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腕。 “既然衣裳又小了,就去买新的。” “不可不可… … ” 简兮丢下木桶上前阻拦:“小孩子长身体很正常,哪能总是破费,天气热起来,衣裳短了也无碍。” 嬴政沉默缩回手,琉璃已帮助他与母亲许多,的确不该再让她破费。 几人说话间,院门口有个人探头探脑,煞是可疑。 “谁?” 樊尔丢下麦子,严肃呵问,右手已经放在赤星剑柄上。 院外之人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去,高喊着:“我并无恶意。” “阿水?”简兮惊讶:“你为何过来?” 阿水颤巍巍起身,小心迈进院子,双手奉上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主公谴我前来,给夫人送些钱币。” 简兮没有客气,上前接过,关切问:“父亲母亲近来可好?宫里可还一直派人监视?” 阿水恭敬回答:“主公主母身体一直康健,宫里的人昨日撤走了。” 简兮松了一口气,嘱咐他:“你快些回去,莫要被宫里人发现。” 阿水恭敬辑了一礼,转身匆匆离开。 目送仆役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简兮这才安心回到院里,把那袋钱币给了琉璃。 “你们师兄妹平日里为我们母子花费许多,这些你先拿着。” 怕琉璃拒绝,她又补充:“左右街市上的商贩不会把物品卖给我们母子,我留着这些也无用。” 琉璃思忖须臾没有拒绝,接过拎在手里,重新牵起嬴政手腕。 “走,去买新衣裳。” 听闻这话,简兮才明白过来,琉璃为何没有过多推拒。看着儿子身上简陋衣衫,她鼻子一酸,并未阻止。 一大一小走在空寂街道上,后面跟着魂魄武庚。 樊尔因麦子还未晾晒好,故没有跟着一起。 拐过街角时,嬴政惊觉回头瞄了一眼,下意识拽住琉璃袖子。 “我最近总觉背后阴森森,仿似有鬼。” 这话一出口,一鲛一魂魄均是一僵。 琉璃回头看武庚,却见他慌乱摆手,一脸不知所措。她明白这鬼魂定不会无聊到吓唬一个孩子,魂魄属阴,靠得近了确实会让人略感阴森不适。 她听说有些年幼孩童甚至能看到鬼魂,嬴政有所察觉也在所难免。 “兴是你衣衫短小,误将凉风当做鬼了。” 嬴政将信将疑,再次回身查看,来时的路空空如也,连只鸟儿都没有。 “走吧。” 琉璃伸手覆在他后背,推着他往前走。 夏日的冬日比之从前更加热闹,各色吃食散发这袅袅热气,食物香气不可阻挡钻入鼻尖。 琉璃带着嬴政走进一家成衣铺,商贩热情迎上来,见一大一小两人相差最多不过几岁,话到嘴边,忙改了口:“女子可是带幼弟采买衣物?” 环视店内,琉璃才点头,把嬴政推上前,“给他选一件略大一些的衣物,最好明年长高亦能穿。” 成衣铺是年后才开起来的,商贩是位齐国人,因此并不知道嬴政身份。 战乱之后,城中黔首生活比以往拮据不少,更是难添衣物。 琉璃与嬴政是近日难得走进来的客人,商贩态度无比热情,大手一挥,指着众楎椸上挂着的衣物。 “这都是本铺近来新品,这几件比较适合孩童穿。” 他说着走到左侧那排楎椸附近,指着一件灰青色的布衣。 “二位看,这件如何?” 布衣样式简单,衣襟袖口出绣有稀薄竹叶。 夏日穿青色比较清爽,琉璃瞧着不错,掏出三枚钱币递给商贩。 “就这件了。” “好嘞!” 商贩忙乐呵呵拿下那件布衣包上。
第034章 生于忧患 接过布包, 琉璃想起简兮身上还穿着闷热的春衣,于是便也给她买了一件。 樊尔没有来,无人跟在后面帮忙提东西, 琉璃不好让嬴政一个孩子来提, 只得自己拿着。 武庚伸出手又缩回, 暗自懊恼自己帮不上忙。 买上吃食,琉璃正准备带着嬴政回去。 熙攘街市上, 有一辆四马所拉服车自不远处而来。 车上坐着一位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的华服男子,五官深刻俊朗,模样正派周正, 像是个好人。 此男子正是赵国春平侯赵屹,深受赵国黔首们爱戴的那位。 服车另一侧坐着许久不曾露面的赵堰, 自从伴读被杀,他萎靡沉闷许多, 眉眼低垂乖顺坐在兄长身边。 琉璃不动声色拉住嬴政退到路边,并不打算跟赵堰计较先前的城郊恩怨。 曾为人上人的武庚,瞬间明白服车上的两人是何身份。虽然他不为人们肉眼所见, 可也默默跟着琉璃退到路边。 车上赵堰无意间看到嬴政, 本能急声喊住马夫:“停车。” 几月来心里憋着的郁结,他一直找不到发泄对象, 此刻看到嬴政,已然顾不得是在当街, 本能想要上去找茬。 马缰勒紧,马儿嘶鸣着高昂头颅, 被迫停在街市中心。 不待服车停稳, 赵堰就跳了下去,直直朝着嬴政而去。 赵屹怕自家这个幼弟又惹出事端, 忙跳下服车,跟了上去。却见他直奔路边的少女、男童而去。少女模样稚气未脱,那张素净脸庞不施粉黛,依然令人惊艳,他活了二十多年,从未见过生的如此惊艳之人。 少女身旁的男童眉眼依稀有熟悉之感,小小年纪皮相已是颇佳,可以看出日后定是不凡之姿。赵屹多看了男童两眼,一时没有想起那眉眼像谁。 赵堰那劲头看起来着实不善,琉璃把嬴政拉到身后,冷眼看着走进的少年,以及他身后的青年男子。心里却在纠结接下来是要忍气吞声,还是动手教训。 “嬴政!”赵堰歪嘴嗤笑:“身为秦国弃子,你怎有脸面出来见人。” “我不是弃子,我父亲会来接我的!”嬴政小脸皱作一团,大声反驳。 赵堰面上嘲笑之意更明显,“别做梦了,我可听闻那秦质子逃回秦国后,整日忙着攀附华阳夫人,你父亲早已满心权势,哪里有心思想起你。” 顿了顿,他眼中嘲讽蕴含冷意,语气似笑非笑:“有传言,秦国有一臣子想把自己的女儿嫁于你父亲,你说他要是另娶她人,可还会想起你们母子?” 他语调故意拉长,听的嬴政心中怒气更甚,不由分说扯下腰间木剑就要刺上去。 木剑虽无杀伤力,可这要是刺出去,纵使无事,赵王也要找借口刁难。 琉璃情急之下迅速握住嬴政手腕,用力制止他的动作,转眸蹙眉盯着赵堰。 轻蔑冷哼:“作为王室公子,难道整日只会以嘴伤人?” 少女态度睥睨,眼中充满不屑与嫌弃,这让赵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在原地,脑中一片混乱,组织不出言语回怼。 赵屹不动声色挡在弟弟面前,双臂置于身前,朝着琉璃辑了一礼。 谦恭道歉:“在下赵屹,幼弟不懂事,还望二位不要与他计较。” 琉璃唇角噙着冷笑,很想反问他若也被言语欺辱,是否能做到不计较。 可转念又觉得与这种王室公子当街拉扯不清,实属没有必要,说不定还会落人口舌。 这东市向来人多嘴杂,虽然时下众人因着这二位公子的身份,没有纷纷围观,可难保不会事后猜测议论。 心里不悦难消,琉璃对赵屹语气并不好,“管好你这幼弟,上次残害人性命不成,这次又言语不善,赵王又能护他几次!” 赵屹从未被女子如此言语犀利过,平日里那些女子为了攀附富贵,哪个不是对他笑颜谄媚,左一句右一句的称赞赵王室。 此刻乍一听到琉璃不善语气,他一贯温和面容不由僵住,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常。 “说的是,回去之后,我定对幼弟严以管教,让他学会以礼待人。” 方才嘴快,琉璃以为对方会恼羞成怒,她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懂得隐忍的。人族年龄稍微大些,果然明事理许多。 无意再过多纠缠,琉璃牵住嬴政,转身欲走。 “稍等… … ”赵屹急声喊住。 琉璃不明所以回转身,面露不解,没有出声。 赵屹再次辑礼,含笑问:“不知女子如何称谓?” 赵堰见兄长态度如此殷勤,心里有些堵得慌,他一把抓住赵屹广袖,“兄长… … ” 赵屹佯装若无其事拨开他的手,视线没有从琉璃身上移开。 琉璃来回看看兄弟俩,想到前些日子樊尔那些告诫之言,心下顿时明了,这赵屹怕不是存着与燕丹一样的心思。 想到那层可能,她不由脸色阴沉下去,语气又冷了几分,“怕是日后不会再有交集,我看就不必知晓名讳了。” 不待对方再说什么,她便拉着嬴政头也不回离开。 赵屹目送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消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 “兄长方才为何阻拦我?”赵堰这赌气之言将他拉回现实。 “你呀!” 赵屹无奈戳戳他脑门,转身回到服车上。 赵堰跟上去,在他旁边坐下,追问:“难道我做的不对?秦国多次攻打我赵国,若让嬴政在我赵国好过,岂不是会让秦国认为我赵国好欺负?” “住口!” 赵屹面色阴沉,低声呵斥:“瞧瞧你自己说的什么话,作为王室公子,怎可当街说出这般任性之言!两国之间恩怨,不杀质子,你这话若是被秦国细作听了去,日后必会引来祸端。” 赵堰嘴唇嗫嚅,却说不出反驳之言。 服车晃悠着行远,周围闷声忍耐的众商贩皆是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嬴政一直不发一言,直到行至无人处,他才开口:“姐姐为何阻止我?” 琉璃闻声驻足,转过身无奈垂眸看他。 “我若不拦你,此时你已身处牢狱之中。” 嬴政一直在气头上,此刻听她这话,突然顿悟。是啊,虽然秦军退兵了,可秦赵两国恩怨未消,就算那把木剑伤不了赵堰,赵王也会借此刁难。 这样的处境让嬴政心里很憋屈,明明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却要为了生存处处忍让。这一刻,他无比痛恨提出以子为质,建立两国邦交的人,究竟心思多歹毒才会想出这种法子。 见男童眼睑低垂,极是不甘失落,琉璃于心不忍蹲下与他平视。 耐心安抚:“你忘记前些日子读的那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了,而今你所受的磨难与屈辱,都将成为激励你成长的因素。若人生过于安乐,便会失去警惕之心,在这样的乱世没有警惕心是万万不可的,你若想走的长远,必须保持一颗警惕之心,对人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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