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继续朝前走。 这一路走来,遇到的暗室不少,然而都是空荡荡的,一看便知被废弃许久。 红绡有些疑惑,不知当年建立偃月山庄的月氏先人为何要在山庄下建立这么一个庞大的地下暗室。 这一路走来,弯弯曲曲的通道、接连不断的石室,都能窥见这片地下空间的规模之庞大。 而且,她们走这么久,居然都没有遇到其他的除妖师。 不久后,两人听到前方响起些许动静。 季鱼目光微动,说道:“过去看看。” 红绡应了声,紧张地跟在她身后,眼观八方,随时警惕暗中来袭的危险。 两人穿过一条长长的黑暗通道,来到一处类似地下宫殿的地方。 高大粗壮的石柱,擎向上方,一根根排列而去,石柱上缠绕着古怪的凶兽浮雕,每一个皆狰狞丑陋,不像人间之物。 这里的视野开阔,能看到尽头处有一座祭坛。 此时有不少除妖师都站在祭坛前。 季鱼和红绡走过去,一眼便看到祭坛上有一套女子的嫁衣。 嫁衣的色泽暗沉,上面落了不少灰尘,像是尘封在此多年。它看着平平无奇,就像被人随手搁置在此地,上面并无异常气息。 并不是什么凶物,亦未沾染上污邪秽气。 在场的除妖师拧着眉,盯着祭坛查看。 这祭坛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同样布满灰尘,被废弃许久。 他们谨慎地探查了一遍,没能探查出什么,地宫里也是空荡荡的,祭坛和嫁衣看着都是寻常之物。 未能发现什么,大多数除妖师抱怨起来,然后离开此地,继续去其他地方查看。 季鱼站在祭坛前,盯着那套嫁衣。 随着周围的人离开,许修珏也注意到季鱼的身影,走过去道:“季师妹,你也在啊。” 季鱼朝他颔首,唤了一声“许师兄”。 两人交流了下,发现彼此一路行来,都没遇到什么事,显然这地下暗室并没什么危险。 同样,也没什么发现。 许修珏拧眉道:“我总觉得不太对。”见季鱼望过来,他又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这偃月山庄处处都不对,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自从进入偃月山庄后,他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不仅是他,其他人也是如此。 但要说哪里不对,却没人能说得清。 这也是棘手的地方,越是探不到源头,证明那作乱的妖邪越难对付。 许修珏还要去查看其他地方,和季鱼说了几句,便带着许家弟子离开。 不一会儿,周围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季鱼又看了一眼祭坛上那件布满灰尘的嫁衣,也带着红绡离开。 整整一日,众人在偃月山庄的地下暗室里都没什么收获。 当然也是有收获的,除妖师们将所有的暗道和连通的暗室都探查过,然后绘制成一份地图。 当成图时,终于看出些问题。 陈青峰失声道:“这分明就是仿制龙泉地宫所建。” 龙泉地宫? 瞬间在场所有除妖师都想起这龙泉地宫是什么地方。 它是二十年前,在龙泉山下出现的一座地宫,沉睡在龙泉地宫里的一具千年尸妖苏醒,给人间带来巨大的灾难。 后来经历一场恶战,除妖师们付出极大的代价,终于将那妖尸封印。 其中,四大家族的季家众多优秀的除妖师便在这场恶战中陨落,导致季家如今人才凋零,甚至季家少主季鱼会从小体弱多病,也因当年她的母亲季澜怀她时上战场,不慎染上尸毒,导致她早产。 想到这里,不少人朝季鱼看过去,连陈青辙都不由看她,脸上的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面对众人的注目,季鱼的神色平静,淡然处之。 她坐在那里,身姿依然是端正优雅的,像云京那些贵族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贵女,一举一动,清逸优雅。 美则美矣,就是不像除妖师。 季鱼坐了会儿,便以身体不适离开。 在场的人也体谅她,知道她的身体一直不好,今儿还坚持在去偃月山庄的地宫探查了一天,累也是正常。 ** 回到客院,刚进门季鱼的身体便晃了下。 红绡时刻注意着她,第一时间扶住她,将她扶到铺着宝蓝色云龙捧寿褥子的罗汉床坐下,担忧地问:“少主,您怎么样?” 季鱼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眉头微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见状,红绡心口发紧,赶紧取出一个白玉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血红色的药丸,服侍她吞下。 好半晌,季鱼额头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染湿了鬓角。 她小声地说:“红绡姐,我好多了。” 红绡见她虚弱得近乎破碎的模样,心疼又心酸,拿帕子给她拭去冷汗,想说咱们离开这里算了,却又知道少主定然不会同意的。 她们此番前来,是为偃月山庄的报酬,里面有季家需要的东西。 最后只吩咐她,让她定要好生保重身体。 季鱼弯眸浅笑,温声道:“红绡姐放心,我还想活得长长久久的,陪着祖母和你们呢,定会保重身体的。” 这话让红绡勉强地笑了下。 天色暗下来后,红绡伺候洗漱过的季鱼上床歇息。 红绡叮嘱道:“少主好生歇息,今儿我在这里守着你。” 她手持佩刀,在床前的脚踏大马金刀地坐下,大有镇在此地,不让妖邪入侵的意思,以免打扰到她歇息。 不管是什么妖邪鬼物,皆不得伤害她的少主。 季鱼忍俊不禁,故意说:“红绡姐,你也去歇息罢,你家少主还没有废物到需要你寸步不离的程度,会显得我很没用。” “胡说,少主哪里没用。”红绡急了,但她是个嘴拙的,又不知道怎么说。 最后季鱼还是将她劝到外间的榻上歇息,不必一整晚守着。 ** 这一晚,季鱼又被拉入梦境里。 她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双眼迷离而呆滞,视野里一片宛若渗着血的腥红,晕染着整个世界,让她无法看清楚周围。 直到那片朦胧的血红渐渐地散开,视野变得清晰,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处女子的闺房之中。 这时,一张僵硬青黑、布满黑色皱纹的老僵尸脸怼到她面前。 这是一个穿着很喜庆的僵尸老婆子,正在为她整理身上的衣服,季鱼看到她的指尖处是又尖又长的黑色长指,堪比千年僵尸,若是不慎被划一下,就算是除妖师也难逃一死。 季鱼的心脏微微一缩。 然而面上,她仍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像是丝毫不知面前的是一个已经是尸妖级别的恐怖邪秽。 僵尸老婆子给她整理好衣物,扶着她到一旁坐下,然后捧来凤冠为她戴上。 季鱼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一袭嫁衣。 甚至这嫁衣和今天在偃月山庄的地下宫殿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6章 季鱼愕然地看着身上的嫁衣,视线缓缓地转到屋子里。 室内是一片极为喜庆的大红色,然而这样的红,让人无端联想到血液流淌时的腥红,充满不祥,甚至周围的器具,也不是正常之物,而是一种散发着阴邪之气的冥器。 种种迹象表明,自己即将成为一场冥婚里的新娘子。 季鱼知道,有些妖邪之物喜欢将生人的魂魄拉入阴冥之地,让其作为新娘或新郎之一,与其举办冥婚。 一旦礼成,生成婚契盟约,妖邪便可将其魂魄吞噬,夺其性命。 只是…… 季鱼慢慢地转头,看向守在屋子里的僵尸老婆子。 是什么样的冥婚,能让一个尸妖级别的恐怖邪秽作为喜婆镇在此地?连一个喜婆的等级都如此可怕,那新郎会是谁? 僵尸老婆子始终是一副喜庆的模样,只是在那张青黑的僵尸脸上,说不出的诡异阴森,连室内燃着的喜烛都像是扭曲的鬼物。 她时不时为季鱼整理身上的嫁衣,为她戴上各种金银珠宝饰物,每一件都是散发着森然阴气的冥器,将她装扮得极为美丽。 直到外面响起一阵热闹的锣鼓锁纳声,透着一种阴冷森然的喧嚣,震耳欲聋,令人惊悸。 僵尸老婆子满脸喜庆地给季鱼戴上红盖头,扶着她起身。 季鱼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双脚像是踩不到地,无法脚踏实地,如同一个被人摆布的傀儡,由着僵尸老婆子搀扶出去。 季鱼被送上了花轿。 她浑浑噩噩地坐在花轿里,手里捧着一柄金镶玉的冥器,手指动了动,想要扯下头上腥红的盖头,却被无名的力量制止,始终无法抬手。 现在的她是一个出嫁的新娘子,即将参加一场荒唐的婚礼。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又似转瞬过去。 花轿停下来,季鱼被扶下花轿。 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在这喜庆的热闹中,又透着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隔着红盖头,季鱼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情景,能感觉到无数强大的妖诡阴邪之气聚集一方,它们为这场婚礼而来,为它庆祝,每一个都真心实意地嚎叫着。 其中有一道最恐怖的气息,似高高在上的鬼神,冷漠地俯视世间,又似幽冥深处的主宰,镇压世间一切阴诡邪物,令其恐惧臣服。 季鱼感觉到有什么可怖的强大存在朝她靠近。 她应该害怕、恐惧的,本能地畏惧那未知的强大存在,然而恐惧未起时,她的思绪开始变得混沌,再也无法维持清醒。 手里被塞了一根红绸,红绸的另一头,落在一只苍白修长的手里。 满目腥红的世界闹哄哄的,她听得不甚清晰,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婚礼。 “送入洞房——” 随着这道尖利阴森的声音响起,无数的喧声袭来,那是鬼哭狼嚎的尖笑声,新鬼笑旧鬼哭,为着这场浩大的婚礼祝贺。 红绸那边动了动,季鱼机械地跟着走,大红色的嫁衣裙摆晃动,如同流动的鲜血。 周围的喧闹渐渐远去,随之变得安静、寂然。 她安静地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婚床上,戴着凤冠,蒙着红盖头,等待着她的新郎。 一只肤色苍白、骨节修长匀致的手掀开她头上的红盖头。 季鱼缓缓地抬起头,无神的眼眸望向站在面前、一袭大红色喜袍的新郎官。 这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男人,无法用语言形容,他的五官像天道赐予人间的礼物,极其昳丽,近乎妖异。 他的唇角含笑,一双黑得没有光泽的眼眸凝望着她,甚至倒映不出她的身影。 “娘子。”他柔声唤道。 季鱼恍恍惚惚地看着他,嘴巴张开,听到自己的声音:“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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