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来接过警员证,对着上面的小字一行行地读了起来,她成年之后就没怎么学习过新知识了,乍一阅读这么多字,有些费劲。 协议的大致内容是,签署人协助调查组办案,在这期间如果违反联邦条例,只要不是罪大恶极,一律可以从宽处理甚至免去责罚。 不愧是黑徽章,权限都不一样,之前楚来遇到的警督就算要对抓进来的人网开一面,也没有消除案底的资格。 要不然她刚才也不至于那么狼狈地被谢北河抓住。 楚来这么想着,没忍住抬头瞄了谢北河一眼,原以为他会因为自己的拖延感到不耐烦,却见他只是一本正经地道:“读得懂吗?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他是不是原本想说“你看得懂字吗?” 楚来暗自腹诽,能把好心说出嘲讽的感觉也不容易,这家伙还真是对下城区人士的文化水平一点希望都不抱。 楚来不想再惹事,没有顶嘴,慢吞吞地把条例全都看完,终于在上面留下指纹。 戴营拍了拍手,一副做成买卖的高兴表情:“行了,你的要求我们已经满足,该你帮我们办事儿了。” 胡若风也很高兴,楚来帮她升了房,她刚才协助谢北河控制楚来,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大家终于能好好坐下来聊天了,她搬了把椅子挤在楚来身边,也托着腮看她。 楚来得到了应有的保证,不再卖关子。 这个戴营看上去很能打,旁边的谢北河看体格也是经常锻炼的,万一之后遇到危险,说不定还得指望这两个人出面帮忙。 “我这张卡的原主人午夜,真名叫丁一。” 楚来没先提同茂和丁寻理,她一个下城区的人莫名其妙知道一大堆A区大集团的内部消息,怎么看都很可疑。 时空穿越这种东西尽管在学界有假说,但毕竟没有得到证实,她怕说出来被这几个人当神经病。 戴营和胡若风没反应,等着她继续介绍。 谢北河把玩警员证的手却停下了:“午夜是丁一?同茂那个丁一?” 楚来看谢北河的目光也变了:“你认识丁一?”
第18章 楚来脑子里像是有个灯泡, “叮”地亮起。 已知章兆认识丁一,章兆是A区的人,A区的人有门路帮楚来治疗基因病。 现在谢北河也说认识丁一,再加上他身上与Q区格格不入的气质, 莫非这个这家伙也有来自A区的雄厚背景, 可以帮她治病? 谢北河看上去比章兆要有同情心, 找他帮忙似乎比从章兆那里尔虞我诈地套话来得容易。 楚来眼珠一转:“你不是一个简单的督察署专员, 你是谁?” 谢北河皱眉:“这和案子有关吗?” “这和我的人身安全有关,万一你下了船, 不以联邦督察署的名义追捕我, 反而动用你家族的力量追杀我, 我更难逃走。” 楚来煞有介事,甚至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很有道理,追杀丁一的人就够她受的了, 万一之后谢北河翻脸不认人,她岂不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谢北河此刻的语气已经可以用咬牙切齿来形容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也就是在这时, 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屋子里的所有人一静, 同时朝那边看去。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 戴营手臂上机械义体展开, 露出一支微型的枪口, 朝着门的方位瞄准。 谢北河和她对视一眼, 站起身走到门边,在门上的触控板上解除了隔音装置。 “谁?” 对面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 显得有些瓮声瓮气:“埃托勒, 换衣服准备去上台。” 谢北河注视触控板, 上面显示来人已经离开,他重新设置好隔音, 转身对屋内的人点点头。 胡若风大大地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却有种没看到热闹的遗憾:“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打起来了。” 谢北河和戴营一起瞪了她一眼,楚来在旁边确定了,这三个人性格迥异,搭伙在一起做任务的人,的确是一支草台班子。 化妆室内没有隔间,谢北河走到一旁把要换的戏服抱起来,望向屋子里三位异性。 戴营稳稳坐在位置上:“干嘛?你要在这儿脱?” 在谢北河变脸之前,戴营哈哈大笑:“逗你的。去隔壁换吧,正好我在这边和咱们的新朋友介绍介绍你的背景,省得她不放心。让你自己开口,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谢北河瞥了一眼憋笑的楚来,走之前关门的声音格外响。 戴营脸上笑容未消,转回身凑到楚来身边。 “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你肯定也感觉到了,这小子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他是A区出来的。” 戴营的介绍言简意赅,楚来很快把谢北河为何来到Q14,又为何上了这艘船的来龙去脉弄清楚了。 谢北河和丁一差不多,是个超级富二代,A区某大集团领导人的儿子。 但和独生女丁一不同,他上面有个哥哥,从小就被钦定为了家族企业的接班人。 楚来听到这里,隐约觉得有点熟悉——难怪刚才谢北河听她编故事听得那么认真,原来是感同身受了。 谢北河的家长为了防止两个孩子日后因为家产反目成仇,从小就把谢北河往艺术家的方向上培养。 家族管理的事务一律不许插手,琴棋书画方面,则是想学就学。要搞创作,古往今来不同艺术风格的文艺作品让他看个够,要学表演,全联邦各大话剧歌剧院的表演专机护送他去看。 于是乎,在浓厚的艺术氛围熏陶之下,谢北河阅遍了无数先辈们留下来的浪漫主义小说,看了无数场歌颂前人英勇事迹的戏剧表演,终于有了一个梦想。 “成为舞台剧演员?” 楚来听到这里,想起谢北河以埃托勒的身份说话时那拿腔拿调的语气,打了个寒噤,为他能否圆梦感到担忧。 “不对”戴营摇头,“打击犯罪,宣扬正义。” 楚来了然:“学艺术学的。” 下城区那种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地方,大家都是独善其身。楚来过上能吃好饭睡好觉的日子也没几年,尚未来得及培养一些高雅的趣味,她嘴上说学艺术学的,心里想的是吃饱了撑的。 就这样,确立了理想的谢北河开始勤奋锻炼身体,进行格斗特训,直到他把A区警校的通知书拿到家里人面前,他的家长终于对自己矫枉过正的培养感到了后悔。 “和亲兄弟争家产,还是和犯罪分子在街头枪战,这两个哪个更容易丢掉性命,不是明摆着吗?” 因此,谢北河的家长难得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摆脱A区警校把谢北河这位优秀毕业生安排进了某个远离前线的闲散岗位里。 谢北河一腔热血去上任,结果发现等待自己的是写不尽的报表材料,琐碎的居民矛盾调解,入职一年连配枪都没摸过。 终于,他意识到了一切都是家里人在从中作梗,为了继续他的梦想,谢北河毅然出走,借着某次公派的机会一路来到Q区,为了被“惩罚”留在这里,甚至不惜得罪领导。 那个时候戴营还没退役,两人就是这样在Q区认识的。 谢北河对于戴营浑身上下的机械义体十分感兴趣,在他眼中那是象征勇气与智慧的勋章,他巴不得自己也能找个理由换上这么一套。 总之,在谢北河的努力之下,等他家里人有所察觉时,谢北河已经成为驻Q区的特派组专员了,哪怕被家里用切断经济来源威胁,也下定决心绝不回去。 “要自由嘛,总得付出点代价。” 放着那么多钱不要,跑到落后地区来吃苦。 楚来本该嘲笑一番谢北河的,不知为何没开口。 她想要自由,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赚更多的钱。丁一和谢北河那种人想要自由,却是抛弃了A区的名利与地位,从那个地方逃离。 自由到底是什么,似乎在每个人眼中的定义都不同。 楚来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却理解他们这也是在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所追求,就不该被嘲笑。 “他自己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公司,靠分红作支付日常开销和行动经费。我退役以后做了点小生意,现在手里有点闲钱,就等着他哪天玩脱了公司破产,好上去接盘。” 戴营说这个的时候,已经找借口把胡若风打发走了,胡若风走之前还高高兴兴地和两人道别,楚来却已经隐隐猜到,戴营接下来要讲的故事里,胡若风该出场了。 事实的确如此。 “谢北河今天上这艘船,还得多亏了当初遇到小胡。” 原来,谢北河在Q区成为特派组专员后,尽管也开始接手一些杀人越货的案子,当地督察署仍然迫于谢北河家庭背景的压力,不敢真的让他出什么闪失,只挑简单的塞给他。 于是在某一个晚上,胡若风满身是血地被带进督察署,坐到了谢北河面前。 “小胡被人砍了?” 楚来并不意外,胡若风那个性格没惹出过事才反常。 “是小胡把别人砍了。” ……这听起来倒也很像她的风格。 谢北河难得碰上见血的案子,刚要用联邦管理条例对胡若风进行正义的制裁,胡若风潸然泪下——她被牛郎骗钱骗感情,报复一下怎么了,又没砍死! 在胡若风的案件以双方和解作为结局之后,谢北河从那个牛郎的叙述里注意到了珊瑚岛这个地方。 压榨员工,诱哄客人,总是是个两头吃的机构,干的也是灰色买卖。 谢北河暗中调查,动用自己在A区督察署闲差上阅遍报表的经验,想要找到了珊瑚岛财政上的把柄,以便之后开展正大光明搜查。 然后就被他发现了这次的“惊天阴谋”。 人员变动奇怪、诡异货物到港,谢北河为了深入调查,找戴营请教一番,终于培训上岗,光荣地成为了一名牛郎。 “你教他的?” 楚来终于惊讶地瞪大眼,看向戴营。 “他想打入敌人内部,进去上班不是最快的方法吗?”戴营笑嘻嘻的,“富二代忍辱负重当牛郎,听着就刺激。而且他长那么帅,一天到晚只穿督察署的制服多浪费。” 楚来逐渐摸清楚到戴营的性格了,她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有趣怎么来。 然而谢北河在化名埃托勒进入珊瑚岛的第一天,就因为受不了客人的揩油躲到了地下室里,然后意外发现一位牛郎正在遭到同事的霸凌。 没错,谢北河路见不平,上前出手,随即被一状告到他的主管面前,飞快地暴露了真实身份,卧底之路眼见就要走到头。 楚来插了句嘴:“他不是挺爱演吗,当着客人的面不会逢场作戏?” 戴营竖起手指头对楚来晃了晃:“他以为进去是卖艺不卖身,Q14这种法外之地,哪里那么干净。这小子有精神洁癖,根本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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