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后,我是你的枕边人,我们同床共枕八年,夜夜相拥而眠。” “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是每晚做梦都想嫁给你的那种喜欢。” “只可惜……未能真正遇见少年时期的你。” “你将来若是遇见一个叫颜嫣的女孩,能不能对她好一点?” “算了,你还是忘了我吧,因为……我本就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你生命里呀。” 为什么越说,她的眼眶越酸呢? 也是。两百年何其漫长。 他会遇见柳南歌,会遇见很多很多她不曾见过的人…… 谁又会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在心中记上两百年之久? 她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最轻描淡写的一笔,无足轻重。 两百年后的谢砚之根本不记得还有颜嫣这个人。 她又一次扬起唇角,眼眸中却不曾染上半点笑意。 “我也会努力忘了你,倘若我有能力杀你,我仍不会手软,若无那个能力,我亦会躲你躲得远远的,我们此生最好再也不要有任何交集。” 她的声音像是远在天边,又像是近在眼前,听不真切。 一缕清风刮过,颜嫣此人便在这个时空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出现过。 . 影找到谢砚之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他目光空洞地躺在狭小的船舱中,喃喃自语:“我为何会躺在这里?” 一连重复三四遍,他才恍然想起是颜嫣,是颜嫣说想与他泛舟赏荷,故而,他才会躺在这里。 “可颜嫣呢?颜嫣又去了哪里?” 影被他问得满头雾水:“颜嫣是谁?听起来是个姑娘的名字,可公子你何时与一个陌生姑娘有了交集?” 谢砚之混乱的大脑有着一瞬间的清明,他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不记得她了?” 这个名字乍一听是有些耳熟,可影着实想不起究竟在哪儿听过,他莫名有些心虚:“兴许是在哪儿见过罢?属下着实记不清了。” 复又将话题拐回正事上:“公子今日是否该启程回京了?” 谢砚之不曾回答,回到自己房中,翻出那副他偷偷藏下的画。 乌篷船半掩在接天碧日的荷花池中,影影绰绰露出个摘莲蓬的紫衣小姑娘,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颊畔还有两颗甜甜的梨涡,与他记忆中的颜嫣一般无二。 不是幻觉。 那是一个真真切切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姑娘。 后来,谢砚之拿着那副画卷寻遍整个云梦镇。 却无人记得,云梦曾来过一个名唤颜嫣的姑娘。 谢砚之攥住画卷的指骨微微泛白。 为何所有人都忘了颜嫣? 甚至……连他的记忆都开始模糊。 他不禁在心中质问自己,世间当真有颜嫣此人?而非一场梦?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旺财探头探脑地在院子外面徘徊,犹豫半晌才进来,咬着谢砚之的衣摆,牵他来到那株尚未长大的紫藤花树下。 有人用刻刀在花架上刻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颜嫣仍想嫁给谢砚之做新娘子。」 再往下,还有一行刻得更深的小字。 「不,不是两百年后的魔尊大人谢砚之,是少年谢玄。」 谢砚之踉踉跄跄后退数步,神色痛苦地捂住脑袋,自言自语般地轻声喃喃。 “颜嫣是谁?谢砚之又是谁?” 从他手中滑落的卷轴“咕噜咕噜”滚下石驳岸,落入湖水中,那幅画上的姑娘如他脑海中的画卷般,一点一点褪去了颜色。 谢砚之想伸手去捡,头却痛得愈发厉害,画中人是谁?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间院子里? 为何他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旺财见谢砚之这般痛苦,急得直叫唤,咬住他袖子,想告诉他,什么都不要再去想。 它这一咬可谓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只闻“刺啦”一声脆响,袖口被撕裂,谢砚之看见了那根被他缠绕在手臂上的红绸。 零散的记忆碎片自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他看见了挂满红绸、风一吹便“哗哗”作响的许愿树。 小姑娘猫着身子凑到他身后,想偷看他写在宝牒上的心愿,少顷,满目惊骇地瞪大眼睛。 “生生世世都要和我在一起?”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重新再写个!” …… 那些记忆太过零碎,他想看更多。 一把拆下缠绕在手臂上的红绸,首先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道狰狞的刀疤。 他脑海中又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一段段回忆。 “你是傻子吗?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伤口清洗干净,去找大夫呀!血再流下去,你怕是得去见阎罗王了。” “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手都伤成这样了,也不知道喊疼的?” “快点跟我学!说我疼。” “再来一遍,表情要可怜点。” “都说了,表情要可怜点,最好能挤出眼泪,眼泪汪汪地才惹人怜嘛~” “不行,不行,你这非但不可怜,反倒还挺欠揍。” “哎,你还是放弃罢,没这个天赋。” …… 还有呢? 他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还有呢?” 早已愈合的伤口再度被撕裂,本该消失在他脑海中的画卷徐徐铺展开。 小姑娘托腮望着他,表情焉坏:“看一样也是看,看两样还是看,好东西当然要分享出来,藏着掖着有什么意思?” “为何你的脸这么红?难不成是害臊了?你既这般羞涩,把我拖回来做什么?” “莫非你还不知道,我究竟想对你做什么?” …… 某个瞬间,那些画面统统消失不见,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唯独那个声音不断在他耳畔响起。 “算了,还是忘了我吧,因为……我本就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你生命里呀。” 他不想忘,一点也不想忘。 …… 影再次找到谢砚之时。 他正倒在血泊中,一刀又一刀,划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上。 双目空洞地呢喃:“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为什么……我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第38章 【重写】 ◎没关系,他会找到她的◎ 三日后, 病入膏肓的谢公子被一神秘人送往盛京。 无奈之下,端华长公主只能放下手中政务,四处寻医问药。 那年大暑, 外出游历的玄天宗掌门容郁恰经此处。 容郁以仙门灵丹治好谢公子顽疾,一心想收这个资质逆天的少年为徒,奈何端华长公主不愿松手,兜兜转转,谢砚之还是回到了那间牢笼中。 同年冬, 小雪天。 蛰伏近二十年的端华长公主率兵逼宫。 鲜血灼灼, 染红盛京城中每一片雪。 那是一段史书都不敢浓墨重彩去记载的历史, 片纸只字, 寥寥数笔带过。 后人谈及这段这段被湮于时光洪流中的历史时。 首先想到的, 却是端华长公主与瑞帝那不清不明的姐弟情, 众说纷纭, 扑朔迷离。 恰值此时, 月色凉薄。 端华长公主染血的裙裾“沙沙”划过紫宸殿外厚厚的积雪。 她一步一摇曳, 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尸骸。 服侍了两代君主的中常侍捏着兰花指怒斥之, 措辞辛辣, 字字珠玑,寻常人听了, 怕是得以袖掩面无地自容。 奈何端华长公主从来就不是寻常人,面对中常侍的叱骂, 她充耳不闻, 反过来诘问他。 “余侍郎废这么多口舌,可曾考虑过, 你说得这些话, 本宫压根就不想听?” 她漫不经心扫视着已然被血洗的中庭, 不疾不徐地质问着余常侍。 “本宫倒想反问你一句,凭什么本宫要牺牲自己,成为你们维系权力的工具?凭什么本宫要像牲口一样被送来送去?” “还有躲在紫宸殿中的那个废物。” “他样样不如本宫,凭什么继承大统,又凭什么凌驾于本宫之上?” 接连发出这么多质问的端华长公主眼皮一撩,笑意散尽。 立于她身后的神武军将士手握长戟,隐忍不发,只她一声令下便可倾覆社稷。 紫宸殿中。 冕服加身的瑞帝掀起眼帘,给自己斟了一壶酒。 酒是三十年前,卑罗一族上供给大焱的陈年葡萄酿,映着烛光,流淌在半透明的琉璃盏中,熠熠生辉。 瑞帝年岁尚轻,及冠不足五年,未能见得大焱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 只在幼时听阿姐端华长公主说:“那时,万国来朝,四海升平,莫说一个小小的卑罗,整个天下都听令于我大焱……” 他至今都记得,阿姐说这话时的神情。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其姿容无人能及。 “砰砰砰”的撞门声拉回瑞帝胡乱飘飞的思绪。 他无波无澜地看着那扇即将倒塌的门,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沉淀近三十余年的佳酿入口醇厚回甘,瑞帝尚未来得及细品,沉重的殿门在神武军将士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下轰然倒塌。 月光洒入殿,照亮瑞帝秾丽似好女的绝色容颜。 他殷红的唇向上勾了勾,笑着与立于殿外的端华长公主招手。 “阿姐可还记得这坛酒?终是被孤找到了。” “果然,如你当年所说得那般香醇。” 端华长公主静静凝视着他,不曾接话。 她右手微抬,一个端着酒盏的宫娥走了进来,若仔细盯着那宫娥看,会发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盏中装得是何物,一目了然。 沉寂了足有十息,端华长公主方才开口,“我今日来,不是与你叙家常。” 瑞帝恍若未闻,仍在自顾自地笑。 他本就生得极好,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当真是应了那句‘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阿姐你该知道的,孤奢侈浮靡惯了,非龙肝凤髓不食,非琼浆玉液不饮,也不知那盏中之物可能入喉?” 端华长公主又盯着他看了半晌,眉心微颦。着实懒得去与他废话,下颌微抬,宫娥便已颤颤巍巍地托着酒盏逼近。 瑞帝终于敛去笑意:“看来,阿姐是铁了心想要孤的命。”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他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又或者说是,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天降临。 没有片刻的犹豫,瑞帝仰头将那盏鸩酒饮尽,定定望向端华长公主,目光迷离。 “孤这条命本就是阿姐从鬼门关抢回来的,还给你又何妨?” 无人知晓端华长公主心中所想。 她只是垂着眼帘,沉默不语地注视着瑞帝。 本该寂静的雪夜无端响起一声惊雷,饮下鸩酒的瑞帝浑身一颤,露出孩童般惊惧的神情。 他下意识搂住端华长公主腰身,如从前那般对她撒着娇:“阿姐,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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