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根巨大的藤蔓从地下钻出,嗖地扑向空中的水龙,意作捕食。 但水龙十分灵活,倏尔直飞冲天,倏尔扭成麻花以躲藤击,倏尔又绕着藤蔓挑逗。 一根、两根、三根……越来愈多的藤蔓从地下冲出,水龙却在其中轻松自在地戏耍,似作舞蹈。 终于,有东西再也无法忍受猎物的舞蹈,山丘震动得越发厉害,其上的黄土、碎石纷纷抖落,附近宛如下了一场土雨,尘茫茫的,看不清几里开外。 地崩山摧,这座不生任何植物的秃“山”,终于露出了其真容。 一座由四方分枝汇聚,层层盘旋,虬绕一起的巨大藤蔓,高比山丘, 它本就是寄生大地的贪婪霸道之物,更无法容忍其他同类,哪怕一颗杂草在自己身上汲取营养。 此时为猎物所引,它终于裂山而出,连带着织向广袤大地的藤网,都被扯动。 它要捕食天上那条巨大的水龙,那是它最渴求的东西。 密密麻麻的藤蔓同时冲向天空,宛如许多触手编织了一套捕天之网,遮天蔽日。 水龙果然被套住了。它兴奋地张开“触手”上的所有毛孔,准备将其彻底吸收。 正此时,茫茫尘莽中,忽有一条周身发光的白龙,腾飞云霄。 祂头琉璃般的龙角,颔下饰宝珠,眸子碧色清凝,雪鳞金缘,在尘埃遍布的天空,却洁净不染一粒沙。 然后,那雪一样的鳞,片片怒张。 白龙长吟,蓦然俯冲而下。 速度快到变作了留影。凡人们揉着泪眼,努力看去,茫茫尘雾里,一道贯彻天地的白虹,果似倚天宝剑,斩向旱魃。 琉璃龙角并不易碎,而是世间至硬之物。而那一身怒张龙鳞,竖起来时,更似锐利无匹的侧锋。 只一下。 漫天藤蔓齐断,虬结似心脏的中心主枝戛然而裂。 这颗“心脏”被划成两截之时,整个大夏,忽然从地底腾起火焰。 无边火焰将大夏江山社稷、万姓黎明,都裹在其中,熊熊而烧。天空彻底变成红色。 花发女郎坐在财神尊位上,正在清点手中除魃数,哼笑:“比癫子应该多一点。我的信徒也更多!哈哈,还是我日曜城第一!” 癫道人正从送子娘娘的泥胎里站起,嘿嘿哈哈呵呵的扭着脸笑:“再、再除五个……” 城隍正在召集土地:“今日是最后一天,虽然我们不用争前三。但我们得争取不掉下前五,否则给大夏分宗丢脸……可惜阳春门既不参与,也不帮我们,说什么‘起星锣,敲斗鼓,鸣天下’,白白带了他们的星锣斗鼓来。” 天下的众神各有算盘,但祂们的思绪都骤然被这场大火打断了。 举目望去,神应感之,所有有信徒分布的城池内,万丈红尘都被裹在了大火中。 但,无论是凡人还是牲畜,无论是高门宅邸,还是茅屋土坯,没有任何人或物被大火点燃。他们惊异地站在火中,只觉温凉舒适,沉重的身躯都轻快了起来。 凡人不知道这是什么火,只觉得有点像这段时日灭魃时,魃身上凭空而起的火焰。 花发却第一个变了脸色,癫道人的笑骤然扭了五官方向,城隍大惊,他们第一批明白过来,齐齐站起:“谁,是哪个疯子干的,居然敢,居然敢——” 然而,他们刚反应过来。 火焰不以人为柴,却烧尽了遍布大地的某些存在。 下一刻,乌云千万里,一场洒向山河的大雨,瓢泼人间,浇灭了红尘之火。 这场山河之雨,更胜红尘之火。 它不仅滋润被抽取水分、干涸良久的大地,更使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雨水洒过处,为蝇头小利而互相争斗的人类,忽失拼死之心;贫穷困苦的黎民,身上不蔽体的破布,变成了一身身崭新干净的衣裳;因疾病不起的人们,像是喝下了良药,脸色一点又一点地红润起来。 水汇成牛犊,走向田间自己拉犁,脊背深陷的农人,温顺地舔了舔他们的手心。 雨水过处,一座玉宇琼楼消失不见。千百无片瓦遮身的人,跟前忽然多了一座房子。 水卷走了大宅里堆积如山到发烂的粮食,却填满了一个又一个空空的、破烂的米缸。 甚至于,高大巍峨的皇宫都在瞬间消失了。 皇子王孙们在雨中茫然地被浇成了落汤鸡。 万里江山,今日同雨。 似人间众生流了千百年的泪,终于滴落。 天空的巨大金字忽然跳动了一下,然后,骤然凝固。 所有参与这场大比的修士,都清晰地看到,那行金色的簪花小楷,变成了: 【大旱止,旱魃灭。大比,结束。】 下附一连串的排名,然后,有一个名字,从最底下,一跃到了所有人头顶。 【第一:天讯门,刘丑(?)。】 金字变动之时,生动的人间瞬间凝固、褪色。 然后,他们重新置身一副水墨工笔般的大夏疆域图中。 清丽的宫装女子素手一伸,拔出了天子剑,收回了拟图。 疆域图褪去,他们仍站在皇宫的广场之上,人人脸色阴沉。 所有大派修士都暴跳如雷: “谁!哪个王八叫‘刘丑’!站出来!这么玩不起?直接毁了总龙脉!” “这定然是个阳神的疯子!”
第056章 花发女郎、癫道人等,神色不善,上前告曰:“贵妃娘娘,萧道友,有人出手直接毁了总龙脉,坏了大比的规矩,提前结束了论道。你们曾说,‘不能为大夏延续国祚道统者,弃绝’。此人的名次,应即废止!” 更多的修士则嚷嚷着“哪个是刘丑!”、“天讯门的宵小,站出来!”,闹哄哄的找起人来。 现场一片混乱。 人群边缘的偏僻角落,李秀丽的身体放大到正常人的大小,檀发白衣,脸有银鳞。 听到附近的人都在说着“总龙脉”,她不禁皱眉:“旱魃”是龙脉?她破的是龙脉?怪不得,大旱降临江左各省,罪魁祸首的旱魃,其核心主支却在京城附近。 但为什么造成大旱的元凶,却会是龙脉? 还有春福和夏寿,他们听到“核心旱魃”在京城时,一点也不出意料的表情,一定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告诉她! 正这时,人群中有一人轻松随意地穿过了混乱,走到她身旁,压低声音,笑道:“我一个没看见,你就闯下大祸了?‘刘丑’是你罢。” 李秀丽一把回身,用力揪住他的胡子,声音也压低,却恶狠狠的:“那我也是拿了第一!我在拟社稷图中跟他们比拼,你呢?你连个人影也没有!跑哪里去了!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偷懒?” 来人正是张白。 他连忙挽救自己的胡子:“放手放手,我自有要事,一会你就知道了。倒是你,怎么在拟社稷图中将总龙脉一锅端了?” 李秀丽没好气:“我怎么知道那是龙脉?”提起这里,她也懒得再与张白计较,只想到春、夏二人瞒下关键信息,欺瞒她的行为,恨得牙痒痒:“我只知道那是‘旱魃’。都说旱魃造成了江左大旱,难道不是除去总旱魃,消去大旱,就行了?” 张白说:“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大旱’。‘旱魃’当然也不会是真正的旱魃。拟社稷图内,并非完全效仿阳世,而是对阳世的一种映射,自有其深意在。” “拟社稷图中的‘大旱’,对应阳世,其实是大乱。” 李秀丽揪他胡子的手松了一点:“大乱?” 张白赶紧趁机把自己的胡子从小魔星的手中拯救出来:“水主财运,流水,即财富长河。拟社稷图中的水者,意指的是天下人创造的源源不断的财富。而水生木。 ‘旱魃’之所以藤萝的形象出现,指的是,贪婪无度攫取财富者,使原本流入天下的财富,屯其体内,贫困世人。 如果我所猜不错,旱魃死时,定有大火熊熊而起。火克木,但此火非凡火,而是‘战火、怒火’。火灭,木消,水归天下,而土得滋润。” 张白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即财富,木为汲取者,火乃战火、怒火。土是重新分配的土地,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水的根源。土则能生金,金者,坚硬、坚固、锐者,可喻利器,也可称之为……政之所也。须锐金,方可执政天下。最终,金又生水,水再生木,如此,循环往复。” 他顿了顿:“此五行循环,也正是是‘治与乱’的循环。大夏要汝等消灭的,并非‘大旱’,而是‘大乱’。所以,这确乎是一场论道,论的是‘治乱循环’。大夏要选出的,是能帮其度过大乱,尽力拖延‘治乱循环’的道统。” 李秀丽想起,确实,第一个张家村的旱魃,却是放高利贷的大地主家。那些被抓出来的旱魃,或大或小,从没有真正的赤贫人家。 她傻了:“那,我……”嘴巴张了张:“我、我直接消灭了‘总旱魃’,拟社稷图也判我中止了大旱……” 张白说:“是,你的确做到了。但你说,大夏境内,汲取天下财富最重者,是什么存在呢?正是大夏王朝自己啊。” “总旱魃,正是绵延天下的大夏王朝,此龙脉也。所以,如日曜城、地煞观等,他们难道是不知道‘总旱魃’所在吗?非不能,实不为。这场大比,大夏壮士断腕,纵容各派在图内宣扬自己的理念,选择群体,去消灭另一部分不会危及大夏根本,但是又能榨出财富土地,来缓解大乱的人群。” “这才是天下师。以社稷为棋,以山河为子,以天下人论道。众神选择庇护哪个群体,消灭哪个群体,各有选择。唯有你,一举斩断龙脉,火烧大夏。” 二人说话间,已有人扫射边缘,看到了张白。 该人不认识李秀丽如今的外貌,却记得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张白,正是此前自称天讯门的。 就一把抓住张白,高喊:“天讯门的在这里!” 刷刷刷。 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角落。 李秀丽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掩在了张白背后。 张白顶着四周的眼刀目剑,拱手道:“在下正是天讯门人。各位应当认赌服输。” “呸!说什么认赌服输!”当即有人怒目而视:“我们都勤勤恳恳为大夏清除‘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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