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半天,兰顿扭头:“别这样看着我,诺拉。” 诺拉却轻声说:“记得我们刚回南境的时候吗?我睡觉时……你也是这么凝视着我的。” “……我可没做过这种冒犯的事。”兰顿张口就否认。 “‘冒犯’?你现在称这种行为是‘冒犯’了吗?”诺拉的手没离开兽人青年,扣住了他的肩膀,“但总之,你也这么看过我,凭什么我不行?” 兰顿胸口起伏,最终说道:“那根本不是一回事,诺拉。” …… 的确不是一回事。 诺拉后来回想,自己能把这两个场景联系在一起,也是一桩奇事。 …… 清醒。沉睡。 沉睡。清醒。 十三岁的诺拉听到了脚步声,还有木偶的声音。木偶的牵丝线在她身上跳起了小精灵的舞。 不久后,她发现自己也变成了木偶,在一片混沌中被人操纵着往前走。她的思想消失了,木然地行走在空旷的柱廊上,没有人能够救她。 妈妈,我在哪里?!诺拉吓得想尖叫。 下一秒,她却听到了哥哥赞恩的声音。 “诺拉,诺拉……” 寒风抖擞扑来。诺拉瞬间从噩梦脱离。她发现自己站在窗台上,双目在灼烧,烫得她想流泪,但这热度转瞬退却。 “你看到了什么,诺拉?”赞恩的声音很着急。 “你刚刚似乎触发了‘灵感预知’……” “哦,我……”诺拉气喘吁吁,依旧惊魂未定。 灵感预知,这也叫“瞬时预知”。正是诺拉母亲初见兰顿时使用过的被动触发的小预知术。诺拉也会。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看到的是不久后会发生的未来。 但由于她现在法力不高,且“瞬时预知”本身就不能限定预知目标和范围,她根本不知道刚才看到的幻象会何时、何地、发生在何人身上。 那真像黑暗| 童话剧啊……诺拉的背部传来寒意。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吓得碎碎念,“那到底是什么?” 诺拉很久没有这样失态了。哥哥抱住了她:“哦,诺拉,你似乎最近状态一直不好。” 他的手按上了诺拉的头,闭上眼睛,“但总会过去的……妹妹,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虽然难以平复,但我们必须选择暂时遗忘……” 诺拉深吸一口气。她想起来了,是的,三个月,距离那场噩梦的结束已经三个月了。 …… 四个月前,是诺拉父母的葬礼。 如她之前所说,是一位背叛者在战场上陷害了她父亲的挚友,又施展连环计害死了她前去营救的父亲。 诺拉恨透了那个家族。然而,她父母的丧钟未绝,这件事竟就得到了解决,却是以无比惨烈的方式。 那时,父亲挚友的长子从战场迟迟归来,从诺拉这里才得知了两家父母的死因。 噩梦。噩梦似乎就开始于诺拉这位预知者的真言——虽然她那时并未用预知,说的也全是事实。 那位长子——在得知真相的一天后,没有任何犹豫,敲响了背叛者府邸的大门。 而进入后,他用禁术献祭了自己。 直到第二天清晨,诺拉才在一片颠倒的议论声得知了这件事的后续: 这位长子,他本在前途无量,却在那一晚背弃了光明神; 他用速成的诅咒式禁术以血换血,屠杀了背叛者全家。 作为奇迹本身,他成功了。还活了下来。 但他的代价却是被流放到极恶之域。那是永世不得再见光明的恶地,比兽部还邪恶百倍。诺拉亲眼看到他离开,那是在南境仅比死刑轻的惩处。但她想,会比死亡痛苦。 诺拉那段时间陷入了难以脱离的痛苦,无止境的梦魇,这件事的确得到了解决,但她在想的问题是—— “我该告诉他吗?我真的该告诉他吗?” “诺拉!”只有她的兄长不断地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问题。 “我听他们说……当时那位背叛者已完成了对克拉雷和德威尔斩草除根的部署,只待蓄势待发……如果晚一天,我们的这所庄园恐怕就已经被他们烧成灰烬了……但,我不想用席勒斯哥哥换……”兄长的声音充满痛苦。 “德威尔”便是父亲友人的家族姓氏。 而克拉雷兄妹并不因劫后余生而感到任何快意。因为他们明白,是另一个人以自身为代价,才保住了他们两人,保住了那人自己的幼弟的生命了,止住全境内战。 父母死了,亲近宛若兄长的朋友离开了,诺拉的世界恍如陷入了真正的灰暗。 也是在后来,诺拉才渐渐明白,自己当时最痛恨的是自身的无能为力。 也是这个感受,影响了她的余生,让她为摆脱这种状态而奋斗一生。当然,这是后话。 精神的恍惚持续了有四个月。直到四个月后,诺拉的生活才渐渐恢复了正轨。 这段时间,她的兄长赞恩寻求了精神系法师的帮助,获得了针对精神创伤的治疗。诺拉本也想去,但最终放弃了。 原因当然是……她带回了兰顿•无姓者。 有秘密的人,绝不能去做精神治疗。 奇迹。而诺拉现在回想,她能在这种情况下安顿好兰顿,真的是个奇迹。 …… “你以后住这里。” 刚回到南境,诺拉就让女管家把兰顿领入了宅邸的第四层。 他们踏过铺着厚重地毯的长楼梯,穿过散着苜蓿香气的走廊,来到了那间诺拉早早命人布置好的起居室。 那是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左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描绘南境繁花盛开之景的油画。月桂的熏香弥漫房中,家具雪白,排列在角落、四周。这是南境淑女的起居室的典型装修风格。 兰顿昂头走了进去。在管家太太还没进来时,他当着诺拉的面,却一只手摸向了青木桌面,面露冷淡。 那模样不像是侍女,倒像是来审查房屋清洁的房东。 但在管家太太进来后,他的神情立刻变了,变得彬彬有礼,如一位真正的淑女。 “哦,薇达小姐,看得出诺拉小姐很重视你,让你住在这里。我想,诺拉小姐大概是想把你培养成‘贴身侍女’了,这可真是幸运啊……” “你住的这个房间,可是离诺拉小姐的起居室最近的,便于随时听从她的命令……”女管家热心告知。 这间居室的确不同于其他房间,门并非与过道相对,而是面对一间巨大的圆厅。 那里壁毯垂挂,典雅的浮雕漫向高空……正是诺拉的起居室。准确说,庄园里的这一层楼都是专供诺拉个人生活用的。书房、居室、小厨房、修行厅……样样俱全。 而指派给兰顿的这间房间则是离诺拉的起居室最近的佣人房,专属贴身侍女。 “哦,谢谢您的告知,格罗斯太太。” 兰顿轻声微笑回答。他的礼貌赢得了管家太太的喜爱。 女管家走了。但之后,诺拉看到兰顿站在只余他们两人的屋内,笑容瞬间消失。 他看向她,眼睛浮出寒冰,还带着诺拉讨厌的自以为是的刺,“哦,小姑娘,我明白了。你现在是想瞒着所有人……我本还以为,你至少会告诉你的兄长。” “小姑娘”。诺拉记不清兰顿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这个称呼。但她并不喜欢。 她冷眼看他,答道:“因为没必要。” “是没必要……还是不敢?” 兰顿眯起眼睛,歪起了头。 如今他的容貌已和过去大不相同,纯白的长裙,精致编好的沙金色长发……这样的姿态却让他的“少女”外表多了分妩媚,但他的语调维持冷若冰霜。 “你知道从你的反应中我已经读出什么了吗?我读出了你哥哥赞恩的一些性格,或许是……冒进、不喜思考。有这么一些特质,让你不敢和他通气……” 他这任意猜测的语气令诺拉生厌,也直觉性地背脊发寒。
第7章 童年噩梦(二) 诺拉脸色白了分,却只冷哼了一声:“这不是你需要关注的问题,‘薇达•密斯蒂’。” 砰!诺拉把门关上了,站在门外,她深吸了一口气。 …… 诺拉的确没有把兰顿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她的哥哥。 一是因为,这也是母亲叮嘱过的。 而二,兰顿的确说对了……这关乎她哥哥某些难言的性格特质。 赞恩•克拉雷,诺拉的兄长,大了她一岁。 他和诺拉的性格却迥异。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的性格如同火与冰。而前者的个性在幼年时期对诺拉的性格定型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在三岁时,赞恩•克拉雷第一次开启神智、能阅读神话后,便为自己取了个绰号——“霹雳亡者”。 而这个绰号可以精准概括他之后的性格。 他有着火药桶一样的性子,到处煽风点火;情绪还总爱摆在脸上——哪怕他要保守秘密时。 “诺拉啊,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了,别提前告诉哥哥。” “诺拉啊,你今天要看好哥哥,别让他惹事,好吗?” 这是诺拉小时候母亲最常对她说的话。诺拉曾经对此产生过怀疑。因为不同于赞恩,她似乎生来便是冷静的性格——一句相关的谚语是,“预言家生来理性”——因此诺拉并不认为保守秘密和压抑脾气是什么困难的事。 她同样喜好探索真相。于是六岁那年,诺拉出于对验证母亲话语的冲动,设下了一个实验,试图引导她的哥哥。 那天,她让赞恩保守他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其他人她把新做的引雷附魔藏在了花园的地下修行室的第二个橱柜。 她的哥哥满嘴答应了。说实话,他后来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但当他们的母亲问起时,赞恩虽拒绝了回答,目光却一直锁在那个橱柜上。 他一边不停地看,一边紧张地说:“妈妈,我答应了诺拉,不能告诉你!” 然而,就他那个神态……半途过来、只听了这一句话的父亲都知道他们的附魔在哪里了。 赞恩的这种性格和表现却并没有因为年龄增长有多大的长进。至少现在——诺拉没有看出来。 十岁后,他性格大概变沉稳了点,但只是一点,对诺拉来说不过是表面。面对洞察力强一点的人,赞恩的个性根本不足以保守兰顿那种程度的秘密。 而父母在战争中的经历,也让诺拉不会轻易相信其他任何人,包括家族成员。 她选择暂时把一切埋在自己的心里。 把兰顿安排在她自己起居室内的佣人房,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猎奇的冒险心理,而是因为那里有成熟的保护和监视结界。 那是诺拉父母生前布下的,为了保护她,整层楼都有,她的房中最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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