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嫣匆匆收回目光,忙不迭摇头。 “没什么,咱们赶紧出发去玄天宗罢。” 池川白微微颔首:“好。” 且还十分体贴地替颜嫣推开了院门。 客栈外闹哄哄的,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颜嫣平日里最爱凑热闹,今日却不知怎得,突然就不想管闲事了。 青冥突然“咦”了一声,扯着嗓子在颜嫣脑海中嚷嚷。 “这不是那被你杀了情郎的妇人么?她怎么被人抬出来了?” “哦,原来是死了。” 听闻此话,颜嫣僵在原地半晌没出声。 过往行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那妇人死了已有两日。 还有人说,也不知她怎就这么想不通,腹中还怀着胎儿,竟上吊自缢了。 看热闹的闲人越聚越多,吵得颜嫣耳朵嗡嗡嗡。 她也顾不得池川白还在自己身边,快步向前,扒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那妇人的尸首前。 那妇人果真死了,尸身已经开始发臭,用草席卷着,连副棺椁都没有。 颜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为何没人替她敛尸?她家里人呢?” 无人回复她。 隔了良久,才走来一个看热闹的阿婶,她连连摇头嗤笑。 “姑娘你一看就不是生在穷人家。” “穷人家嫁出去的女儿,哪儿还有家啊?” 颜嫣闻言又是一愣,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这妇人甚至都不是嫁过来的,只是被那顾郎当做商品买回来的。 她……当然没有家。 颜嫣发愣之际,池川白也拨开人群,挤了进来,神色一如既往地温柔:“老大,你怎么了?” 颜嫣收回目光,缓缓摇头。 “我与这位姐姐有一面之缘,想出点灵石把她葬了。” 池川白点头应了声“好”。 不待颜嫣开口,便已自顾自地替她忙活了起来。 热闹不嫌多的青冥翘着二郎腿,瘫在颜嫣耳廓上轻声嘀咕着。 “想不到你竟还是个好人。” 好人? 颜嫣轻声笑了笑,约莫是不算的吧。 八岁那年,颜璃病逝,她饿到要与路边野狗抢食。是一个大娘替她赶走了野狗,把她带回家,请她吃了顿饭。 直至现在,她都忘不了请她吃饭的大娘的音容笑貌。 她与这妇人生得一模一样,连颈子上的胎记都生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形状。 那日,她亦是这般握住她的手,目光中写满悲悯。 “孩子,这饭吃不得,你若是不嫌弃,就跟我走一遭罢,我家还剩了好几个窝窝头,能给你填饱肚子。” 颜嫣从回忆中悠悠抽回心神。 她并不后悔杀顾郎。 “可我欠她一顿饭。” 这没头没尾的话青冥压根听不懂。 颜嫣嘴角翘了翘,什么都没说。 她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即将暗下来的天。待葬完妇人,就该去玄天宗与付星寒认亲了。 也不知付掌门收到这份大礼可会开心?她倒是十分期待看着他们狗咬狗呢。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她会回来杀我的。”◎ 冷月如勾, 悬挂在如墨天际。 颜嫣放下手中活计,仰头望了眼月。 再过十日,便是十五, 龟蛊发作的日子。 也不知付掌门这五十年来的每一个月圆之夜过得如何? 颜嫣不自觉挑起唇角,冷冷一笑。 青冥突然蹦到她手背上,踢了踢被她捻在手中的绣花针:“你没事笑这么阴险作甚?想到要怎么接近你那人渣爹了? 说完,还不忘一脸嫌弃地瞥了眼颜嫣膝上的不明物体。 “还有,你现在做得这都是些啥玩意儿?” 问题太多, 颜嫣一时不知从何答起。 一指头将其弹开, 只挑着重要的问题来回复:“想好了。” 池川白早已替她打探好一切。 每逢十五, 付星寒都会消失一段时间, 想来是蛊虫发作了, 在找地方躲着。 付星寒躲着的地方于颜嫣来说, 并不算陌生, 正是他当年与颜璃初遇的那间汤池。 颜嫣既要重新出现在付星寒面前, 自得选个合适的日子。 月圆之夜就很不错。 欣赏完他蛊虫发作时的惨样, 再去送“温暖”, 岂不美哉? 颜嫣不疾不徐与青冥说着自己的计划。 手中活计也终于告一段落。 她垂首看了眼自己手上惨不忍睹的香囊, 忍不住摇头叹息。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依旧是个手残, 还越做越差劲,如今竟连个半成品都做不好了。 颜嫣叹气, 青冥也忍不住在心中嘀咕。 心道:这做工别说和旁的姑娘家去比较, 他怕是用脚都能比她绣得好。 想是这么想,青冥却不敢说出来, 无他, 怕挨揍。 可他这妖向来聒噪且嘴碎, 到最后还是阴阳怪气地道了句:“你没事绣香囊作甚?就这玩意儿未必有人肯要?” 颜嫣听出了他字里行间的嘲讽也不恼,谁让她女红差到连跟人胡搅蛮缠的底气都没有? 她磨磨蹭蹭收好这五个丑到锥心的香囊,往床上一躺。 明天就是端午了,听池川白说,其他几人都会回玄天宗。 人家都风雨无阻地祭拜了她几十年,亲手做个香囊送给他们,不算过分吧? 说来也是无奈,她这手差到没边的绣工还是跟颜璃学的。 从前每逢端午,颜璃都会做个簇新的香囊给她戴,虽然绣工差到不忍直视,可她依旧戴得很开心,只因谁家香囊都没颜璃调制的好闻。 后来,她也学会了调香制囊,时常绣一些丑东西送给谢砚之。 许是因为这个香味独特,谢砚之竟没嫌弃,时常贴身佩戴,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身上都是她调制的香味。 直至她被赶出栖梧宫。 时隔半年,他身上才又变回了那股子菡萏香。 颜嫣晃了晃脑袋,心道:怎又突然想起谢砚之了,可真晦气。 话一说回来,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还得想个法子来防着他才行。 总之,如今时机尚未成熟,绝不能让谢砚之知道,她还活着。 . 翌日清晨天刚亮,池川白就在屋子外头等着了。 左右颜嫣也是个无觉可睡之人,索性敞开大门把他放了进来。 池川白甫一进门,便瞧见桌上整整齐齐码放着五个奇丑无比的香囊。 正当他愣神之际,颜嫣已然笑着凑近,指着桌上的香囊,道:“虽然它们都丑得千奇百怪,但你第一个挑,还有选择的余地。” 池川白一下就听懂了:“这些香囊都是老大你亲手做得?” 颜嫣点头似捣蒜,怕他嫌弃,还不忘补充了句:“我这香囊丑是丑了点,但它香得格外与众不同呀,不信,你闻。” 池川白小心翼翼收好香囊。 可不知怎得,颜嫣总觉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某一瞬间,他眼中似还掠过了几丝不易被察觉的哀伤。 颜嫣兀自思索着,是不是她看错了。 下一刻,便闻他道:“其实,老大你只需做四个就够了。” 颜嫣大为不解:“为什么呀?” 池川白并未对此作出回应,他摇了摇头,重新绽出一抹笑:“我带你去个地方,待会儿他们也会来。” 他们,自是指江小别、周笙生、周大幅这几人。 颜嫣狐疑地看着他,终是什么都没说。 池川白说得地方就在容城落花街贰肆陆捌号,距离他们下榻的客栈仅千米之遥。 那是一家毫不起眼的小面馆,地方不大,却尤为热闹。 江小别、周笙生、周大幅三人早已占好桌,在向池川白招手。 他们似乎都没料到颜嫣会来,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瞪了老半天,就是猜不到那个戴着幂篱的女人是谁。 最后,只得朝小白投去求助的目光。 池川白嘴角一翘,故意卖起了关子:“当真猜不到她是谁?” 颜嫣亦在轻纱后笑弯了眼,玩心大起的她掐着嗓子嘤嘤啜泣:“你们这群人好没良心,才过五十年而已,竟都不记得我了。” 五十年?还是个大家都认识的人? 众人皆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周大幅脑子转得最快,又是头一个反应过来的:“等等?五十年?” 说到这里,他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双手捂着胸口,呈西子捧心状:“可别是老大诈尸了?”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傻子,这种话怎能乱说? 果不其然,江小别已然握紧了拳头,他若再敢乱说,非得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小小面馆内竟弥漫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颜嫣便是在这紧张,且又莫名有些喜感的氛围中摘下了幂篱。 一本正经地朝周大幅颔首:“周公子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机灵。” 这下好了,周大福那双眼睛简直瞪得像铜铃,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活见鬼”。 其他二人更是呆若木鸡,简直都能往嘴里塞进一个鸵鸟蛋,半晌才缓过神来,颤声道:“老大,果真是你?” 颜嫣郑重点头,表情严肃:“如假包换,比真金还真。” 最后一个字尚在舌尖打着转儿,江小别便已扑了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 至于周大幅,他倒是也想去抱颜嫣。 这不是怕挨他姐周笙生的揍么?敞开手臂,扑至一半,又老老实实地缩了回来。 江小别与周大幅可不似池川白这般有分寸。 热情到颜嫣直呼受不了,到最后,还得池川白出面来制止,让他们排着队一个一个来与颜嫣叙旧。 若不是意外遇见池川白,被带来此处,颜嫣其实并不想与他们有太多牵连。 无他,不想将无辜之人拖下水。 她这一生早在坠崖的那刻终止。 若不是复仇的信念支撑着她,她根本不可能从蚀骨深渊底下爬上来。 她是赌徒,亦是亡命之徒。 本就一无所有,所以,也不在乎会失去什么。 可他们不一样,人人都有大好前程。 他们能记得她,年年都去祭拜,她已经很感激了,又何必与她搅在一起? 道理所有人都懂,活了这么久,也没人是傻子。 第一个接话的是周大幅,他难得正经了一回:“老大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何我们明明只有几面之缘,却对你这般死心塌地?” 这的确是个一直困扰颜嫣的问题。 周大幅笑了笑:“五十年前,五个初出茅庐的外门弟子在魇熄秘境中被一介凡女骗得团团转,因她那过人的胆识和魄力,他们都以为她是元婴老祖,一路替她卖命,对她唯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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