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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竹抱着盆景与阎罗王擦肩而过，小枇杷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枇杷苗了，蔫哒哒地垂着枝干。 阎罗王是个阴郁挂的美男子，名唤晏珏，他撩开纱帐，没看见自己窈窕的王妃，反而在被褥里摸出一颗沉睡的孔雀蛋。 被这样冷待，他并不生气，无奈地摸了摸蛋壳，在上面留下一个缱绻轻柔的吻，把一切恢复原状才出去。 锦竹正坐在台阶上给小枇杷松土，牵着她的叶子查看有没有损毁。 晏珏走出来，她立刻起身行礼，小枇杷也跟着弯成一张弓。 “王妃今日都做什么了？”睡了整个白天还是精神不济。 他心里担忧，怕她还有什么暗伤不曾养好。 锦竹仙子老实本分道：“只是看书。”外加欺负小树精。 这个不说阎罗王也知道，他进门之前分明听到翎罗的笑声，通报之后就安静了。 他显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反而埋怨小树精蛊惑自己的王妃：“哪里来的小精怪？” 晏珏的眼神阴郁，小枇杷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得阎罗王不痛快了，还好锦竹仙子保护她：“是殿下新选的仙侍，于她温养元神有好处的。” 涉及到翎罗，阎罗王稍微放松了神色，居高临下瞥了一眼小枇杷：“那暂且留着，往后看着点时间，叫王妃多休息。” 哦，他不让翎罗公主和自己玩儿，他醋了。 小枇杷明白了，小枇杷看破不说破。 锦竹仙子嘴上答应，待送走阎罗王，安抚小枇杷道：“咱们殿下说了算，你莫怕。” 不能不怕啊，小枇杷决心以后还是和翎罗公主保持距离，比如说在她睡着以后。要是醒着就算了，反抗不了。 趁着殿下休息的功夫，小枇杷自己挎着小篮子出发去买话本，反正她们不用休息，酆都也没有关门打烊的的说法。 锦竹走不开，于是给她塞了两个木头小人，落地就可变成高大的傀儡武将，既能给她帮忙拿东西，又能保护她的安全。 其实小枇杷还有点怕，初来酆都，只在阎罗殿和小坪巷转了两圈，不熟悉街巷，更不晓得酆都的规矩。 但为了避免遇见宋昇与程邺，她特意绕开了熟悉些的小坪巷，回忆着琳琅夫君给自己指的路，往东走再往南走然后再往东走……她就迷路了。 这条街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满大街都是棺材铺子，纸扎人从店铺里摆到店铺外，白色纸钱被阴风卷着到处飞，红灯笼也不如别处明亮。 两三孤魂野鬼维持着生前的死状，在街上游来荡去，窃窃鬼哭声在耳边萦绕不去。 “……” 小枇杷犹豫不定，想着要不然原路返回呢？ 一转身，方才还空荡荡的小巷里多了个满地找头的鬼，头颅指挥着：“上面上面！左面左面！再往下！”可身子就是摸不到自己的头。 小枇杷深呼吸，决定顺着这条街再走一走。 阴森森的酆都街道上行走着一个霞光宝气的小仙子，阴暗处窥伺的阴魂口水直下三千尺。 周围越来越冷，灯笼散发的光芒也渐渐变成了幽绿色，小枇杷心脏狂跳，终于跑了起来。 她脚下一绊，不知踢到个什么东西，整个人摔到地上，方才找头的那鬼居然摸索到她周围来：“头在这里！头在这里！” 原来刚才绊倒她的正是那颗鬼头。 身子终于捡起鬼头，给自己安上后觉得不舒服，遂取下头颅拎在手中，鬼身在鬼头的指挥下朝着小枇杷走来：“此头不对！要试仙子的头！往前来！往前来！” 危急时刻，小枇杷摸出一个木头小人往地上一丢，一个凶神怒目的高大武将拔地而起，断头鬼见势不对，嘴里喊着：“往后去！往后去！仙子有帮手！” 傀儡武将身上散发着比小枇杷更正宗的仙气神光，几步追上去将断头鬼拆成几个零件，叫它再也不能爬起来祸害人才罢休。 打跑了断头鬼，小枇杷才发觉其实自己根本没有走动，还站在那巷子口，身边是个简陋的茶摊。 摊上只有两男一女，其中头戴斗笠一身劲装的男子双手环胸，看上去十分不好惹，坐中间对着她点头微笑的是个书生，背对她坐着的女子看着像个大家闺秀，察觉了同伴的目光才转过身来看她。 很正常含蓄地侧身，发髻上的流苏都未晃动，只有胸前缀着小铃铛的璎珞圈发出细碎声响。小枇杷感受到了善意，于是两步上前，向他们请教丧喜街怎么走。 女子先是惊讶她是个活生生的小树精，然后才指着东边道：“顺着这个方向出怨嗔街，一直到看见门前旗子上画着金蟾蜍的大赌坊，再往北走就是丧喜街。” 啊，也提到赌坊了，那定然是不会骗她。 小枇杷满心欢喜地道谢，想了想没什么能给她当做报酬的，就道：“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会报答你的。” 女子笑起来，她似乎是病死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嘴唇微微发紫，魂魄也瘦弱得只剩一把：“我叫付清清，一点小事，不必挂怀。” 小枇杷又道一次谢才往东走，她心里盘算着等去人间晒太阳时给付小姐烧点纸钱。 她一离开，书生喝了口茶，笑眯眯拉长了狐狸眼：“生机的味道——好香。” 斗笠客道：“九重天下来的，不然哪有树精敢在酆都大摇大摆行走？” 书生道：“你急什么，我不吃她。” 付清清用帕子捂着咳了两声，书生体贴地递过去一杯茶，她又咳嗽一阵，喝口水润喉，才轻声建议：“去不去极乐街？那里的茶馆今日请戏班子呢。” 也不远，就从赌坊往南走几步就到。 书生欣然同意，斗笠客却坐着不动：“你们去吧，再坐片刻我该上工了。” 灯笼更暗了，昏暗蔓延出来，看不清他神色。 * 小枇杷闷头走，这次她学聪明了，就让傀儡武将跟在自己身边，果然没有什么奇怪的鬼出来找麻烦。 一路走出怨嗔街，她才仿佛踏入另一个酆都，这边热闹，在街上的鬼们好歹把自己收拾得有个人样，红灯笼的光明明灭灭，乍一看和人间闹市也没有区别。 “仙子买不买拨浪鼓？这是刚收的，可还能用好几十年呢！”一个卖货郎挑着担问她，他身上挂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都是孩童玩具。 “我，我家中没有孩童。”小枇杷委婉拒绝，谁知卖货郎并不放弃。 “以后总要有的嘛，我听说鬼将也算小神仙，你们以后肯定要有孩子的呀！” 小枇杷尴尬极了，又羞又恼但嘴笨，与卖货郎讲不通就要走，却被他缠住继续推销产品。 他并无恶意，只是缠着她磨嘴皮子，走哪儿跟哪儿。 跟着小枇杷的武将傀儡只会感知她的战意，可小枇杷没想杀掉这个卖货郎，它也就愣愣地不知道帮忙。 城防营下值，宋昇正拉着程邺找地方吃夜宵，这摊子很实惠，一枚冥钱就能得一大海碗的炒米饭，他刚放下举着扒饭的碗，就发现对面不情不愿的鬼将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目光搜寻一圈，看见街边有两个眼熟的身影，众鬼之间闪闪发光的小仙子被高大冷硬的鬼将护在身后，险些都要看不见她了。 不是他的兄长和小阿嫂是谁？
第6章 招聘启事 “不买你的货，休再纠缠！” 程邺将小枇杷拉到身后，他周身阴煞之气不散，还带着从鬼哭野带回来的冷厉寒意。 晦气，家中鬼将竟找来了。 卖货郎自知这生意是做不成了，连连陪笑，将最开始那拨浪鼓放在地上当做赔礼，然后才转身离开。 “没见过看这么紧的。” 这一声嘀咕飘进宋昇耳朵里，他笑得直不起腰。 小枇杷从程邺身后探头，“他走了？” 程邺“嗯”一声，转身去看小枇杷，她的发髻是尖尖的一对，仿佛受到惊吓的兔子竖起双耳。 头发不知何故有些乱，但身上没什么外伤，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了点——若是天界来的小仙子出了问题，他不好交代。 拨浪鼓无人在意，小枇杷不晓得，程邺却知道它是个随葬品，不会收下，更不会多提。 “多谢你。” 小枇杷向他道谢，她虽然不喜欢他，但确实感谢他为自己解围，一码归一码，谢完了继续讨厌他。 “不必客气。”程邺语气硬邦邦，气氛又冷下来。 “……” 小枇杷换了个手提篮子，拢着自己耳边碎发：“我还有些东西要采买，就先……” “夜里为何不在家？”他突然问。 夜里？酆都都没有白天。 而且他凭什么质问自己呀，小枇杷不悦，仰着脸看他，也不说话。 程邺初时没察觉她是在生气，看她嘴角紧紧抿着，细细的眉尖蹙起，这是个不高兴的神情。 他一怔，暗暗反思才发现自己的话太过强势且没个头尾。 到底是对不住她，程邺于是别扭着放轻声音，不自在道：“我是说今日下值怎么不回去？我……宋昇送了些东西上门，他告诉我你没回去。” 小枇杷别开脸：“以后不会回去，公主会收留我的。”虽然收留的住所只是个晶玉小盆。 程邺道：“不妥。” “有何不妥？”小枇杷此时的反应倒是很快，她看一眼程邺，鬼将的神情很唬人，她努力硬气道：“那是你的家，我既不是你的妻，自然不便与你住在一处。” 程邺以为她在闹脾气，解释道：“我不会回去，你放心住就是。该添置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害你嫁过来是我的过错……” 小枇杷不说话，他就只好继续往下说，“酆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安全，阎罗大人亦不喜旁人与王妃关系太近；你住在小坪巷的话，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宋昇……” 宋昇宋昇宋昇，三句话不离宋昇，还说什么“是我的过错”，他心里其实觉得自己也是个受害者吧！ “不回，我要走了。”小枇杷不想跟他再纠缠这件事，转身欲走。 程邺却拦住她，态度不自觉又强硬起来:“我说了，住在小坪巷方便照顾你。” “我不用你们照顾。” “不行。” 小枇杷走不掉，他又自顾自做决定，实在是很讨厌！ “在你眼中，我需要谁来照顾的问题会更重要吗？” 小枇杷没有跟谁吵过架，说出这样犀利性质的话她自己也捏着一把冷汗，但还是鼓起勇气直面这个看上去能把自己拍成肉饼的高大鬼将。 “你心里觉得我是个麻烦，所以把什么事都推到宋昇那里，眼不见为净是不是？” 自然不是，程邺只是觉得自己已有妻室，不好跟她有过多牵扯。 可宋昇毕竟是为他好才牵连到小枇杷，他也不能真的全然袖手旁观，所以才想尽己所能地给她安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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