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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姬与九重天的仙子们不同，她们喜穿清凉的薄纱，颜色也以黑色为主，搭配不同的深色飘带，面上妆容大胆浓艳——为了遮掩青白的死相。 配乐紧凑，鬼姬们的舞姿也热辣，翎罗公主却倚在羽床上睡了过去。 小枇杷挎篮里装着书，傀儡武将手中还拎着两摞，一回去就被锦竹仙子揪住上下左右看了一遍。 没发现她受伤，这才半担忧半责怪道：“怎么这样久？殿下问了好几回了。” 小枇杷如实道：“绕错路，又跑了几条街，不过话本给殿下买回来了。” 锦竹仙子戳一下她的额头：“你知道殿下问的不是话本。” 不问话本问什么？小枇杷揉着头疑惑。 翎罗公主打了个哈欠，锦竹仙子立刻会意，屏退了鬼姬。 “让本公主看看，你出去浪荡半夜，带了点什么好东西回来？” 小枇杷颠颠地奉上自己的战利品，一堆半新不旧的书册，封皮花里胡哨，名字更是夺人眼球：师兄他有夫君人设、暗撩纯情仙君一百式、他与她与它…… 翎罗公主伏在羽床上，手指绕着软枕上的流苏，似笑非笑：“精彩，光看名字就知道精彩……这是你从哪里捞来的？” 锦竹仙子神色一言难尽，生怕小枇杷单纯被骗，从不正经的地方带回来些不正经的书。 小枇杷坦荡荡昂首挺胸：“姻缘楼。” 什么鬼地方。 翎罗公主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看快乐的小树精神采飞扬地讲述自己的奇遇。 “殿下，我现在是有姻缘楼的小枇杷了！我给鬼牵红线！” 翎罗淡淡的：“哇。” “我觉得很有趣，月老殿的红娘小仙都是给此世祈缘的有情人牵红线，只有我不一样，是给他们下辈子做媒哎！”小枇杷眼睛亮晶晶。 翎罗公主吹自己指甲：“好厉害。”明明是你考不上。 锦竹仙子递过来一杯水，小枇杷举着咕咚咕咚，激动的分享欲终于稍微冷却下来。 “所以你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翎罗公主观察自己的指甲，上面镶嵌了闪闪的碎宝石，是锦竹给她张罗的，说是人间正时兴。 小枇杷纠结着小手，觉得顺手一帮不算大事，“殿下不是说每天下午都准小仙去人间晒太阳吗？小仙不是天天都要晒的，空闲时间去看店，不会耽误在殿下这里当值的。” “你倒是会给自己安排。”翎罗公主哼一声，她抽出一册话本，慢悠悠飘去寝殿的榻上倚着窗户看。 这是默许小枇杷下午的时间自由支配了。 小枇杷给她把话本都搬过去，分门别类地给殿下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只油光水滑的乌鸦从暗处飞出来，落在窗前“嘎嘎”两声。 翎罗公主斜睨过去，指尖在乌鸦尖尖的喙上一点，它张开翅膀叫唤一声，嘴里发出了阎罗王的声音：“手下鬼将求到我这里，要与你近来感兴趣的那小树精和离，我擅自做主，已经从无尽海中毁了他们的名牌。” 此话不遮不掩，小枇杷和锦竹仙子都听见了。 名牌毁掉，就不算夫妻了。 小枇杷心里可不遗憾不难过，只要等到殿下养好伤，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回到九重天啦！ 思及此，她又觉得自己好像不该接管姻缘楼：“殿下是不是需要我多陪陪才好的快呀？那我去看店岂不是耽误了您养伤？” 翎罗抬手赶走了传讯乌鸦，又懒懒地倒回枕头堆，百无聊赖地吹气，一根纯白的孔雀尾羽就飘飘忽忽落在小枇杷手心：“玩你的去吧，真当自己灵丹妙药呢？” 小枇杷又待了半个时辰，翎罗公主睡去，锦竹仙子送她出门，面上含着笑意：“去人间的路晓得吧？逆着黄泉走就是，出去晒晒太阳。” 她又叮嘱着，“殿下给你的翎羽别丢了，能保平安的，也叫地府神神鬼鬼知道你是殿下的人。” 小枇杷闻言立刻摸了摸衣襟，“我一定会收好的！” 去晒太阳之前她有专门去了一趟猫耳娘子那里，她暂时不急着投胎，也没什么忙要帮，小枇杷于是放心大胆地出发了。 出了酆都，灵光宝气的小枇杷就发现三途河已然变了模样，河水浑浊平缓，数不尽的鬼魂却在河中挣扎哀嚎，仿佛身处岩浆。但不论如何努力，它们始终触摸不到近在咫尺的河岸。 是河解封了，难怪越靠近城门越觉得吵闹。 那日翎罗公主的车仪极其庞大，小小一座奈何桥也是不够挤的，所以才冰封河面让公主过桥，今日小枇杷自己过河，就不得不跟茫然的亡魂们挤一挤奈何桥。 不知怎的，这会儿亡魂多且死状凄惨，神情也都疯疯癫癫的，小枇杷犹豫片刻，还是想等它们都过来了自己再走。 她避开亡魂，没几步就来到望乡台——一个支起木台的小土坡，木台上只有一张小桌，一口正在燃烧的大锅。 人死之后入黄泉，黄泉尽头是忘川，它们都得在此过了三途河入酆都，等待十殿鬼王召审罪行，待该罚的罚完了，再折返奈何桥不远的望乡台领孟婆汤。 小枇杷来的巧，正赶上孟婆煮最后一锅汤，搅动的汤匙刮干净最后一点汤底，得出一碗鸡蛋花儿似的汤。 最后一个鬼魂喝了汤，径直走到十步开外的一口井，一头栽了进去。 小枇杷一惊：“哎！” “每日十锅汤，今日汤尽，明日再来吧。” 一个褐衣老媪拄着拐杖在小桌旁坐下，她解下腰上的围裙，枯枝一样的大手去摸茶碗，饮尽一大碗凉茶方才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 小枇杷等她喝完，指着那井问：“方才那鬼跳下去了，他去哪儿了？” “入轮回井自然是轮回去了，”孟婆眯起眼睛倾身，她看清那一团过于明亮的东西乃是个沾了仙气的小树精后恍然大悟，“你从天上来，没见过世面。” 没见过世面的小枇杷揉着耳垂不好意思地笑：“我未曾死过……啊不，也许以前死过，但是我不记得了吧。听说孟婆汤很厉害，鬼魂喝下以后保管想不起来前尘往事。” 天上来的小树精，没见识，傻乎乎，但嘴甜。 孟婆双手都撑着拐杖，和蔼地问她来这里做什么。 小枇杷一指河对岸：“我要去人间一趟呢，晒晒太阳。” “晒太阳好，晒太阳好，记得别带什么阳间物件回来，要坏事的。”孟婆好心叮嘱道。 这一波亡魂过桥过得差不多，小枇杷向孟婆道谢，然后跑过奈何桥，身影渐渐消失在红色的花海中。 孟婆一直望着她离开的方向，似在回想什么，不停地念叨：“哪里呢，哪里呢，好生面善呐……”
第8章 她醉日光 除了独芳殿不燃烛火，阎罗殿的其他地方都有做成树状的烛台，鬼火依附于灯芯，自发调节成一片温暖的橙黄色。 传讯的乌鸦飞回来，落到书桌前就变成了纸上一笔浓墨。 晏珏坐在椅上批折子，腕骨露在外面，缠着一串孔雀绿的宝石手链，细细的，衬得皮肤越发白。 这不是神器宝物，看着像人间的物件。 程邺瞥见了，眼神平静地移开。 那绝不是王妃殿下的东西，但此事与他并无干系。 “前几天的鬼哭野异动，可查清楚缘由了？”晏珏头也不抬，手下折子勾上红线就立刻换一本，细看其中内容，是依据亡魂生前种种行事看其该发配至十六小地狱的哪一狱。 他气质本来就阴郁，工作时怨气更重，看阻挠他陪王妃的折子像看仇人。 程邺一板一眼回答：“通天门开，大批仙子入地府，镇压在鬼哭野的魔兽们馋了。” 魔气自人心生，却好依附在妖兽身上，促使它们成为凶残的魔兽，狡猾的魔兽会在人间作乱，迫使神仙下界，再伺机吞吃他们，进而提升自己的修为。 天庭地府多次绞杀魔兽，但人间根源存在，魔气就无法断绝，甚至杀得越快，魔化的妖兽也就转化得越快。 别无他法，两方统领者只好合计之后决定将魔兽抓起来关在鬼哭野。只要保证抓住的魔兽不死，在人间衍生的魔兽就不会恐怖到形成兽潮。这样既能保人间平安，又便于神兵鬼将除魔。 酆都以北就是寸草不生的贫瘠荒野，风声呼号凄厉如鬼哭，故名鬼哭野。西王母以身镇魔兽，在此陷入了长久的沉眠。 不过那已经是万把年前的事，近几千年的魔兽总能突破西王母的封印，一个看不住就要冲进酆都撒野，城防营成立之后这种情况才好转许多，直到天庭送下来一批可口多汁的美味小仙子。 能把普通鬼物都馋哭，更不提本就以吞食神仙为生的魔兽。 “唔，”晏珏拧眉，手中毛笔断了，他换一只新的，又埋头奋笔疾书，“吕桭怎么说？” “仵官王说您要是再一时兴起去天上带仙子下来，他就将四殿职务卸下，常驻城防营。”程邺的目光就定在脚下，心里其实难得活络几分，在暗暗期盼。 期盼阎罗王可以将除了王妃之外的仙子送回去，这样对两边都好，不是吗？ 但晏珏只是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提起另一个话头：“你所求之事已经办妥，此刻那小树精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程邺来地府八百年，这是求到他跟前的第一件事，阎罗王裹在他的厚氅里，坦然接受来自程邺的感谢。 “多谢大人。”这可是他真心实意的感谢，实在难得。 程邺汇报完工作就要告辞，门外连爬带滚跌进来一个小鬼差,舌头都在打结：“大人！阎罗大人！人间又生魔兽！已害了百余条人命，全镇都没、没了！” 程邺立刻抬头，晏珏冲他一点下巴，“带十个鬼将去查查。” “遵命！” 人间出了魔兽，向来默认由不那么“美味”的地府鬼将先行抓捕，实在抓不住再请天兵相助。 城防营鬼将分属十殿，有这种任务时一般是轮流去做，这次正轮到阎罗殿。 程邺召出传讯鸦，速速点了十名鬼将，他们化为黑光逆着黄泉疾驰。 “怎么这么急？之前一点声息也没有啊！”宋昇在路上忍不住询问，收到传信时正在丧喜街讨酒酿圆子吃呢，新来的摊贩娘子长得像生时带他的嬷娘，做的圆子味道也像。 这样急匆匆，他连钱都没来得及给，定要给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酆都新来一批鬼，各个死状凄惨神志疯癫，一殿觉得不对，加急审了才知道是有魔兽作乱。” 程邺不知他就惦记着两口圆子的出息，他们出了地府向西行，赶在午后来到一地焦黑的梨水镇。 本是依山傍水的小桃源，此时却成为一片废墟。 空气中是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高温烘烤过后的酒气。烧黑的白墙青瓦，坍塌的矮院楼阁，不绝如缕的丝丝绛紫色魔气混在尚未完全熄灭的黑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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