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丢了魂,连容貌也毁了。 对金兰屋来说,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鹤田君……”千堇仍然低着头,“鹤田君他不是这样的人。” 白文姍觉得也真是差不多够了。 鹤田君是怎样的人她不清楚,但对方的所作所为显然并不是言行一致。 千堇还是年纪太小了,太容易受到他人的哄骗。只是这一骗,对她而言,就付出了整整一生的代价。 “千堇,你振作些,鹤田或许真的只是在骗——” 白文姍的话还没说完。 千堇猛地抬起头,用面目狰狞还淌着鲜血的脸颊望着她,眼中满是杀意。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脖颈直至脊骨。 脚下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可不仅是千堇,此时的时空仿若停止了般,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声响。 吵闹的花柳街、打俏玩笑的厢房,都犹如时停般陷入了寂静。 就连一直咄咄逼人的妈妈桑也停下了咒骂。 用着同样的表情瞪着她。 前来收拾残骸的孩童,从隔壁探出头来的看客…… 白文姍抬头回望,此时她视线中的所有人,都仿佛画面被暂停了般,不同的面容作出同样的表情盯着她。 一模一样的神态,分毫不差。 就连他们眼睑抬起的幅度,鼻翼的扩张,嘴唇的咧角,都如出一辙。 仿若他们的表情,均来自同一人。 千人一面。 白文姍脚下顿挫,视线透过二楼的窗户,那轮红月洒下的灼热绯芒覆盖在花柳街间。 弥漫着诡异又恐惧的气息。
第27章 振袖火事 千人一面、不一其人。 白文姍剧烈跳动的心脏快要从胸膛中跃出。 她做出了与原身梨花所不符的举动。幻境中的“产物”开始意识到她这个外来者的出现, 导致了排斥的前兆。 白文姍沉凝面前的千堇花魁,惧意闪动。立马调整了下喉咙里声带的位置,用着梨花特有的声调开口道。 “千堇花魁, 鹤田君肯定会回来的,梨花酱信じる。” 原属于白文姍的清醒、理智的声调重新变回了梨花的童声。 她用带着深信的眼神望向千堇,将本该不隶属原身的情绪掩藏了下来。 刹那之间, 熙熙攘攘的街道重新恢复了吵闹。 妈妈桑又开始了咒骂。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重新启动。“世界”中所有的提线木偶在须臾间重新找回了魂儿,继续手中未完成的动作。 “恩, 他会来接我的……”千堇仍然是手捧着血液, 低头沉吟。 白文姍抑制内心的畏怯, 继续帮对方清理伤口。 差一点……只差一点,太危险了。如果再迟疑半秒,她笃定会被幻境认定为闯入者, 从而遭受排异。 在幻境之中没有时间的概念, 她用梨花的身体在这花柳街经历了这么些日子, 竟然是有些松懈了。 千堇花魁伤得很重。 刀痕很深, 贯穿她整张脸和鼻腔,像是要将她的脸一分为二。 如果不尽快救治的话,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还救什么救?”妈妈桑显然并没有为千堇花魁救治的打算, “脸都被砍成这样了,救活了又怎么样,还会有客人点陪?真是个赔钱玩意儿。” 她从来不是一个心慈好善人。 经营这金兰屋二十余年的时间全靠的是唯利是图这项技能,更不可能为失去价值的千堇请昂贵的医师来诊治,做赔本的买卖。 她大骂千堇一声晦气, 越看越觉得烦躁。恨不得把千堇那张血淋淋的脸给彻底撕开。 妈妈桑发话:“扔到后街巷子里面去, 可别让她死在我店里。” - 千堇还是活了过来。 也许是她以前对金兰屋的下人杂役照料有佳, 也许是她当花魁的这些时日一直安分守己、未招人落井下石。 她被扔到后巷之后, 某个杂役不忍见她血流不止,用干净的白布裹紧了她那整张撕裂的脸。 时不时地,也会装作无意的样子把食客未吃完的残羹剩饭扔过去。 不知道支撑千堇的是执念还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她活了下来。 也许是那冰冷的刀伤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千堇不再整天将鹤田君的名字念叨在嘴里了。 她时而抱着膝盖打量街道上的行人,时而注视着身边那口枯井,时而双目放空直盯那被绯月染红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金兰屋的小孩们总是喜欢趁着妈妈桑不注意时,偷偷在吃食上节省些许,藏在袖口里扎堆去“看望”千堇花魁。 白文姍跟着去过几次。 千堇已然没有了往日的模样,衣衫肮脏破旧、口中沉默不言,完全就是个行乞流离之人的模样。 唯一还能看得出过往的,一个是她那张已经结痂的脸,疤痕如一股毒蛇蜷曲在面目。另一个……是她寸步不离的装有振袖和服的锦盒,那是鹤田君给她的嫁妆。 她不再陪着孩童谈笑游戏。 任凭小孩子们在她身旁兜兜转转,她也只是轻声答一句“嗯”。 原本空灵动听的声线也因为疤痕变得低沉沙哑,听起来如刀划玻璃般难受。 没过几些时日,正值暮秋。花柳街的生意迎来了一年里最为炽盛的时段。 金兰屋的食客骤然增加,杂役的活务变得多了起来。谁也没空再去后巷子里“照料”那落魄的花魁。 “妈妈桑,金兰屋一天就要接待好几十个客人,是不是该多请两个差役帮忙了?”忙碌到脚不沾的杂役抱怨了好几天了,终于是积攒不住了。 暮秋时期,客人增加了好几倍。 但帮佣却仍然是那么几个人,已经有些周转不开了。 金兰屋在千堇之后,又打造了一名为“柳月花魁”的女子,风头比起以前的千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名声在花柳街已经传了开来。 妈妈桑恨自己曾经有眼不识珠,竟是没早发现这棵摇钱树。 “多请两人?”妈妈桑鼻腔哼了一声,“现在哪家店里不缺人,你以为人那么好找啊?” 她也不是没想过招人。 只是这盛荣期又不是她一家金兰屋,整个花柳街都是一个模样。除了容貌稍微过得去的游女以外,就属差役最抢手了,薪酬接连涨了好几贯。 转念想着这盛荣期一年就两个月时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一旁偷听的精瘦差役机灵地凑了上来,“那后巷子不就还有个人吗?陪客人肯定是陪不了,但做些扫污、倒夜香的事情还是没问题的。” “她?不行,她那张脸会把客人都吓跑的。”妈妈桑眉头一皱,她当然知道对方所指的是后巷子里苟且偷生的千堇。 她也听说过对方那比腐鼠还顽强的生命力,有些不屑一顾。 差役说:“只要把她关在后房,不被客人看见不就行了。反正她的卖身契还在妈妈桑您的手中,连酬金都不用付,只用给两口饭就行了,是笔划算的买卖。” 妈妈桑思索了好久,还是听从了对方的建议。 “哎,我这个人就是心软。她虽然脸已经烂了,但再怎么说那也是条命,早秋一过马上就要入冬了,她在外面是断然撑不过这个冬天的。” 说完摆出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你去把她带回来,好好管教管教,切记不得让她出现在客人面前。” “好,我这就去。妈妈桑您真是个善心肠的人。”差役抬着碎步就朝着后巷去了。 差役其实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他本身相貌丑陋,家境赤贫,千堇花魁原是他不可觊觎的对象。 但此时不一样了,千堇什么都没了,连她最引以为傲的脸都没了。 现在的他,配千堇的话也算是绰绰有余。 他在想,朝夕相处下来,或许还能白得个小娘子。千堇那张脸虽然的确丑陋骇人,但他不嫌弃。 千堇欣然接受了这份“邀请”,虽然也根本没有她拒绝的余地。 她重新回到了金兰屋。从十指不沾的花魁游女变为了干最脏、最累活儿的仆佣。一个人住在后院深处的窝棚,平时不与人接触。 - “梨花酱,”妈妈桑暴怒的声音在金兰屋里吼到,“二楼迎春居的客人喝多吐了,赶紧去打扫一下。” 白文姍从睡梦中睁开眼睛,答道:“好的,我知道了。” 她从楼梯间中迈了出来,摸着黑朝着迎春居所在的方向奔去。 深夜之中,被妈妈桑叫醒去收拾残局是常有的事。 白文姍已经练出了闭着眼睛找到二楼各房间的本事。 她手脚麻利,妈妈桑“偏爱”使唤她。 将乱作一团的房间收拾好后,白文姍站在二楼的窗檐边往外探去,竟是发现后院窝棚之中还有点点星火。 她心念一动,千堇这么晚了还没睡觉吗? 顺着楼梯下来,她没有径直回楼梯间睡觉。 而是绕到后院准备去窝棚看看。 自从上次发生了异象之后,她有七分把握这千堇就是幻境的主人雀阴。 只是应该并没有觉醒意识,用潜意识在拉着幻境中的人们玩着“过家家”。 这么多天来,她一直在找寻能从幻境之中突破的办法。 而破解之法,十有八九就在千堇的身上。 白文姍用手攀上窝棚外檐的门。 小心地往里探去。 窝棚中燃着火烛,明晃晃地透过门缝洒出几丝灯火。 门缝太过于狭窄,看不太清里面的事物。 白文姍蹬着小腿,将整个人扑在木门之上。 将右眼凑在门缝之中,想要看清屋内的场景。 目光所及之处,是千堇的背影。 她背对着门而席坐,看不出在干些什么。 “在写东西……”白文姍凭借着对方手部的动作猜测,“还是在织打着什么?” 她想要从对方的动作中一探究竟,找寻破解幻境的法子。 骤然,一股寒意从她的右侧耳根传来。 “梨花酱,你在找我吗?” 白文姍木讷地将头转向右方。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人脸。 她径直和千堇那张布满刀痕且苍白的脸“碰撞”在一起,鼻尖所接触的地方,传来对方身体上的冰凉。 那门缝之中的“千堇”听到了门外的动静。 缓慢转过身子,露出一张没有面容、犹如白纸般的空脸。 - 白文姍醒了。 全身被汗水所浸湿。 她撑起双手在床铺上大口喘着粗气,惊醒了周围熟睡的孩童。 “梨花酱,”女孩揉搓着双眼,关切地问:“你做噩梦了吗?” 白文姍瞪大着双眼,整个人惊魂未定。 是噩梦吗? 在幻境之中还能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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