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切都太真实了,真实到快要让她窒息。 不过好在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其他人对她出现敌意。 想来应该没有被幻境所识破。 就在她缓了口气,准备重新躺下来时。 二楼出现了妈妈桑那特有的粗暴叫唤声,让她的心跳漏掉半拍。 “梨花酱,二楼迎春居的客人喝多吐了,赶紧去打扫一下。” 如梦境中所出现的场景一致。 她麻利地上楼清扫完了迎春居地上的污垢,眼神不受控制般的透过窗檐望向了后院的窝棚。 点点星火摇曳在昏夜中。 白文姍视若无睹,收拾好筅帚和簸箕后,径直回了楼梯间。
第28章 振袖火事 “现在的日子可真是操.蛋。” 金兰屋中的食客围坐在酒桌旁, 三言两语抱怨起来。他们一身戎甲佩刀,看起来是武士打扮。“吉冈家和冢原家一直相持不下,双方谁的刀下都不留情, 接连毁了好几个城寨。” “可不是吗,”另一名男子叹了口气,“最惨的还不是我们这些武士浪人, 受人摆布,说不定哪天就被当做棋子给牺牲了。” 漂泊在外的武士最不怕的就是死亡。 但众人听到“牺牲”这个词还是沉默了。 他们是不怕死, 但也看中一个死得其所。在两家权势的纷争之中被夺去性命, 不是他们的本愿。 然而风险总是和收益对等。 “趁着这次争端定要赶紧多赚些钱, 赚够我就退役回老家养老,再也不想过这种不见天日的日子了,”为首的男子说, “毕竟都还没成婚, 赚再多的钱也不知道给谁花。” 白文姍此时还在楼梯外侧假意擦拭灰尘, 眼睛悄无声息地盯着角落里趴着身子清理残渣的千堇。 经过那天晚上的遭遇。 白文姍无比肯定这千堇花魁肯定和雀阴有关。只是不知道潜藏在幻境之中的杀机到底是什么, 她只要更加谨慎。 白文姍检索着幻境之中所发生的事件和得到的信息。 暂时还看不清真相,像是聚了一层浓雾般模糊不清。 “梨花酱,”妈妈桑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去给一楼的客人送酒去,上好的桂花酿,二盏。” “好的,妈妈桑。” 白文姍应了下来,在侧方取了两壶酒, 朝着那桌围坐武士的客人而去。 “你说得可太对了, ”右侧的男人举着酒杯抿了一口, “赚再多的钱有啥用?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 还不如尽情潇洒,人生须尽欢啊!听说这金兰屋的柳月花魁就挺不错的。” 说完抬手朝着妈妈桑指了一下。 “老妈子,待会把你店里最好的‘货色’都拿出来,给我们兄弟几人消遣消遣,不许藏着掖着。” 妈妈桑听完喜笑颜开:“没问题,您尽管吩咐。” 白文姍稳静地给对方斟完酒,刚想抬步离开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真羡慕鹤田那小子啊……”男人将酒杯放在眼前摇晃。 鹤田? 好久没在金兰屋里听到这个名字了。 白文姍不禁耳翼微动,静听对方说下去。 “早早就讨到了老婆,听说还是个大家闺秀,真是走运。”男子神色之中掩盖不住地羡慕。 “啧,”他对面的男人挑了下眉毛,“还不是多亏了他那张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他有多能说。天天吟诗作对、即席赋诗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个文人呢,把小姑娘骗得魂牵梦萦的。” 男人的话语引起了众人的趋附,眼中带着秽浊,口中更是不加遮拦起来:“就是,他现在那老婆……啧!听说可真特么的带劲。” 老婆? 果然……真是如此吗? 白文姍有些诧异,原来鹤田那副深情的模样全都是假象,就连她都有几分信了。 没想到,仍然只是个感情骗子而已。 “哐啷。” 角落处传来木架散落的声音。 转眼之间,在角落打扫的千堇像是个幽魂般“飘”到了众人的身旁,情绪激动地用手掌拍在桌子上。 “鹤田君……你们认识鹤田君吗?” 正冁然而笑的几人被突如其来的千堇吓了一跳,抬手就准备取剑。 “哪里来的邋遢东西,大人们正在用餐也敢上桌!?” 等看清了面前之人,男子更是吓了一跳。 “脸……你们看她的脸……” 千堇那凹陷的伤疤映得他们眼眸生疼,怎会有长相如此丑陋之人。 不免有些被骇到,一时半会儿竟是不敢动作。 “啊——” 发现千堇惊扰客人的妈妈桑一声尖叫快要把整个金兰屋给掀翻,“她怎么出来了,快!快把她给我拖回去!!” 几名正在一楼服侍的杂役反应很快,立马就拽上了千堇的身子,使劲往后院拖动。 挣扎之中,千堇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几名杂役硬是没把她拖动分毫。 因为剧烈的挣扎,千堇脸上的伤口再次被撕裂,殷红的血液从中淌出。 “鹤田君……鹤田健太……你们刚才说的人是他吗?” 千堇在杂役粗壮的手臂中挣脱,带着恳求的目光望向那几名武士。 几人被千堇滑稽的模样逗笑了。 此时她被锁在杂役的臂膀之中,没有任何威胁。 “怎么?你也认识他啊?” 说完还朝着身边的人开口道:“看不出来鹤田那小子的口味还真是独特,这种半人半鬼的东西也不放过呢。” 几人的玩笑话语引得哄堂大笑。 调谑、讥笑的话语充斥着整个金兰屋。 “让我猜猜,他是不是还给你送过诗句啊,哈哈哈哈。” 千堇眼神中满是绝望,对方的每一句话语都像是扎在她心脏上的一根针。 支撑她这么久以来的信念,终于是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鹤田君……原来真的是个骗子吗? 他不再出现在金兰屋,不再来找她的原因,原来是已经成婚了。 他口中所说的嫁人是真,只是要嫁给他的人并不是出身花街柳巷的千堇花魁。 为何,为何要如此骗她。 这么久以来都不敢来见她,哪怕是托人带封信件……她也不至于沦落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不明白鹤田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正如游女猜不透顾客的心思,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光是尝试着去猜测、理解就已经输了。 她不再挣扎,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杂役往外拖去。 武士几人见闹剧结束,也没什么心情再继续吃下去了。 “对了,鹤田的老婆叫什么名字来的。” 旁边的人思索了片刻:“好像是叫什么胜美来着。” “这名字……听起来就带感,”男人脸上露出佞笑,“老妈子,被那丑东西一吓,我们几兄弟连肉都吃不下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妈妈桑赶紧过来赔笑:“吃不下就不吃了,这桌饭菜我请了。要不客官赶紧上楼吧,柳月花魁还有几名头牌早就已经备好了。” “这还差不多。”几人满意地摇着肚子上了二楼。 等将客人送上了楼,妈妈桑才阴着脸说:“那个不要脸的贱东西,给我狠狠打上一顿,随意找个地方扔了。” 她气得眉心发疼,鼻孔微张。 “我就不该发‘善心’把她给接回来,这下好了,又陪了一桌好菜。”说完捂着头朝着后院指去:“打,给我朝死里打。” - 从那日之后,花柳街上多了个“怪物”。 她蹲在阴暗角落处,专门寻找戎装甲胄的浪人武士。 只要寻到了,立马扑着身子过去,问询别人是否认识鹤田健太。 有时被惊扰到了,浪人抽出武士刀抵在那“怪物”的身前,竟也是没吓退对方半步。 千堇问了很多人。 认识鹤田健太的人并不多。 浪人之间本就漂泊不定,交战期间更是把身份藏得好好的。白日他们是受名门贵族雇佣的武士,兵刃相见。傍晚,说不定还正坐在对面把酒言欢。不过利益驱使罢了,他们谁都不认识谁。 难得找到几名听过鹤田名号的浪人。 他们口中的答案也同千堇先前所听到的一致。 鹤田健太成婚了,听说娶的是名为“胜美”的大小姐。已经很久没有人看到他再受雇出来征战了。 应该是已经安顿了下来。 问了几天之后。 千堇也就消停了,不再出现在街道上,而是蹲在后巷的那口枯井前,整日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白文姍将偷偷藏起来的白面馒头用黄纸包好。 趁着老板娘不注意,假装出去打水,绕到了后巷中。 “千堇姐姐,吃点东西吧。” 白文姍尽量模仿着梨花的语气,将白面馒头递到对方的面前。 千堇没有伸手接。 只是歪着头看着她。 “梨花酱,”千堇眼睛转动,面向巷子的另一侧,“你知道那条河之外是什么吗?” 那条河? 白文姍反应了过来。 整个花柳街被一条宽约数十尺的护城河给团团围住,供给整个城市水源的同时,也将里面的人限制其中。北侧则是陡峻的岩坡,没人能翻越而过。 能与外界相联系的,只有那道跨越河流的石板桥。 这也是花柳街的游女小厮不敢逃、也逃不了的原因。 石板桥上日日夜夜守着武士,没有人能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逃走。 这和白文姍刚来吉原时所见到的现代歌舞伎町构造是相似的,只是歌舞伎町已经因为科技的发展,将那岩坡推平了,城市朝着北向又发展了好几公里,一路灯红酒绿。 千堇继续述说:“河道之外,是自由。” 梨花是她在金兰屋中最亲近的人,此时只有她一个人前来,千堇的话变得有些多了起来。 “自由?”白文姍心神一动,千堇是否话里有话。 难道突破幻境的关键就在于那座桥?跨过那座桥就能破开幻境苏醒过来?白文姍强忍着心悸颤动,继续听对方说话。 “我六岁就被卖到这花柳街,”千堇说,“至今已经十余年了,竟是一步也未踏离过。我都有些忘了,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是这番金迷纸醉。” “说起来也可笑,”千堇低笑一声,“鹤田君怎么可能娶我呢,我只不过是一个千人侵万人辱的游女,他又怎么会看得上我。” 她言语卑贱:“我居然也是信了,好笑。”
第29章 振袖火事 千堇朝着地上那摊积雨舀了一掌水, 拍打在手臂之上揉搓着。 “真是肮脏,”说完鄙夷地盯着被自己揉红了的皮肤,“梨花酱, 你说我为什么这么脏,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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