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一念转至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身子更僵硬了。脸色刷地惨白。 小红说,镜中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有。 确实什么都没有。 这个视角,房间里的一切摆设,清晰可见。 唯独,连,明明此时簇拥在她身侧的婢女们,紧紧凑在她身畔的小红,都没有照出来。 这一霎,她近日都有些发昏的头脑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从未有过的清醒,这几日全都忽略的细节历历在目。 前几天母亲病得还没那么重时,说有一些婢女失踪了。 失踪的是……? 一张面孔终于从昏沉的记忆中浮出。 失踪的是小红! “小红”的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真迟钝啊,终于发现了,小姐。” 她的手从肩膀,慢慢摩梭上了徐小姐的脖颈。 冰。冰得像寒冬腊月里的石头,没有一丝热气与人气。 然后,这只人的手慢慢、慢慢变形,手指畸长,皮干巴而皱,指甲如削尖的铁,比起人手,又像干尸,又像猛禽的利爪,能轻易割断她的脖颈。 冰冷的利爪慢慢收紧,身后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嘶哑凄厉如枭鸟: 【你龟缩在府第中,始终不肯出来。但没关系,二十八天过去了,我终于有了足够的力量,可以直接将你拖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 利爪已经刺破了徐小姐的脖子,鲜血喷涌而出,她剧痛之下,奋力挣扎起来。 砰! 命悬一线之际,闺房大门轰然而倒。 一只五颜六色的布老虎,摇头晃脑,迎风而涨,顷刻间化作斑斓巨虎,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向了徐小姐身后的鬼鸟!
第227章 徐家人在大门激起的烟尘中,亲眼看到闺房中的画面,险些被吓得心脏骤停。 正午时分,徐小姐所住的东院阴风刺骨,晦暗如黄昏。 梳妆镜前,女子被鸟怪擒在爪中,挣扎中,脖子被刺破,鲜血喷涌。 大鸟身披灰色长羽,巨爪如钩,能碎金铁。但面部却生着张白惨惨的脸,但说是“脸”,却没有具体的面目,眼睛、鼻子、嘴唇、耳朵,时时刻刻在变换不同的模样,有时候五官隆起,有时凹陷,有时候纠缠为一团肉瘤。 只差一点,巨爪就能直接对穿徐小姐的脖子。 房门被破开,斑斓大虎冲进来时,鸟怪猛然振翅,羽毛片片张开,竟如刀片,将大半房柱削短,掀翻房顶,霎时倾屋倒柱,烟尘四起,瓦片飞落。 它将两只利爪抓进徐小姐的肉中,捕羊般,将她抓起,疾飞冲天。 “女儿!”“姊姊!”“小姐!”徐家人悲痛欲绝,不顾一切地朝巨鸟扑去,想将小姐拽下。 黑虎尊者却气定神闲,吹了个口哨:“二虎!” 那只大老虎嗷呜一声,背部竟化出了两对大翅膀,扑棱扑棱,也飞了起来!向着鸟怪,穷追不舍。 世上竟还有长翅膀的老虎,莫说徐府一干人等看傻了眼,就连鸟怪也愣了一瞬。 这对羽翼的速度还快得出奇,即使托着沉重的虎躯,也顷刻之间就追到了鸟怪身后。 大虎齿厉爪毒,尾如长鞭,行动迅捷,更有一身皮毛,厚实如盔甲。 空中近身搏斗,鸟怪能碎金铁的钩爪根本穿不透它的皮毛,反而是它的羽毛被大虎狠狠撕咬,如雨零落,化作黑气消散。 觑它不备,大虎一口咬断了它的鸟爪,尾巴将鸟怪的头抽得一歪,趁机一卷,将徐小姐夺了回来。 爪上一空,又明显落于下风,鸟怪竟也乖觉,当机立断,一声极其尖利的鸣叫,震得虎耳发懵,老虎因此略松了口。 一刹,鸟怪以被撕扯下小□□毛的代价,猛然振翅,倏尔化作阴风,将远遁而去。 飞虎追之不及,眼看它将逃脱。 自称黑虎尊者的布偶冷哼一声,抬起小圆手:“借风!” 人间便起狂风,四面八方涌来,将徐府附近的天空围堵得严严实实。 风速之急,徐府附近的百姓都惶然地看到,龙卷风围着徐府打圈,砖瓦、地皮、树木都被吸起来在风里旋转,纷纷叫喊风神显灵。 鸟怪所化的森然阴风虽快,但这些涌来的狂风更快,将它堵在了徐府上空。 黑虎尊者口中低喝:“杀!” 霎那,风息全部化作利刃,刺向鸟怪。 它黑气凝聚的身躯,瞬息被狂风搅烂。 黑气想重聚,但它无孔不入,这些风同样无孔不入,将它逼得又显出身形,再次将它搅烂。 每次被搅烂后重聚身形,鸟怪都缩小了一大圈。 短短几息时间,它的身躯从两米多高,缩水成了苍鹰大小,而且时而虚幻晃动,非常不稳定,显然已在强弩之末。 鸟怪哀鸣不止,却最后一搏,奋力穿越四面的风刃,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但没飞多少步,还是彻底被搅散了。这一次,再也没能重新恢复成鸟怪的模样。 那股森然阴气在徐家上空盘旋片刻,彻底消失了。 黑虎尊者拍拍手掌:不用龙身对风云雨雾雷电的操纵能力,单只用七十二术的借风,也挺好用。 困扰徐家近一个月的“邪祟”,散了许多家财都解决不得的灭门之祸,就此烟消云散。 耳边却传来哭泣叫喊的声音,原是虎傀带着徐小姐飞下来了。 徐小姐满面血污,脖子破了个大洞,身上也被鸟怪的利爪扎出好几个大洞,气息奄奄,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徐家人又是叫拿药拿绷带,又是叫请大夫,又是哭,将她团团围住,场面乱得不像话。 黑虎尊者是只矮墩墩的布娃娃,在人群里只能看到一条又一条的腿。不悦道:“你们再堵着路,她才真活不成了。” 听此,徐家人才总算从惊慌中想起家中还有个小神仙,连忙散出了路来。 刘夫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尊者,只要能救我儿,我当牛做马,回报您的大恩!” 黑虎尊者走到徐小姐跟前,鼓起腮帮子,也朝她吹了口五彩气。 五彩之气涌入其体内,霎时起了奇效。修补脏腑皮肉,补足元炁,再造气血。众目睽睽之下,徐小姐脖子、身上的大洞快速愈合。金纸般的脸也渐有生气,重新睁开了双眼。尚不知外事,摸着脖子坐了起来,叫道:“娘!娘!我好疼!” 刘夫人霎那泪流满面,搂住女儿,连声抚慰。 徐老爷摇摇晃晃的身躯终于站住了,长舒口气,对布娃娃一揖到底:“尊神大德,铭感五内。” 徐小姐终于从绝望、惊恐、悲愤里完全复苏,在身边婢女、婆子的七嘴八舌的诉说中,在母亲的泪语里,也终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一声不吭,顶着满ῳ*Ɩ 面污血,爬起来,就朝布娃娃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民女受此大恩,无以为报,愿作牛作马……” 乱糟糟的场面里,黑虎尊者摆摆小圆手:“得了得了,不用作牛作马。我早已提前收了那小孩供的金枪鱼和点心,答应帮你家解决了这事。现在此事已了……” 不待祂一句话说完,徐老爷满面堆笑:“听说是小儿请您降临寒舍,但他年纪幼小,招待不周,竟然只供奉了些微不足道的点心……” 刘夫人也立刻殷勤道:“尊者哪能屈就小儿的书房!我家有间好屋子,冬暖夏凉,布置得体……” 又叫管家侍女:“快去布置尊者的禅房!” 黑虎尊者皱着额前布:“什么禅房?都说了我不是佛宗子弟……” “我家还有几道祖藏的秘方菜品。一向闻名当地,慕名而来想一饱口福的老饕不知凡几,尊者在禅房稍等,我亲自下厨……” 黑虎尊者立刻忘了“禅房”两个字了,也把原本想说的话抛到了脑后,催促:“那还不快去!” 全家人围着布偶不要命地说好话,嘘寒问暖,倒把请神的正主徐小弟撇到一旁。 事情已了,前院那些跳大神的僧道,很快就被徐老爷打发掉了。 但徐家以对待最尊贵的贵客的态度,留下了黑虎尊者,每日好酒好菜招待。 而从鸟怪消散,黑虎尊者在徐家住下这日起,徐家前端时日的种种诡异再也没有复发。徐小姐晚间的夜游梦魇也彻底绝迹。 期间,徐老爷还派人去了趟乱葬岗。 徐小姐如果没有被人看住,就必定夜游而出,直奔乱葬岗。鸟怪消散前,拼力要往乱葬岗的方向跑。这地方,极大可能与作祟的鬼怪关系密切。 但一无所获。 这也在预料之中。 徐老爷叹了口气:“乱葬岗埋的都是本乡的苦命人。这不是老儿自吹自擂,我家是出海行商攒下的家业,几代相传。确实不是压榨乡土贫民的劣绅奸商,在本地也修桥补路,接济邻里,从未行伤天害理之事。哪有什么恨到要我们全家命的仇人?甚至,是我家为了阴德,还出过资,定时请人收敛路倒的、横死的,无人收敛的尸首,乱葬岗中的不少尸骨,都是由我出钱埋葬的。” 但正因如此,更加奇怪。既不曾与人结下深仇大恨,哪来的鬼怪? 大齐民间,所有关于鬼怪的传说中,厉鬼都不是随便出现的,必有因由。 徐老爷始终想不明白。 黑虎尊者倒不觉得他自吹自擂。 她虽然按法相捏了个布娃娃傀儡就降到此表,因不是真身到此,相面术也不怎么好使了,但还是看得出徐家的深浅好坏。 而且,她降临之前,是用真身观察过徐小弟的。 一个人的命炁固然显示他自己过去的经历,但也能映照出血脉相连,或者是长期相处、关系紧密的其他人的炁。比如,这个人的家人。 毕竟十几二十年的亲密相处,彼此所做的事往往有对方的参与。命炁也就往往互相交织,密不可分。 透过徐小弟的命炁,她当时看到了徐老爷一家四口的生平经历。 确实都是少有的好人,不是土豪劣绅之流。 否则当时她也不会那么轻易地答应徐小弟,冒了一定风险,来这表人间救他的家人。 “无所谓了,也许是出了什么认知错误,或者是误会。”黑虎尊者道:“虽然具体说了你们也听不懂,但‘鬼’这种东西,说到底并不是人。人死如灯灭,鬼只是人死后的残留物。” “解决了就行了。” 徐老爷连连称是。但又提出来要报答黑虎尊者,询问祂还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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