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小郁又仔仔细细看了告示的内容,在宝姒询问之前挪开了目光。 老道士会画符,小郁也会画,不过十张里九张都不好用。他当晚借着月光照明,画了一张傀儡符,用在赵小姐身上。 傀儡符操控的人短期内会失去意识,任凭施咒者控制行动。 等宝姒再恢复知觉的时候,她背着恩人的刀,住在全然陌生的地方,周围的女人们年龄参差不齐,兴高采烈地说什么公主,说什么女子军。 宝姒失去了小郁的消息,刀也没有再见到过主人。
第63章 斩秽刀(九) 新招收的女子军确实是为扶月公主办事不错,不过她们不上战场,训练的方向是细作,负责探听消息和刺杀。 宝姒长得好,以舞姬的身份潜入昭南王杨赋的军帐,成功毒杀杨赋。 昭南王麾下大军匆匆鸣金收兵,是大月建国的前奏。 这个时候,宝姒和小郁分开已经整整五年。 大月的首都仍在盛京,就在覆灭的大晟之上,旧帝杨集之女杨婵登基为女帝,改国号为月。 女子军解散了很大一部分,不过她们没有走远,隐于盛京周围平稳度日,暗中仍然随时听候女帝差遣。 宝姒的军功都换了银钱,自己开了一间回春楼,收留那些没饭吃的年轻姑娘,夜里卖艺卖身都随她们高兴,白天教她们研究毒药和人体弱点。 这是女帝的授意,她需要耳目,在帝王不可见处,风吹草动尽掌握在手。 百废待兴之时回春楼的作用并不明显,还遭到了不少谩骂,姑娘们出门帮忙翻修盛京都净遭白眼。 又五年,大月休养生息成效初显,回春楼的“生意”日渐兴隆,随着女子地位的水涨船高,宝姒开始捡男孩回去教导,派他们服侍朝中来此谈话消遣的女官。 谁都不知道回春楼幕后真正效力的是谁,更不知道女帝那堪称无所不知的天机阁到底是如何运作。 盛京稳定下来后,有从龙之功的捉妖世家巫氏入京受封——按理说女帝登基之后他们就该来,只听闻巫家少主沉疴难愈,战乱时险些去了命,全族都留在南疆不肯前来。 他们阵仗极大,前面巫氏旁支子弟骑马开路,引着中间的华丽马车前行,后面和两侧跟着脸上刺了墨痕的家仆,沉默却隆重地从城门口走到皇宫。 宝姒倚在楼上擦拭血腥气经久不散的刀,对着刀刃吹气,再用绢布仔细处理不存在的灰尘。 新来的小姑娘试毒出错不小心将自己的手弄得青紫肿胀,来找宝姒妈妈撒娇讨钱,说自己的手再不治就得废。 “哪里来那么多钱,你们一个个接客挑剔得紧,这不要那不要,遇见个长得中看的才肯下嘴,客人尝不到甜头哪里肯给钱?” “去去去,放点血自然消肿,别想诓我,你看中那小郎中许久了,送上门去贴钱又贴人,像什么样子!” 小姑娘抱着宝姒假哭,抽抽搭搭说不给钱就从楼上跳下去。 宝姒把她的头挪开:“换个地方,死我这而不吉利,耽误人做生意。” 小姑娘的脸被挤到窗户外,正看见最后一辆马车里的人,风吹着帘子飞起来,里面的年轻郎君长得可真好看,剑眉星目的,身子骨结实,坐得板板正正,看一眼都叫人耳朵热。 她连忙唤宝姒一起看:“妈妈莫生气,那里有个比小郎中还好看的郎君哩。” 宝姒看过去,这一眼,身边的熏香似乎变成夹杂着腐臭的寒风,她还是当年不男不女的样子,被一只手从死人堆里提起来,手中还抓着好不容易摸出来的银子。 那个人皱着眉毛看她:“说了多少次,别离我太远。” “……”宝姒颤了颤嘴唇。 帘子落下去,年轻郎君始终目不斜视,并不在意自己的容貌被外人窥见几分,但他的面容是宝姒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那就是她的恩人。 他还活着。 他真的还活着。 小姑娘捏着帕子给宝姒擦脸,也不皮了,反倒小心翼翼地:“妈妈怎么哭了?” 哭了? 宝姒抬手一摸,脸上湿漉漉的,不知何时落下泪的。 顾不得深究,她急促发问:“他是谁?” 小姑娘自然不知道,不过今日巫氏进京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盛京,她低声道:“巫氏子弟,同族中长辈一样有坐马车的待遇,想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巫氏少主了。” 现在已经少有回春楼打探不到的消息,巫氏算其中最难啃的骨头。 上到主人下到家仆,一个个庄严肃穆仿佛修了闭口禅,能不说话就绝不开口,家风极其严苛,别说在路上遇见套话,外人就是靠近些许也会立刻遭到驱赶。 排外,神秘,滴水不漏。 宝姒手下的姑娘们收集到的消息非常有限。 “是被前朝旧帝贬谪到南疆去的,现在的家主是前朝臣子,不过好像只是挂名的,并无实权。” “巫氏子弟都是能人异士,他们帮陛下在战场上收服尸妖,保住不少将士的性命呢。” 宝姒的手攥紧,“收服尸妖?” 是了,当时恩人带着她在战场上砍杀的东西也是尸妖,所以他当时是在完成族中长辈的任务吗? “为何遭到贬谪?” 姑娘们被问住,面面相觑,“好像是因为劝谏旧帝莫要沉迷雪神女……” 关于雪神女,她们听到的就是杂七杂八的传说,此神女风评不佳,有人说最早就是因为人间建造了她的庙宇才给晟朝带来灾祸。 “算了,”宝姒吐出一口沉沉的气,挥散聚起来的姑娘们,“该干嘛干嘛去,晚上都机灵着点干活儿。” “是。” 等人都散了,肿着一只手的小姑娘从外面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字条:“宝姒妈妈,我晓得那公子叫什么名字了!” 她今日出去看手,从小郎中那里知道的,小郎中还给她写下来,方便给她看是哪两个字。 “巫朗,妈妈,他叫巫朗。”小姑娘趴到宝姒的肩膀上,把字条递给她看,指着上面的字兴高采烈道,“小郎中昨日被召到巫府去给少主看病,听到他的兄弟喊他名字了。” 白纸黑字,写得遒劲有力,恩人的身形面容渐渐和这两个字联系到一起。 宝姒将字条贴在心口,嘴角挂起苦涩的笑,原来他叫巫朗,怎么当年从来不说? 刀从架子上取下来,被人摩挲许久,然后珍重地放进了一个锦盒,作为一份礼物被送到巫府。 宝姒希望恩人可以和她见一面,她有很多话想问,问他的病怎么好的,问为什么要把她送走,问今后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做朋友。 其实她还不能确定巫朗到底是不是恩人,怎么会有人十年过去仍是少年郎?他甚至一点变化也没有。 可是相比较恩人已经死掉的可能,宝姒更愿意相信捉妖世家的公子不同凡响,和凡夫俗子不一样,说不定真有长生之术呢? 她甚至祈求神佛,那一定要是她的恩人。 即便她从死了爹娘的那一刻起就知道,神佛根本听不见她的诉求。
第64章 斩秽刀(十) 刀被退回来,请求见面的书信根本就没被拆开。 巫氏家仆低着头说话,未见一丝一毫的轻视。 “少主说与您没有交集,不过若是愿意将刀卖给他,价格随您高兴。” 宝姒张了张嘴,咽下复杂的心绪:“刀不是我的,买卖不由我做主。” 对这个结果没有半分意外,家仆既不失望也不争取,行礼告辞:“您以后改变主意的话可以托人捎个信来府上。” 说完就退出门去,贴着角落离开了回春楼。 “难道不是你么?”宝姒怔怔地抚摸着锦盒,打开来看,刀收敛锋芒,静静地等待再次饮血。 这是把不漂亮的刀,样式古朴,手感笨重,给人的感觉也很不好,散发着不详的压迫气息。 唯一的优点就是很结实锋利,木质的刀柄都没有酥脆腐化。 巫氏家底丰厚,斩妖除魔的宝物不在少数,如果不是恩人,又为何会看上这样一把刀呢? 红烛燃烧一室寂寥,外面传来男女调笑和乐器弹奏的声音,一声微弱的猫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翌日,朝中重官被发现死在回春楼,房里还有一个乐伶,二人都被撕咬开了喉咙失血而死,古怪的是一滴血也没流淌到地上。 血腥气被过量燃烧的香薰遮住,所以直到天亮了尸体才被发现。 案件移交大理寺,回春楼迫不得已暂时关停,里面的伶人全部关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许出来。 宝姒是回春楼的主人,免不了天天和那些官兵寺正大人打交道,半个月过去却始终查不出眉目。 影响生意是次要,天机阁那边的消息却耽误不得。 大理寺大概也明白了只靠常规手段是破不了案了,请来了巫氏的人辅助查案。 来的人不偏不倚,正是巫朗,腰间挂着大理寺少卿的腰牌。 和宝姒迎面碰上,竟真的如同看见一个陌生人,不含任何意味地对视,请她带自己去案发现场。 宝姒幽魂一样飘上楼,眼睁睁看着他进去,里面的味道很重,尸体运走后一直没有打扫过,开窗通风也不允许,香薰闷久了的味道,还有一层灰尘随着气流涌动重新飞舞。 肩背,腰身,侧脸,怎么看都和恩人一模一样,甚至同样的寡言,少笑,非说哪里不一样,那就是他的举止没有那么随意粗鲁了,比如说摸完了桌上的切水果小刀后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擦干净了手指。 是环境优渥的公子哥习惯,讲究。 可是一个人的习惯是可以养成的,宝姒乱糟糟地想,兴许之前条件不允许才那样?自己也是一样的,没条件洗澡的时候脏兮兮像个乞丐…… “确实不是人为。” 巫朗的声音也和恩人是一样的,是一样的吧?不不不,也许只是相似,十年过去,宝姒已经模糊了他的声音,不能十分肯定。 同来的还有两位寺正,他们揣着本子记录,巫朗观察到的疑点都被写下来。宝姒站在门外,怕自己打扰他们,双眼却不能自控地一直望着巫朗。 看得久了,两位寺正时不时瞟过来两眼,再看巫朗时难免带上了揶揄。 “窗户上有抓痕,属于一只兽类,能上二楼不惊动旁人,必定体型小且身量轻,”巫朗仿佛一无所觉,卷在腰带上的工具囊“啪”地落下来,他在香炉里铲了点香灰装进小布袋,“此香不是用来遮掩血腥气的,主要成分是一种香草,猫喜欢这个气味。” “猫?”两个寺正这下严肃起来,没工夫开小差了。 “大人的意思是猫妖害人?” 巫朗道:“不能确定,还需要去云大人府中看看。” 他们待了这么一小会儿就要走,宝姒追在后面问:“几位大人?那我这回春楼是不是可以继续开门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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