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 周婉收起对赵堰的嫌恶, 巧笑嫣然低身行了一礼。 待妻子离开,赵屹起身迎出去, 面无表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兄弟二人在一张案几前坐下, 相对无言,再也没有从前的相谈甚欢了。 不知过去多久, 赵堰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握了握,呼出一口白气:“寡人… … 不,我对不起你,关于王位… … ” “对不起我?”赵屹唇角噙着一丝冷笑,“莫非,你真如吕不韦所言,想让我死在秦国?” 面对这般直白的质问,赵堰下意识咽了几下口水,狡辩之言卡在喉咙,手心沁出汗来。父亲病逝后,他虽已放弃那样的念头,可终究抹不去他遣人去秦国意图杀害兄长的事实。 不动声色擦去掌心濡湿,他很快恢复淡定,“兄长说笑了,我怎会想让你死在异国!我们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你对我一向疼爱有加,我们兄弟二十多年甚笃的感情,怎能任由吕不韦挑拨。” 赵屹面无表情凝视着身着华服的弟弟,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作为一个成年人,孰是孰非,他还是能明辨的。 唉~吕不韦说得对,人的野心是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滋生的,终究是他单纯了,赵堰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迟迟等不到回应,赵堰心里没底,试探问:“兄长不信我?” 赵屹咧嘴一笑,站起身:“糖饼应是做好了,一起去?” 知道继续追问,兄长也不会正面做出回应,赵堰只得悻悻然作罢。 初春的夜依旧寒冷刺骨,凄厉枭声响彻在漆黑夜空,更显萧条。 赵屹在先王陵墓前跪到深夜,直至双膝麻木酸疼才踉跄起身。 黑夜会放大所有声响,就在他准备回去时,不远处林子中骤然传来极其压抑的哭声,似是在哭逝去的亲人,从那沙哑嗓音可以判断出对方应是年龄不大的少年人。 君王陵墓极其注重风水,方圆百里更是不可有他人埋葬,那少年为何会… … 赵屹面容立时严峻无比,侧头吩咐侍从:“去看看何人在此惊扰先王。” “诺!” 那侍卫快步跑进林中,不多时拖着一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出来。 少年满脸泪痕,不断挣扎,声音干哑难听。 侍卫将少年按倒在赵屹面前,“这孩子将他的父王兄长埋在了林中深处。” “我埋葬父母兄长,与你们何干?” 少年侧脸贴在地上,不甘瞪着面前的皮履。 赵屹提衣蹲下,捏住少年下颌,手指使力,迫使他抬起头。 “这方圆百里都归先王所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亲人埋葬此处!” 面前气质贵气的男子眼神太过冷冽,少年气焰顿时消散大半。 “你是何人?” “本侯乃是春平侯。” 赵屹松开少年下颌,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 得知对方身份,少年怒火彻底偃旗息鼓,“我不知这里是先王陵墓… … ” “给你三日时间,将你父母兄长尸骸迁走,不要打扰先王长眠。”赵屹站起身,示意侍卫松开少年。 少年爬起来,用袖子抹去脸上泪痕,瘪着嘴甚是委屈。 看到他这个模样,赵屹不由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当年他也如这少年一般大,母亲病逝,他不敢在人前哭泣,只能偷偷躲起来,哭的狠了也是忍不住瘪起嘴。 出于同情,他多嘴问了一句:“你父母兄长因何亡故?” “因国亡故,秦人杀死了我父兄,母亲悲恸之下自戕而亡。我本想随他们而去,可我又不甘心就那么死去!” 少年咬牙切齿,一双黑瞳在火光下显露凶狠。 那滔天的恨意,让赵屹震惊,电光火石间,他内心萌生出一个计划。 “你想为父母兄长报仇?” “是,我想让秦人都从这个世上消失。” 少年身体颤抖,双手紧握成拳。 赵屹抬首遥望秦国方向,“跟本侯回侯府,本侯帮你入秦复仇。” “为何帮我?” “因为秦人让本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好,待我将父母兄长的尸骸迁走,便去侯府找你。” “你的父母兄长既是因国亡故,留在这里陪先王也好,不必挪动。” 听到这话,少年扑通跪下去,用力磕了几个头。 赵屹不知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秦国的阻挠致使他失去王位,他必须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墨蓝漩涡急促旋转,令人窒息到难以呼吸。 琉璃用力揪紧心口衣襟,大口喘·息着。不知过去多久,墨蓝漩涡终于停止旋转,一点点幻化为细腻的鲛绡纱,斑斓纱面在海水中浮动。 阳光穿透海水,撒下点点光斑,光斑仿似有生命一般凝聚出无数个没有面容的人偶。琉璃松开衣襟,好奇打量着那些无脸人偶,他们在纱面欢快跳动,像是在起舞。她好奇伸出食指去触碰,眼看着要碰到那些人偶,可却被一层透明结界挡住。鲛绡纱上的小人偶停止舞动,开始井然有序的忙碌起来,她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不过看起来有点像秦王宫里那些宫人。 琉璃双掌托腮,垂目瞅着那些无脸人偶忙碌。双眼逐渐酸涩犯困,就在她将要睡过去之时,纱面上却突然掀起惊涛骇浪,数不清的人偶乱作一团。 她施法想要帮他们恢复原本的井然有序,可却悉数被结界挡了下来。无脸人偶中这时突然出现一名头戴君王礼冠的人偶,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她想起嬴政。 然而,下一瞬,那位头戴君王礼冠的人偶却被一剑刺中胸口,很快倒在血泊中,刺杀他的人偶露出可怖獠牙,一双眼睛猩红,可仍旧看不清面容。 不知为何,看到君王礼冠人偶倒下,琉璃心口先前那种窒息感再次卷土重来,她痛苦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 天旋地转间,猛然惊醒,她才发现只是一场噩梦。 外间天色泛白,掐指算算时辰,已是晨曦时分。 梦境里的种种还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琉璃无心再睡,索性披衣起身,点亮一盏烛火,找出那本记载着鲛族占卜术法的书籍,翻到解梦那一章节。 默念两遍口诀,她双掌凝聚灵力,缓缓闭上眼睛。 外间灰暗的天色瞬间转为漆黑,隔壁寝殿的樊尔察觉到异动,惊觉起身,披衣出去,驻足在琉璃殿门外,因怕打扰,他迟迟没有叩响殿门。 大约三刻左右,见天色恢复正常,他才轻叩殿门,“少主,是我。” “进来。”琉璃收起掌心灵力。 殿门应声而开,樊尔侧身进去,随手关上。待在对面坐下,他才问:“为何要用解梦术?可是鲛族有预示?” 琉璃合上书籍,抬眸看向对面发丝披散的樊尔,犹疑片刻,大致把梦境讲述一遍。 “看人偶衣着与发式,并不是我们鲛人族,倒像是秦国人,方才解梦术告诉我那是一则预知梦境。倘若真是对未来的预知,那这秦王宫恐怕有人会对嬴政不利。” “你怎知一定会是他有危险?” “这偌大秦王宫还有谁能头戴君王礼冠?” 反问之后,琉璃没有真的等对面人回答,斩钉截铁道:“除了嬴政,不会有第二个人。” 主仆俩沉默对视许久。 樊尔眼中闪过一抹幽蓝,面容严峻:“那梦境若真是昭示他的未来,是否是他根本就不是能结束乱世之人?” “不可能,若不是他,为何我们上岸后与他羁绊最多!直觉告诉我,他就是能结束乱世的人。”琉璃拿起拨片挑亮灯芯,“我反倒认为这个梦境是在提醒我们要提前预防。” 樊尔没再言语,放眼诸国,似乎只有秦国最为强大,而嬴政也自小经历坎坷,的确符合故事主人公的命运。 琉璃拢衣起身,坐到青铜镜前。 “樊尔,帮我束发。” “天还未亮… … ” “左右也是睡不着。” “是!” 樊尔起身过去,拿过牛角栉,单膝跪地,目光柔和,耐心梳着那海藻般的墨发。 今日天色雾蒙蒙的,犹如那令人难受的梦境。 君王寝殿外,琉璃来回踱着步,可能是心里烦躁,竟忽略了酸疼的脚心。 少年君王隔着稀薄雾气,隐约看到一抹来回晃动的熟悉身影,禁不住加快脚步。 人未至,声先近:“可是有急事?” 看到那些宫人,梦境里那些无脸人偶便会浮现在脑海,琉璃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话锋一转:“找你一起用朝食。” 嬴政眼里闪过惊讶,但很快被喜悦代替,他大步走上前,唇角噙着难掩的笑意。 宫人很快送来两份朝食。 屏退所有宫人,少年君王将主位上的朝食挪到琉璃所坐的案几前。 琉璃提醒:“作为一国君主,更应该注重礼仪。” “无碍,现在只有你我二人。” 嬴政难得恢复一些少年人的朝气,琉璃没再纠正他。 师徒俩安静用完朝食,琉璃擦净嘴角,简略将梦中场景描述一遍,不过忽略了鲛绡纱和深海。 耐心认真听完,嬴政蹙眉:“你的意思是未来可能会有人行刺我?” “宁可防范于未然,也不可大意。”琉璃严肃直视着对面少年,嘱咐:“切记,从今日起,重用任何人之前,都要事先调查清楚对方底细。” “好,我记住了。” 嬴政从怀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精致玉珏手环,雅致的竹叶形状,精细到甚至能看出脉络。 “我记得你喜欢玉器,前些日子得到一块成色很好的玉,便让匠师雕刻了一枚手环。”
第078章 祭祀大典 琉璃惊诧直视对面少年君王, 当初只不过是一句好奇之言,她没想到嬴政竟会一直放在心上,得到好玉器第一时间想的竟是留给她。 玉珏手环通体润泽, 看起来手感不错, 不过她从不佩戴这种易碎饰品, 累赘又碍事,稍有不慎就会磕坏。 未免少年人伤心, 她也没有拒绝,接过之后半开玩笑道:“不错,都懂得孝敬为师了。” 听到‘孝敬’二字, 嬴政手指蜷了一下,而后不动声色收回手置于膝头。 “不戴上试试?” “不试了, 免得磕坏。” 琉璃掏出一块细布包好放进怀里,虽说这玉珏手环不如鲛族各色珍宝上乘, 但毕竟是嬴政一份心意,她理应妥帖收藏,说不定百年之后, 他轮回转世, 这也能算作一件不错的纪念品,纪念曾有一位人族弟子真的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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