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节,最怕闹彘。 春苗被彘啃踏了可不是小事,樟村人手忙脚乱,一边叫着“我的地!”“我的苗啊!”一边倾村而出。 守在村东竹林里的四五个人也听见了动静,瞌睡虫全跑了,坐立不安:“什么?闹彘了?怎么办,我家里现在就我婆娘跟我老娘在……”“我家的田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要不回去看看?”“可是保长说……” “啊呀,都守了半夜,哪来的人?那俩外乡人说不准早出了望江府了。” 眼瞅着村里闹哄哄的,不知是哪个村里人,又凑到竹林边,黑灯瞎火地,冲他们嚎了一嗓子:“你家里人叫你们回去看田!你家的苗被彘拱了!” 也不知道喊的是谁。但所有人都站不住了,争先恐后往外跑,哪里还管得了许宅。 黑夜里,两个黑影悄悄地越过竹林,翻进了许宅。 一进许家,这是个三进的宅院,最前边的院子里一片混乱,晒起的草药、果脯,晾起的衣服,石桌石凳,倒了一片。地上还有残留不去的拖痕,混乱的脚印。可以想见当时兵荒马乱的场景。 赵烈蹲在地上,摸到了马蹄,摸了一把那残留的蹄印、浅坑,又在最近的脚印上比了比,登时皱眉:“好大的阵仗。当时拖走许兄,竟然来的是骑着大马,披甲执锐的武士。这个重量,还穿的是重甲。拿一个文弱书生,需要当战场上的敌酋对付吗?” 二人又摸到了许家的客厅里去,先后查探了书房、夫妇的主卧,甚至冒着失礼,进了许红英的闺房。俱无任何异样。 正略失望时,猪九戒却从许家的院子里钻了出来,它摸了把汗:“嘿嘿,老猪赶了附近山上的几头野猪来,够他们忙一阵的了。” 熟知,它刚一站定,鼻子一吸,这么高大的一头猪,却“哕”地一声,转过头,险些吐了。 赵烈出来,就见到猪九戒用手掩着长鼻,惊恐地连退几步:“你们俩在这大开杀戒了?” 赵十五郎翻了个白眼:“你浑说什么!” 猪九戒真地要吐了,赶紧揪起衣服,掩住灵敏的长鼻:“你们俩鼻子是坏了吗?没闻到吗?这宅院里夹杂着腐烂的血腥味,重得每一寸空中都是……好像堆满了死人似的……” 连曾经走过胡兵砍杀出来的战场,又闻惯地下腥气、打滚沼泽的它,都几乎无法忍受。 说着,又后退一步,干哕不止。 它身材高大逾九尺,体重更重量级,后退时,猛地踢得石桌转了一圈。 忽然,院子的地面上隆隆做声。 泥土飞扬,露出石板,地面竟然裂开,露出了一个容两个人成年人并肩而入的通道,黑洞洞地,往地下不知通向何处。 通道打开的一霎,被猪九戒描述的那股浓烈到极点的腐烂血腥味,猛地冲了出来,贯入鼻腔。曾经亲自杀出过狄兵重围的赵氏兄弟,一下子反胃到了极点,同时干呕了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呕吐的欲望,二人的神色都凝重了起来。撕下衣服,掩住口鼻。 赵烈先擦亮火折子,往洞中一探。 火折子没有熄灭。 赵烈找了根树枝,用火折子点亮,带走往下走。 十五郎忍住恶心,也跟在他身后。 二人回头看了猪九戒一眼。 猪九戒本不想下去。太臭了,猪圈都没这么臭过! 十五郎瞪它:“娘娘叫你保护我们,你倒推三阻四!” 猪九戒没有办法,只得跟了下去。 走了几十级的台阶,一个宽敞的地下室,长约七八米,宽约五六米,高二米多,呈现眼前。 火光勉强照亮了地下室。 二人一猪的表情变了。 呈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断手断脚,残肢被肆意抛洒,各种腐烂的内脏堆积似小山。 他们的靴子踩上去室内的地面,竟然陷进了软濡的一层——全是血泥、肉泥,夹杂着泡白的头皮,黏腻着一撮撮黑发。 而地下室正中,则有一座异常华美的祭坛。坛上供了一尊看不出性别的神像。 它端坐坛上,没有五官,但脸上贴满了生蛆的眼珠。身上挂满了被剖出来的胃、肾脏,作饰品。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肠子,手里还捻着,仿佛佛珠串。 他们走进来时,它贴满了眼珠的脸,正对着台阶的方向。 仿佛,无数只生蛆的眼珠,定定地凝视着他们。
第111章 江水滔滔,奔流东去。云气连水色,潮涌一线似白虹,拍岸如惊鼓。 风高浪急的大江中,还有渔舟若干,迎潮顺涛,撒网罩浪捕鱼。 待得风浪稍平,渔舟渐缓,渔民收网,看到满网乱蹦肥鱼,笑逐颜开:“爹,你看,鱼越来越多了。虽然浪潮天好捕鱼,没想到,这几日有这么多!” 一旁的老渔翁,白发苍苍,见此,却深皱霜眉。捞起网中的一条大肥鱼,只看了一眼,就变了颜色:“这鱼捕不得!快放回江里去!” 渔民愣了一下:“您老在说什么?这、这多好的鱼,放了,我们拿什么去卖,家里吃什么?” 渔翁掰开鱼口,示与他看:“这样的鱼,你敢吃吗?拿去卖,恐损阴德!” 大肥鱼的嘴巴被他掰开,口中竟还咀嚼着一根泡得发白的手指。最诡异的是,鱼嘴中,竟然齐齐整整,上下八颗,还长着人类的牙齿。 渔民立刻扒出网里的其他鱼类,一看,遍体生寒。 这些大鱼,皆口中咬着手掌、指头,甚至含着眼珠、舌头等物。 有的鱼,五官看起来甚至像个小孩儿,仰着脸,甚至发出啼声。 他拿刀剖开其中一条,这条鱼腹中,居然长出了人类的脏器,如肠子。 啪嗒,刀落地。渔民白着脸,跌坐在船头,欲哭无泪。 老渔翁颤颤巍巍:“我听我祖父说过,他祖父年轻时候,也逢着大乱世。那时,中原流的血,让江河都发红。死了太多人,大江最窄处,甚至被堆积的尸体堵得断流。数不尽枉死的尸首,都沉在江河里。鱼虾鳖类,就不再吃别的了,尽以人尸为食。时日一长,人们从水中捞出来的鱼虾,被冤魂的怨气浸染,都变了样……” “这样的水族,如果人吃了,容易染上怪病,亦或是引来怪异的祸事……” 爷儿俩皆望向江对岸,都打了个哆嗦。 大江贯穿大周,为天堑。但大江上方,还有一条划分南北的分南河。 大周从故京屁滚尿流地南逃过来,就是以分南河为最前线,以大江为根本天堑,对抗狄兵。 但是,当时,狄兵穷凶极恶,一路追过了分南河,眼看就要渡江。 逃亡的民众,被狄人逼在江畔,杀害了不知多少人。尸首沉江不知数。 好不容易,华元帅才把狄人一路北赶过江,又拒其于分南河对岸。保下三吴之地。 但自从贬谪了华元帅,拆了华家军后。 前些日子,狄兵又已经过了分南河。朝廷驻了这么多兵,却静悄悄地,就让他们过了河。 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河,破城也没有动静,莫名其妙,河畔的几座大城,就归狄人了。 现在,狄人驻扎江畔,已经指着渡江了。他们在江上望去,甚至能望到对岸乌压压的营帐。 虽然大江为天堑,远胜分南河,狄兵一时难度,却让大周上下都提心吊胆。 老渔翁说:“本来前几年,官家南逃来时,狄兵一路追杀来,江边就死了不少人,水里怨气沸腾。我听鱼生说,他三日前,冒险过江心,靠近对岸的位置打鱼。看到狄国的畜生们,从破的城池里,押出一群又一群的汉人,按在江边,一些涂油彩的怪人,叽里呱啦跳一顿舞。狄兵就按着这些汉人,挨个杀死,投入江中……” 他摇头,再次劝说儿子:“今天的鱼获,算了吧。我们接下去,也不要在江上打鱼了。家里还略有些米面,我们卖了家里的小船,沿江而下,跟你舅舅家那些村里人,一起拼船,去海上试试……” 渔民这时候缓过来了,低头看了看满网乱蹦的肥美大鱼,心中十分不舍。 见有其他小舟从身侧而过,认识的人冲他招手,乐呵呵的,也是满载而归。 便咬咬牙,驳道:“爹,鱼从小长在江河里,那江里,河里,哪年不死人?吃过人肉的鱼,多着呢!往年眼睛一闭,不是照样吃?只要我们洗一洗,挑正常的去卖,谁知道?如今江里鱼多得出奇,难道其他打鱼的合不拢嘴,一网网地发财,偏我们家还要砸锅卖铁不成?” 横下心,不顾老父亲的劝说,当即装了鱼,又撒了一网下去。 日暮时分,映得半江红。果然满船鱼鳞晃目,收获极多。 渔民拉了最后一网,忍住心中的不适,将一尾大鱼口中咬着的断掌取出,丢下。擦了擦汗,决定回家。渔舟晃晃悠悠向江岸。 却遥遥望见,江的南岸,他们要归家的方向,吉兴县,灵山乡的方向,有一片树林,林中步出一只大老虎,老虎背上,侧坐一翠裙少女,正向江上看来。 他愣了一愣,赶紧晃了晃头,定睛再看,哪有什么骑虎少女? 倒是在江上,大老远地,就能看到,一大群村民气势汹汹,手拿各种利器,其中不但有他们村的,还有其他村的,都向树林围去。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 樟村。村东竹林,许宅。 人立而起,肥头大耳的猪九戒紧紧贴着院子墙,衣服被它用来掩口鼻,惊恐地盯着地面上那黑洞洞的地下室入口:“老赵,你好了没!” 没回音。 半晌,赵十五郎沿着台阶,从地下室爬了出来,一爬出来就伏在一旁,干呕不止,直呕出酸水来。身上、胳膊上沾的全是污血。 又过了一会,地下室探出赵烈,他身上更脏,全是碎肉腐絮,全是血,黑黑红红,恶臭熏天。 “哕——大兄,别过来……”连赵十五郎看了他一眼,想到他刚刚在地下室的所作所为,胃中翻滚,泛起酸水。 猪九戒更是干脆又退了几步。 赵烈已经被熏得头发晕,都已经有点麻木了,面不改色:“拼好了,都来看看。” 十五郎、猪九戒只得随着他再次进入了地下室。 地下,充满血腥的室内,已经比之前干净了许多。 那祭坛上的神像,身上贴的器官也已经都被取下。 赵烈竟然将室内散了一地的器官,大致拼出了一副副人形。 他从幽燕故地一路拼杀过来,极精杀人技艺,十分熟悉人体,又记忆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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