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下那个坑自然还得接着挖,倘若事情的走向超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那么,洗髓丹不要也罢,还是走为上策。 她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沉入水里,心中思绪万千。 明天的计划若能顺利进行,她就不用再像前几日那么累了,天天不睡跑来挖坑,还真不是她一介凡女能扛得住的事。 除此以外,谢诀亲自来授课,于她而言,或许不是件坏事。 毕竟,在他面前得手的几率,还是远高于其他修士。 她如今唯一要考虑的是,该如何避开谢诀继续在夜里挖坑。 可无人知晓,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意外,就像打乱她阵脚的这几件事一样。 事已至此,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最差的结果,也就是什么都得不到,只能夹着尾巴逃。 . 次日清晨,颜嫣起了个大早。 她正在用早膳,手里捧着一碗薄皮小馄饨,吃得格外香。 当最后一颗馄饨被消灭时,阿梧领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走了过来。 颜嫣放下汤碗和勺,盯着那女人看了许久。 说好的他来教呢?这人该不会是谢诀假扮的吧? 那女人与柳南歌身量相当,比颜嫣高了足有半个头,却生了张十分没有记忆点的脸,哪怕她现在就站在面前,只要颜嫣闭上眼睛,保准想不起她长啥样。 怀疑归怀疑,颜嫣也不能当着阿梧的面来问她是不是谢诀,与她寒暄客套几句,就没吭气了。 那女人也是个话少的主,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便被阿梧带去隔壁耳房安顿。 颜嫣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二人的背影,自言自语般地念着那女人的名字:“阿妩?” 连假名都取得这么敷衍?可不就是照搬阿梧这两个字来的么? 阿梧,阿妩,也不怕她喊多了舌头会打结。 阿梧这丫头忒热情,原本没她什么事,却非要留下来帮阿妩收拾东西。 颜嫣则趴在窗上,看着他们二人来回忙碌。 临近晌午,阿梧才恍然想起,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厨娘,以后揽月居得多添一副碗筷。 待阿梧风风火火的跑了,颜嫣这才起身去找阿妩。 好巧不巧,刚收拾好屋子的阿妩也正准备出门。 二人就这般迎面撞上了。 颜嫣愣了愣,无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欲言又止道:“你是……?” 不确定“她”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话还是只说一半更保险。 她若是谢诀,想必也不会刻意隐瞒,若不是,这没头没尾的话圆起来倒也方便。 颜嫣算盘打得正响。 那个名唤阿妩的女人嘴角一翘,说了句乍一听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的话。 “是傀儡术。” 二人皆未把话挑明。 却都清楚对方想要表达什么。 颜嫣大失所望。 好吧,原来是偷偷切小号来,害她昨天还纠结了一整晚。 然而,颜嫣仍有些不解。 他犯得着冒这么大的险跑来教她学东西? 颜嫣越看阿妩那张脸越觉别扭。 一来,是不懂谢诀绕这么大个圈,究竟要做什么? 二来,是这傀儡人长得也忒逼真,肌肤纹理与毛孔皆清晰可见,着实看不出它是个傀儡。 三来,则是这傀儡人看她的眼神未免也太……黏糊。 颜嫣竭力压制住心中的不适,也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我今日想先学符篆。” 语罢,她转身望向窗外,伸手指着某处小土堆,状似不经意地道了句:“有能用来挖土松土的符吗?我窗外这方土已空了好些日子,想再加宽些来种花。” 颜嫣对自己找的这个借口表示十分满意。满意的同时,也万分庆幸自己提前犁了这方地,既能用来倒土,还能继续以此为借口,顺理成章的弄来掘土符。 否则,她还真想不到,该用什么理由来学这种鸡肋的低阶符篆。 谢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嫣,缓缓道出个“好”字。 哪怕是侧身对着他,颜嫣仍有种如芒在背的局促感。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轻声斥道:“你现在这张脸太奇怪了,别这么盯着我看!” 软软细细的嗓音,叫再凶都无半分威慑力。 谢诀嘴角勾了勾,却什么都没说。 他这人办事倒挺利索,不消片刻,就已备好画符所需要用到的工具。 颜嫣则面无表情地站在两米开外看着,只差在头上顶着“莫挨老子”四个大字。 他也不恼,气定神闲地端坐于书案前。 笔尖沾着黏稠符墨,行云流水般划过萱草黄的纸面。 颜嫣忍不住凑近了些。 谢诀手中动作一顿,嘴角弯了弯,与她介绍起符墨的配方。 这碟符墨成分不算复杂,将地龙晒干磨成粉,添加两种以上土属性灵兽血搅合在一起,最后再撒些许朱砂一同搅匀,方可制成此墨。 其中,灵兽血是关键,灵兽品阶直接决定最后画出来的符篆品阶。 颜嫣所不知的是,他此番用得是三阶穿甲兽与火蚁兽的血。 乍一看,好像也没啥特别的,可实际上,寻常人都只会用一阶灵兽血来画掘土符这等入门级符篆,用二阶灵兽血来画的人都寥寥无几,更别提三阶灵兽血,这可是大户人家才会做的败家事儿! 颜嫣守在一旁,看得十分认真仔细。 谢诀才落笔,符篆便落入了她掌心。 她盯着那张符篆看了好一会儿。 果然,完全看不懂画得都是些啥玩意儿。 然而,颜嫣并没打算真去学这些东西。 于她而言,只要会使符篆就够了,看不看得懂还真没多大关系。 毕竟,她又不是天命之女凤傲天,穿书至今二十多个年头,也不见开一次挂,怎可能突然就学神附体,一次性学会这么多东西? 更别提,她到现在都还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呢。 事已至此,颜嫣也早已想通,自己不过是个靠口才取胜的女反派罢了。 至于,她明明这么有自知之明,又为何会提出要学符篆、炼丹、调药这等无理要求? 还不是为了方便集资跑路? 她一介凡女,日常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若不以此为借口,总不能去阿梧身上骗吧? 谢诀就更别提了,防他都来不及呢。 颜嫣盯着掘土符看了半天,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仰头巴巴望着谢诀:“这东西该怎么使呀?” 总得来说,她这人就还挺“能屈能伸”,明明上一刻还防贼似的防着他,现在有求于人,也知道要歪头卖萌了。 偏生有人还真就吃这一套。 谢诀笑了笑,从她手中抽走掘土符,指尖聚起一丝灵气划过粗糙纸面。 倏忽之间,符篆有如活物般飞出窗外,直奔那方小土堆,哼哧哼哧刨出个足有半米深的坑。 颜嫣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效果,她至少得不眠不休地挖上三宿才勉强能达到。 她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谢诀:“好厉害!你再画几张,再画几张,我也想试试!” 谢诀看着她几乎就要弯成月牙儿的眼睛,嘴角一勾,抬手间,又诞生一张掘土符。 颜嫣见之,连忙从特制的储物袋中拿出一副黑革手套,动作麻利地给自己戴上。 这手套背面有个小型聚灵阵,只要在凹槽处嵌入灵石,便能像修士那样释放出灵气,还是谢砚之当年花重金请筑器师给她量身定制的。 她学着谢诀那样,左手夹符篆,灵气聚于右手食指指尖,再轻轻划过那排鲜红的符文。 符纸表面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径直飞向她所指定的地方,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又挖了个半米深的坑。 颜嫣看着那个深坑,笑得眉眼弯弯。 “再来几张~再来几张~” 她脸生得很小,偏生眼睛又极大,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挤作一团,奶呼呼的,像极了某种小动物。 谢诀没接话,只直勾勾望着她。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又或许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被他这般盯着看,颜嫣总觉心里怪不舒服的。 谢诀生了双多情的桃花眼,看头猪都是副含情脉脉的模样,颜嫣也早已习惯他那看谁都能拉出丝来的深情目光。可现在,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正在“含情脉脉”地盯着她看。 除了怪异,颜嫣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然而,她如今是有求于人,放一次狠话,摆明自己的态度就够了,也不好把话说太绝。 她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子不适,正要对谢诀说些什么。 某一瞬间,她忽觉背脊一麻。 寒意顺着尾椎骨直往上蹿,冻得她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她屏息凝神,定定望着谢诀:“你觉不觉得……现在这个氛围很奇怪?”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某种不可名状的玩意儿给盯上了一样。 谢诀缓缓点头,面色颇有些凝重:“好像是有点。” 语罢,二人一同转头望向窗外…… 谢砚之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整个世界静到趋近诡异,只余风声呜咽。
第7章 ◎她软绵无力的声音是裹着糖淬着毒的刀◎ 颜嫣瞳孔剧烈震荡,心脏几乎就要停摆。 另一侧的谢诀自也没好到哪里去,早已惊得冷汗涔涔。 还是颜嫣先反应过来,连忙拽着谢诀一同向谢砚之行礼。 心中却在想:奇了怪了,他最近怎总出现的这般突然? 谢砚之仍站在在窗外,看似随意地扫了谢诀一眼。 可也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眼,让谢诀如坠冰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谢砚之垂眸,又瞥向颜嫣。 颜嫣只觉毛骨悚然,却只能硬着头皮走出去,恭敬道:“不知尊上来了,有失远迎。” 她四周张望一番,寻不到阿梧踪迹,只得自己去沏茶。 又转身望向谢砚之,斟酌一番,才道:“尊上如今可还爱喝云雾茶?” 这是暌违半年后,颜嫣与谢砚之说的第一句话。 从前的她见了谢砚之总叽叽喳喳个没完,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他身上。 如今的她谨言慎行,端庄得体的像个陌生人。 “不必了。” 谢砚之皱着眉头收回目光,转身欲走。 颜嫣点点头,乖顺地站在一旁。 “奴婢恭送尊上。” 虽然她名义上是谢砚之的姬妾,可到底是被赶出了栖梧宫,自称奴婢,也没错。 谢砚之闻言步伐一滞,脸色也沉了下来。 颜嫣神色迷茫的看着他,颇有几分不解,她说错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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