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的实力还不如于她。 他这五年也并非毫无寸进,只是高手越想往上进一步越难。 黑衣高手凝重了神色,对招之间更是小心翼翼。 可惜碰上的是武幸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很快身上便添了几道血痕,负了伤,身上的黑布条也被武幸划破了不少,半遮半掩的想要从他身上掉下去。 两人对打期间,破旧简陋的房屋经不起二人的摧残,在内力相击的碰撞下摇摇欲坠,很快便无力支撑两人的身体重量,见状黑衣高手率先从矮小的一片房屋中冲出,向着城墙那边飞去。 光滑的城墙墙壁他却如履平地,脚尖一点便跨越了好几丈。 他要出城? 城外树林密布,除了几条官道之外,还有不少散落的村庄,以他的轻功来说,他若是出了城,无异于水入江河,很难再找到他。 武幸眸中冷光一闪,几步向前高高跃起,使尽全力将手中的子环丢了出去。 黑衣高手正要登上城墙顶端之时,只见一个闪烁着金碧光芒的圆环带着风声飞速而来,他回头一望,想要躲避却苦于身在天上无法借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圆环越来越近。 噗呲一声。 穿胸而过。 然后黑色的身影扑通一下落入水中,在平静的河面上溅起一道水花。 武幸收回沾着血的子母碧连环,垂眸凝望脚下的护城河。 受了那样的伤势,几乎是必死无疑了。 武幸没有兴趣给他收尸,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匆匆而来的几个都城卫队的官兵,并掏出银票来赔偿了他们打斗时损坏的房屋器具,便回了。 至于那黑衣高手的尸体,便由着卫队帮忙进行打捞吧,他们应该比她更想知道那黑衣高手的真实身份。 回到客栈,彭雪奡正在她房中等着她,见她回来,看到她身上溅到的血,有些关切的问道,“阿武受伤了?” 她是受了点小伤,不过是被那黑衣高手的内力掌风擦到了几下,都是内伤,并不严重,于是摇摇头,“都是别人的血。” 闻言彭雪奡便松了口气,放心下来,随即道,“那你赶紧去换身衣服洗洗吧,难闻死了。” 不知为何,那黑衣高手的血腥臭味比常人都重些,也许这就是活得久的武功高手,跟别人都不大一样? 不过这都无所谓,反正他也死了。 武幸有些疲惫的点头答应,彭雪奡很快让店内伙计送上了烧好的热水,她脱了衣服跨步坐在放满了热水的木桶中,轻轻闭上了眼。 曾经在阳安城外抓她如猫戏老鼠一般的黑衣高手,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手里,这让武幸心中难免生出来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她伸出手,带着稀里哗啦的水声,手掌娇小,指节纤细,淡粉色的指甲修剪的圆润,常年苍白的皮肤因为沾了热水的水汽显得有几分红润,这并不像是一双能够杀人的手。 第163章 阿娘身故 修整了一晚,第二日清早,彭雪奡与武幸便带着手下的弟子们启程回了东阳。 可惜还没赶到地方,彭雪奡就率先收到了一封噩耗。 “你说什么!?”彭雪奡不敢置信的盯着前来送信的弟子,一双大大的猫眼此刻恶狠狠的瞪着像是要脱出来,竟有些可怖。 弟子单膝跪在滴上,声音带着惶恐,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重复道,“夫人病危,召少教主速回!” “怎么会!”彭雪奡咬牙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气音,伸手拽过缰绳一夹马腹便绝尘而去。 武幸微一皱眉,冷声道,“还不赶快跟上!” 众弟子连忙应是,呼哨的风将扬起的黑斗篷连成一片,猎猎作响。 众人没有停留,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跑回了曲塘镇,马都被跑的口吐了白沫,就连武幸的赤红踏雪马都精神萎靡不振,这对于精心饲养的马来说无异于极大的伤害,跑伤了身子,恐怕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但是彭雪奡已经没心思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随手将马交给前来迎接的弟子,一口气也不带歇的便往梧桐苑去了。 可惜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等他到时,程素柔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明明前几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阿娘!你醒醒,你醒过来看看阿雪啊!”彭雪奡抓着程素柔已经冰凉僵硬的手,哭的泪眼朦胧。 云婆婆在一旁低着头用衣袖抹泪,“姑娘身子本就不好,年初春日里受了一场风,姑娘说按着往常的方子熬两副药喝了便罢,没想到这病便这么难治,时好时坏的拖了这么久,昨日夜里姑娘就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赶紧着人送信去叫您回来。” 春日里受了一场风? 那哪里是一场风,那是一场狂风暴雨!那是做哥哥的亲手将妹妹的心放在烈火上烤,放在油锅里煎! 那是程砚秋发现了阿雪是女儿身的时候,找程素柔质问的时候。 难怪前日他想去阳安城,阿娘竟然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简简单单的便同意了,实在是太奇怪了些,想来那时,阿娘便已经病重了吧。 这也怪他,日日与阿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不肯分出一丝心神来关心阿娘,他这半年来一直急于发展教中势力,想要对阿爹取而代之,是他太急躁了,如果他能多关心阿娘一句,绝对不会沦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他只想摆脱阿娘的控制,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阿娘死的。 云婆婆还不知道彭雪奡已经知道了程砚秋知道他是女儿身的事情,言语之中也没有露馅,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怨怼,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她的怨怼是针对谁,几人心中具都清楚明白。 程砚秋仰头轻轻闭了闭眼,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过,他叹息道,“是我害了阿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武幸以往从未见过先生流泪。 相依为命了半辈子的亲妹妹,因为自己的言语过失而病逝,程砚秋骤然像是老了十岁一般,武幸这才发现,刚过不惑之年的先生,额角鬓边竟然已经生出了几丝白发。 偌大的屋子里,就连侍女都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却只有两个人未曾掉一滴泪,一个是武幸,另一个,却是彭泽扬。 他眼眶红着,目光流露出的却不是哀伤悲戚,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神色。 彭雪奡抹了抹脸上的泪,站起身回头看向彭泽扬,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发现?你以往不是总是说,你与阿娘是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吗?为什么她生病了你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病了这么久从未见你关心过!” 彭泽扬与程素柔两人的感情早就在年初时候便已经相去甚远,常常相对无言,说不上几句,程素柔便要生气,以往彭泽扬都会好声好气的哄她,可近些年来,却越发觉得她不可理喻了起来,这些日子里,他踏足梧桐苑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徒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彭雪奡越说越激动,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连她死了,都不肯掉一滴眼泪!你以前说,你也许不是一个好教主,但一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可我现在看来,你不仅仅不配当教主,你更不配做我阿娘的好夫君,不配做我的父亲!” “阿雪!这是你亲生父亲!从小手把手教导你的武功学识礼仪!你都忘了吗!”程砚秋按住彭雪奡的肩膀,低声呵斥道。 彭雪奡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程砚秋并未用力,因此他甩开的极为轻松,甚至因为程砚秋的没想到,还被力道带的后退了一步。 程砚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记得阿雪不是一向乖巧可爱听话知礼吗? “你还是我亲舅舅呢?不也照样为我阿娘的死出了最大的一份力!” 程砚秋顿时面上露出些受伤的神色,“阿雪,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的。” 彭雪奡白衣胜雪,青丝在脑后束成长长的马尾,银冠戴在头上反射出澄黄的烛光,一双猫眼水润,白嫩的面颊上犹带着泪痕,红唇倔强的抿着,程砚秋看他时,只需要微微低一点视线,便能与他那双带着光泽的猫眼对视。 他不由有些恍然,原来阿雪,都已经长这么高了,只比他矮半个头。 阿雪他也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即便他是女孩子,却因为从小男孩子的教育,而变得有自己的想法了。 程砚秋心情有些复杂,他低声问道,“那阿雪,想要如何呢?” 彭雪奡双眼泛着光,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想要父亲退位让贤,将教主之位禅让于我!” 父亲是尊称,阿爹才是寻常家中亲昵的叫法,他已经不想再叫这个人阿爹了,这让他觉得难受。 从小彭雪奡便是跟在程素柔身边长大,十三年,日日夜夜,几乎未有一日不曾相见,与她感情极为深厚,虽然阿娘将她假做男孩,欺瞒了父亲,也剥夺了她身为女孩子柔弱娇蛮的权利,可她依然还是感激阿娘的。 因为阿娘,他才能见识不一样的世界,才能知道这世上诸多对于女子的偏见。 第164章 别不要我 “可是你!”程砚秋惊骇的睁大眼睛,差一点便将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他顿住了,定了定心神,“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彭雪奡平静的道,他双眼直盯盯的看着彭泽扬,“请父亲,退位让贤!” 彭泽扬这时还沉浸在刚刚的那段话里,他苦笑了一声,“我这一生,何其失败!让我爱的人伤心,让爱我的人失望,我求逍遥快活,却原来逍遥快活才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这教主,你想做,那便你做吧!” 说罢,他便跌跌撞撞的退出梧桐苑的屋门。 他只是气阿素不信任他,与她离了心,可为何,偏偏会走到这一步呢? 程砚秋深深的看了彭雪奡一眼,才转身也跟着彭泽扬一起离去,走出梧桐苑的大门时,却看到彭泽扬有些愣愣的站在那里,他向外一望,才发觉,梧桐苑周围早已被五堂弟子团团围住,个个神情肃穆,气氛凝重。 原来如此…… 原来,彭雪奡早有此心,他并不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 程砚秋走出门去,暗堂的堂主崔白晴面露犹豫之色,有些愧疚的低声道,“先生……” 程砚秋摇摇头制止了她的话语,“不必道歉,你,做的很好。” 四堂均已沦落在彭雪奡手中,崔白晴若不从众,那今后暗堂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她会是一个好堂主,程砚秋相信魏烟愁带出来的人。 教主夫人逝世,阴月教丧钟九响,上下皆着缟素,事堂弟子快速布置好了灵堂,将程素柔放入金丝楠木的棺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 幸而已入深秋,天气渐寒,否则任谁也不会同意彭雪奡这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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