯有好好安顿吕氏族人。”说着,他看向熊启,吩咐:“你亲自去办。” “诺!”熊启双臂虚于身前行礼,后退几步离开大殿。 嬴政捏捏隐隐作痛的额角,摆摆手示意蒙恬也离开。 一直未曾对吕不韦之事置喙的蒙恬,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斟酌一番,道:“臣若知他会想不开,定不会话里话外都蕴藏着告诫之意,是臣之过。” “与你无关,蜀地不及河间半分,没有那番话,他亦会如此。”嬴政话锋一转:“这些时日辛苦你了,先回府吧。” 蒙恬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退出大殿。 巍峨肃穆的议政殿,只剩嬴政一人,他在原地伫立许久,才走出大殿,吩咐外面候着的将士把两箱简策送去藏室。 新郑街道上熙来攘往,十分热闹。 樊尔接过盘查将士递回的封传,随着琉璃走进城内。 韩国都城与他国有些许不同,这里的人似乎更加懒散,警惕心没有那么重,待人也相对和善一些。 主仆俩从咸阳出发,先是去了比较熟悉的赵国,找寻无果后,又去了魏国和齐国,韩国是他们涉足的第四个国家。 赵、齐、魏三国,没有人族术士的影子,更没有星知子霄的踪迹。 五个多月来,琉璃和樊尔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越是找寻不到,越是心焦。 当时离开齐国时,琉璃便隐隐有些后悔,怪责自己不该告知嬴政身份,她相信他不会出卖自己,可一次次的失望却又让她的信任不断动摇。倘若六国之内都遍寻不到星知,她愧对的不止是星言,还有整个蝾螈族和鲛族。 当年君父的人族历练,不是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不止他的人族弟子,甚至连思鸢为人族那一世也知道他的身份。 琉璃便以为是可以将鲛人身份告知信任之人的,她信任嬴政,也相信他不会残害鲛族,相比蝾螈族而言,鲛族没有太多值得让人觊觎的东西。鲛珠,鲛绡纱,那些除了华而不实,没有任何实质性作用。 相识十八年来,在琉璃印象中,嬴政只对平定乱世有野心,他图权不图财,鲛人身上的那些东西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既然他认为星知和子霄也是鲛族,应该不会暗中勾结人族术士谋害他们。 一群小少年嬉闹追逐,其中一人眼见着要撞到琉璃身上,樊尔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臂拽了一把。 脚步踉跄,琉璃收回思绪,反手抓住樊尔手臂,稳住身子。 “这般入神,在想什么?”樊尔关切问。 琉璃摇摇头,喟叹一声:“我们辗转三国都寻不到星知和子霄,真怕他们已遭遇不测。” “或许… … 他们平安回了秦国。”樊尔柔声宽慰,但语气极其没有说服力。 举目四顾,琉璃疲倦道:“无论如何,先尽力寻找,倘若当真寻不到,我们便回秦国。”顿了一下,她吩咐樊尔:“先就近找家传舍,一直牵着马不方便。” “是!”樊尔拿过她手中缰绳。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主仆俩停在一家简奢传舍前。 樊尔上前递上封传和钱币,“麻烦,要两间房。” 传舍长接过,仔细检查,很快含笑请两人入内。 捻了一道净水术除去身上尘土,琉璃换上一身浅紫色衣袍,听说韩国崇尚紫色,她这也算是易风随俗了。 理了理衣襟,她打开房门走到隔壁,屈指叩响殿门。 殿门打开,樊尔没有跨出房门,“数月来,你都没有好好歇息,不如歇一日再去寻。 “我不累,寻不到星知,我也睡不着。” “少主何时与蝾螈三少主关系那般好了!” 樊尔这话带着些许揶揄。 琉璃扯住他的袖子,拉他出来,语气幽幽:“我也不想如此折腾自己,奈何当初承诺星言,星知若是有事,我怕他会砍了我。” 确实!以星言那个脾性,若真较真起来,说不好真会不顾两族情义动手。樊尔面色凝重几分,随手关上房门,缓步跟在琉璃身后,走出传舍。 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来来往往。 初秋的午后仍旧燥热难耐,琉璃被股股热风吹得脑袋疼,她抬手搭在眉骨,环顾四周。日头已然倾斜,街道南侧有房屋的遮挡,看起来阴凉不少,她扯住樊尔袖子,拉他走向阴凉处,沿着路边行走。 两人边走边暗暗催动灵力,试图感知星知和子霄的气息。 不知不觉已至傍晚,寻觅大半个城西,仍是失望告终。 忍着双脚的酸痛,琉璃和樊尔回到传舍,各自回房躺下,均没有心思用飧食。 匪朝伊夕,转眼间已来到韩国七日。 这日,难得是个凉爽怡人的天气。 主仆俩今日打算在城东搜寻,为了方便,昨日午后,他们已经搬来了城东的传舍。 简单用过朝食,两人便出了传舍。 陆地上似乎每个国家的都城,最热闹繁华之地都在城东,韩国新郑亦不例外,韩王宫便坐落于城东。 远远望见那座耸立奢华的宫殿,琉璃突然想起一人,李斯的师兄韩非,听说他是王室公子,一位极其不受宠的公子,难怪能有那般独到的见解与才华。 因为嬴政喜欢韩非的文章,琉璃几乎也都看过。在人界,变法既然能使家国强大,她不理解为何韩国君王却执拗不肯变法,秦国的成功,诸国应该是看得到的。在她看来,一切可行之事,都值得试试。 搜寻大半日,路过一间茶肆,主仆俩才惊觉早已口干舌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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