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抬起眼来看,一眼都不敢看。 极其微弱的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们以为他死了,把他扔上了牛板车,埋进了百人大坑里。 腐烂的尸堆,恶臭漫天。 这是他剩下最后的知觉,他终于要死了,然而一想到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他心里仍是留着不甘与怨恨。 死后,他的灵魂仿佛进到了地狱的深渊中,脚下踩着的一具具森森的白骨,鼻子闻到的是腐烂的恶臭。 幽幽飘来空灵的声音,或哭或恨: “徊儿,我们死得好惨。” “太子殿下,你为什么不帮我们报仇!” “徊儿,你不能死,褚国不能就这样没了。” “你连仇都不能替我们报,何德何能和我们葬在一块。” …… 混杂的声音好乱、好乱。 为什么就连他死了都不能解脱…… 他不知在里面困了多久,忽然一阵淡淡的花香飘来,花香幽清甜,于浓烈的腐臭之中,指引着他走回人间的路。 那是他在褚国灭亡后,乃至在地狱待的百年中,唯一感受到过的活着的气息,哪怕记忆会认不出,他的骨血里,早就已经认出了落颜儿。
第89章 撞破 他睁开眼睛, 未清明的视线里,残留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个身影将他从深渊中拉回; 那个身影替他立了碑; 那个身影帮他救下了褚国的人,给了他一个可以报仇的机会。 在蛰伏的七年间, 他找过那个身影,结果都不尽如人意,一直到最后, 他灭了桑耶国,同时也身死在桑耶国国土的时候,他都没能见见, 那个身影到底长什么样子。 战场的厮杀、桑耶国的覆灭,渡无回手上沾的鲜血无数, 地府新来的亡魂中, 超一大半是因他嚎哭生恨, 他被阎王亲自审判,判下第十八层地狱。 地狱苦无极①, 它最残忍的地方,不是外在的惩罚, 而是它会将你最害怕、最痛苦的事情, 制造出幻境, 让你一遍遍经历。 熬过, 放下,至结束刑法, 能重新转世。 熬不过,放不下, 便成了地狱里最凶恶的恶鬼, 永生永世困在地狱里面接受无边的折磨, 灰飞烟灭之刑反而对它们是一种解脱, 成了它们的求而不得的解脱。 绝大部分的亡魂都会是后者,渡无回也不例外。 他放不下,却也经不住日日再受幻境的折磨。 清空第十八层地狱,成为阎王是他无路可走,唯一可选的路。 “褚徊?”落颜儿唤道。 他以为他会排斥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可是落颜儿的声音沁得他的心间很甜,渡无回心中一颤,应了声:“好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就连我都差点要忘了。” “褚徊,”落颜儿心疼地抱紧渡无回,“这个名字很好听,徊取流连之意,亦作回,有流连的地方就是归处,大人,我就是你的归处。” 一句话,够了。 如果他在地狱受的百年折磨,都是为了遇见落颜儿,那么,他可以一切都不做计较。 渡无回抓着落颜儿的肩膀,眸子难辨的情绪翻涌:“再说一遍。” “褚徊,”落颜儿贴近渡无回的耳边,学着人间称呼相公的方式,几分扭捏,轻轻痒痒唤道,“褚徊,徊郎。” 多亏她受了伤,否则凭她这一声“徊郎”,今夜,她得再次被送上天。 狐狸洞渐渐没了人说话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细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睡着的落颜儿,整个就差全挂到了渡无回的身上,渡无回怕落颜儿碰到伤口,用一只手禁锢住她在怀中,防止她忽然大幅度翻身。 他低头如视珍宝般亲吻落颜儿轻颤的眼皮,声音沙哑,克制着浅浅的呜咽声:“颜儿,对不起。” 漆黑的洞穴盖住了无声的眼泪,待天亮起,该照常的,依旧得照常。 落颜儿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盯着渡无回:“大人,你昨日没睡好嘛,怎么看起来比昨日更加憔悴了?” 她把渡无回脸色憔悴的原因归结为这些日子,渡无回一直守着她,没能睡好才导致的,谁知,一觉醒来,渡无回的脸色不见好转,反而更差了。 半夜她醒过两次,分明有好好确认,渡无回是睡得很好。 她急道:“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你别吓我。” “没事,就是没休息好,待会你再陪我睡会儿,”渡无回把药递给落颜儿,“先喝药。” 又是这难喝的药,落颜儿接过药碗,每每不情不愿喝一口,就抬起眼眸,苦着脸看向渡无回,那模样别提有多可怜。 渡无回却心硬的像石头一样,盯着落颜儿喝得一滴不剩,才收回空的碗,奖励式的亲吻落颜儿莹亮鲜艳的嘴唇。 齿关撬开,一股蜜甜赶走了她口中的苦腥,落颜儿不由睁大眼睛。 渡无回的嘴里,是甜的! 舌头伸进去,落颜儿贪心的想要卷走里面全部的味道,她的主动,换来了渡无回更深入的吻。原来的姿势是落颜儿坐在床上,渡无回站在床边,吻着吻着,成了落颜儿躺了下去,渡无回压在落颜儿的身上,再后来,因为怕碰到落颜儿的伤口,渡无回揽着落颜儿的腰翻了个身,两个人换了个身位。 周遭的空气跟着变得粘稠,落颜儿在炙热的交融中沉溺,仿佛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宁愿被吸干了,交代在对方的身上,都不舍得挣开半分。 该死! 落颜儿暗暗骂道。 这祸国妖精的吻技,是越来越好了,这样下去,她迟早得被对方吃得骨头都不剩。 落颜儿溢出了声闷哼,渡无回一手握住落颜儿纤细的腰肢,眼神晦暗道:“第二次,等你伤好……” 剩下的话,在甜腻的亲吻中淹没,吻得忘情、忘我。 听闻落颜儿醒来,青丘族长放下手中公务匆匆赶来看望,一进来,就看到两人缠缠绵绵,滚到了床上,庆幸的是,衣衫是完好的。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背过手,抬起手用宽大的袖子挡在眼前,故意咳了几声,吓得落颜儿弹蹦起身,一下子,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她捂着屁股,痛呼道:“诶呦喂!” 渡无回第一时间过来检查,说是要看看她的伤口。 落颜儿赶忙拍开他伸过来的手:“不用,不用,没什么事。” 青丘再怎么开放,一个从小看到大,到现在还觉得是个小孩样的晚辈被供了,另一个在长辈面前,和男人亲密被抓包,多多少少,总会觉得尴尬。 唯渡无回这个始作俑者,脸不红心不跳,云淡风轻。 青丘族长转过身,瞄了一眼渡无回,去查看落颜儿的伤口,责怪道:“刚好就给我瞎闹,依我看,是伤得还不够深。” 落颜儿红着脸,别扭干笑两声:“曼姨,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啊?” “我就是弄出天大的声音,你能听得到嘛?”族长给落颜儿重新号了脉,点点头,“嗯,恢复得不错。” 落颜儿吹起马屁,缓解尴尬:“那是,有曼姨给我的药,我能不好么。” 药是青丘族长开的,但说到这,落颜儿有意见了,抱着族长的胳膊,软着声音撒娇道:“曼姨,你看我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就不喝药……了吧,”见族长一瞪,她立马改口,“或者给我换个药方,这药的味道实在太怪了,又苦又腥。” “腥?”青丘族长神情疑惑,拿过那个空的药碗闻了一闻,一滞,抬眸望向渡无回,渡无回轻轻摇了摇头。 落颜儿没看到渡无回摇头的动作,但总觉得这两个人似乎有些怪怪的。 青丘族长道:“不行,给你什么,你就喝什么,念在你尚且有伤在身的份上,你失踪百年,了无音信的帐,我下次再跟你算。” 关心了几句,族长一副有正事的模样,要和渡无回借一步说话。 落颜儿不高兴道:“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非得单独叫他出去。” “他都把你给拱了,我还不能单独跟他说几句?”族长理直气壮带走了人。 离开前,渡无回塞了颗蜜饯到落颜儿的手里,叮嘱道:“我很快就回来,莫邪会在洞口守着,有事你就叫莫邪。” 渡无回前脚刚走,后脚落颜儿就把莫邪叫进了洞里。 那两人肯定有事瞒着她,她得弄清楚。 落颜儿问:“莫邪,这些日子,你一直守在这里?” 莫邪如实道:“回姑娘,只是偶尔,除了公务上的事,没有大人的吩咐,卑职不会出现在此处。” “哦,”落颜儿有些失望,“那大人的行踪你总知道吧,比如这些日子他除了守着我,还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为什么会看起来如此憔悴,真的仅仅是没有休息好吗?以前不休息,也没见他脸色那么差,还有族长的表情,都在告诉她,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莫邪请问:“姑娘,你想知道什么?” 落颜儿开门见山:“大人的脸色,如此之差,你可知道原因?” “这……”莫邪不善撒谎,赔罪道:“恕卑职不能告诉姑娘。” 不能告诉,就是知道的意思。 莫邪是个死脑筋,他认定的规矩,一般很难让他变通。 落颜儿走近莫邪,他不说,她便自己猜:“是大人特意吩咐让你不能告诉我?” “恕卑职不能告知姑娘。”莫邪垂首,神色没有变化。 落颜儿接着问:“和我喝的药有关?” “恕卑职不能告知。”莫邪头垂得更低。 莫邪越是咬着不肯说,则证明她猜得离答案越近。 药里到底做了什么,需要如此瞒着她?渡无回不会伤害她,所以…… 落颜儿恍然大悟,猛地抬头。 腥味! 当它刚刚提到腥味的时候,族长分明愣了一下,动作很小,她却确定她看到了,族长对这股味道并不知情。 她用肯定的语气道:“是血!” 莫邪眼里闪过一丝变化,验证了她的猜想是对的。 血里有渡无回的灵力,渡无回一直用灵力养着她,无力的回坐到床上,落颜儿呆呆问:“渡灵力给我,那么多种方式,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还要瞒着我?” 灵力和血,两种消耗,阎王并非不灭之躯。 莫邪仍缄口不言。 “他让你不告诉我药的事,我没让你破了规矩,自己猜到的,事到如今,难道连这个都不能说吗?”落颜儿没了耐心,语气重了些:“你别忘了,大人的命令里,有一点,是让你听从我的吩咐,你是要抗命不成?” 莫邪纠结几息,开口道:“姑娘的灵力被封,没有灵力护住心脉,大人不忍姑娘痛疼受苦,这是最快把灵力渡入姑娘体内的办法。” 见过渡无回如何没日没夜守着落颜儿,见过渡无回身子受不住,却还是每次都忍痛放血做药引,每顿药不落的模样。莫邪木纳,并非无情,说到这了,莫邪多嘴道了一句:“我们皆为身死之躯,所谓血液,不过是灵魂的幻化之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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