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好不容易醒来,他虚弱地问:“阿兄,我是不是要死了。” 湛殊镜这样一个只在父母身死时流过泪的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王朝历来残忍,连一口水都不给灵修,大人还熬得住,可孩子纷纷肉眼可见走向了衰败。 五岁的别有恙这几日也不在睡梦中喊师尊和裴师兄了。 地牢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今日被放下刑具,元琮的身子无意识滑落下去,湛殊镜不顾身上的剧痛,将他接住,抱在了怀里。 元琮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瞳孔涣散地说:“阿兄,我看见你悄悄藏起来云葳表姐的香囊,但是小琮不会告诉云葳表姐,这是我们男子之间的秘密。” 放在平日,湛殊镜会说你放屁,敢乱说小爷就把你屁股打开花,但今日,他抱着怀里几乎要消散的孩子,哑声道:“嗯,我们的秘密。” “我好想爹爹和娘亲。” 可他的爹娘都已经战死了,和湛殊镜一样,成了孤儿。 湛殊镜就像抱着幼年的自己:“阿兄会想办法带你走的。” 今夜的提审,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他也要试着劫持那王朝狗贼,将族人放出去。 十六年前,长玡山主牵着他的手,告诉他,今后长玡山就是你的家。那时候湛殊镜心中嗤之以鼻,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愿意为了湛氏族人去拚命。 地牢阴暗的火光跳跃,远远的,湛殊镜就看见了审他们的人。 那人剑眉凌厉,狭长的眸凉薄,抬起眸来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正是彻天府掌司,越之恒。 抱着别有恙的那位灵修,哀求着开口:“掌司大人,审讯前,能不能给孩子一口水喝。” 世间最要命的武器,并非什么严刑逼供,而是折磨人的柔软心肠。 湛云葳的脸隐在兜帽下,有一瞬心酸得眼眶发疼。 湛殊镜抱着元琮,冷道:“求他做什么,他这种狗杂碎,给仙门提鞋都不配。” 说这话时,湛殊镜已经准备强行扯出身体中的玄铁钩。 却见面前的越之恒没什么反应,反而对狱卒说:“出去。” 而他身后的人,也从披风中露出了脸:“湛殊镜。” 她轻轻说:“我带你们走。” 密闭的审讯室,要将仙门弟子体内的玄铁钩取出,并非简单的事。 湛云葳以灵力护着他们的经脉,让身后的越之恒来取。 湛殊镜见越之恒言听计从,皱眉:“他怎么回事。” “吃了妖傀丹。” 湛殊镜古怪地看了一眼湛云葳:“他对你没防备?” 湛云葳:“……”这话没法接,她接过旁人递过来的别有恙,替他用灵力护住心脉,又往他体内送了不少灵力。 这孩子睁开眼睛,认出了湛云葳,抱住她:“嫂嫂。” 湛云葳身后的傀儡垂着头,没有反应,倒是湛殊镜发出一声嘲讽的笑。 也不知谁教别有恙的,湛云葳有些头疼,但也不至于和一个病重的孩子计较。 别有恙:“嫂嫂,我师兄呢?” 湛殊镜说:“他连你嫂嫂都不要了,还指望来救你?” “闭嘴吧,湛殊镜。” 湛云葳发现,还是走投无路的湛殊镜靠谱,好好一个人,偏偏长了一张嘴。 别有恙脸色苍白,低落地垂下头。 湛云葳说:“他胡说的,你师兄和师尊一定也想来救你们,只是脱不开身,你离开这里以后,就跟着族人去找他们。” 地牢里只有湛云葳一个御灵师,但灵修有五六十人,光解开他们的枷锁,就耗费了一个半时辰。 好在湛殊镜也看出她的急迫和吃力,一直在帮忙。 “妖傀丹时效还剩多久?” 湛云葳一直留意着,她看一眼冷冰冰毫无反应的越之恒:“约莫还有一刻钟。” 湛殊镜也知道意味着什么,帮最后一个仙族解开束缚,他说:“赶紧走。” 恐怕走不出多远,妖傀丹就要失效了。 城郊处,停着一艘巨大的云舟。 华夫人从里面探头:“泱泱,殊镜,你们可算来了。” 今夜湛云葳回王城第一件事,就是假借越之恒的命令,将这群御灵师从丹心阁接了出来。 华夫人担心了许久,唯恐计划出纰漏。 她不安地开口:“我们离开丹心阁的时候,被王朝那个方大人看见了,我担心他们已经起疑。” 湛云葳听见这话,不由心中一沉。 城郊十分寂静,几乎听不见一点夜风的声音。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空中隐约有灵力震荡。 不好,方淮带着彻天府卫赶来了! “走,上云舟。” 仙门弟子一个个登上云舟,湛云葳将怀里的元琮递给华夫人,回头却看见湛殊镜打算杀了越之恒。 她连忙用控灵术挡下了湛殊镜的命剑:“阿兄,你做什么?” “当然是杀了他,难不成还留着这个祸害?你拦我做什么?” “他死了,你再对付下一个东方既白吗?再不离开,就走不了了!” 湛殊镜也知道这个道理,东方既白、越之恒,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同样天赋强悍,灵力高深,手段狠辣。 每一次彻天府变更掌司,灵域必定血流成河,遭殃的是普通百姓,不杀越之恒才是对的。 可他没法完全忽视越之恒和湛云葳做了快一月道侣的事,他狐疑道:“湛云葳,你难道舍不得他死?” 说这话时,他没看见,被湛云葳挡在身后的越之恒,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湛云葳:“你在胡说什么!” 她不想越之恒死的原因有很多,哪一个都和“舍不得”沾不上边。 湛殊镜看她表情,不似作伪,总算懒得管越之恒,伸出手去接湛云葳,说:“走。” 湛云葳将手搭在他手上时,身后一阵寒意。 没了困灵镯,她的感觉敏锐很多,下意识将身前的人一推,二人双双滚在云舟之上。 云舟旁,地面被鞭子劈开十丈深的裂痕。 湛云葳回头,有一瞬头皮发麻。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彻天府兵追来,而是暗夜下,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越之恒。 越大人仍是那身青衣疏朗的着装,他低着眸,把玩着冰蓝色的长鞭“神陨”,扬起唇道:“好快的反应啊湛小姐。” 他虽然语气含笑,可湛云葳莫名感觉到,越之恒比过往所有时候都生气。 她方才要是慢了一步,那鞭子劈碎的地方,就是湛殊镜的脑袋。 她就说吧,以唇渡妖傀丹,越之恒恐怕恨不得杀了她。 好在她成功登上云舟,云舟开始载着仙门子弟升空。 也是在这时,方淮带着彻天府卫赶到。他脑子也是好使,路过的时候,顺手将侯府的湛雪吟拎了过来,以备不时之需。 怎么对付仙门的人,王朝老谋深算这批人十分有经验。 果然,华夫人看见女儿出现在这里,脸色都白了。 越之恒声音平静带笑,道:“拦下来,若是拦不住活的,就杀了,死的也一样。” 方淮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越大人好大的火气。 无数青面鬼鹤在空中升起。 湛云葳见识过厉害,知道大型云舟的速度及不上鬼鹤,如果没人拦着他们,今晚谁也走不了。 她当机立断,从怀中召出越之恒的鬼鹤,踏上鬼鹤的背。 “湛云葳!”湛殊镜想要抓住她,却晚了一步,只能看她驱使着鬼鹤,回身双手结印。 无数银白色的光芒如星子散射而下。 “……”方淮仰头,“越大人,你这是把青面鬼鹤都给她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话音刚落,越之恒神色更冷。 那些细若蒲柳的灵力倾斜而下,没有任何一个彻天府卫当一回事,直到他们发现那银白星芒,将他们灵力封锁,甚至连鬼鹤都无法再启动的时候,众人才知道问题严重性。 “烟海之灵,星罗棋布,万物芸芸,莫不从命!” 身下无形棋盘凭空升起,所有被灵力笼罩的彻天府卫,仿佛变成那少女手中旗子。 意志力薄弱的甚至丧失理智,朝着同伴砍杀而去。 方淮几乎看傻了眼:“这是什么玩意?” 越之恒望着驱使鬼鹤的少女,冷道:“你没听见她说么,控灵术。” 眼见清醒的府卫越来越少,越之恒冷笑一声,终于动手,鞭子“神陨”在他手中化成二十四枚诡异的冰凌,朝越来越远的云舟冷锐刺去。 湛云葳见势不好,只得收回控灵术,去拦那冰凌。 可惜冰凌四散,她只拦住了一半。云舟之上,不断有人惨叫着掉落。 湛云葳来不及回头去看受伤的都是谁,纯白的灵力与冰凌接触,她发现自己的灵力竟然在慢慢变黑! 越之恒的法器能腐蚀他人灵力? 她不敢再硬拦,索性将冰凌推回去,借力打力。越之恒不闪不避,轻笑了一声,抓起身边的湛雪吟挡在身前。 湛雪吟惨白着脸尖叫,湛云葳咬牙,生生控住了灵力,自己却被反噬吐出一口鲜血。 “越之恒!” “湛小姐,越某可没躲,是你胆怯了。你若狠狠心,将我与她一起杀死便好。” 他笑声狂妄,道:“我教教你罢,拿弓来。” 身后的彻天府卫递上弓箭。 他挽弓搭箭,对着那云舟上掉落的人,箭箭指着灵丹。 “你知道自己输在哪了么,你不敢杀的人,我敢杀。” 方淮默默退了一步,也是第一次看越之恒疯成这样。湛小姐哪里惹了他,非要一点余地都不留,往人家软肋上扎。 下一瞬,越之恒毫不意外地看见,湛云葳舍弃了鬼鹤。 以灵力为网,飞身拦住他的箭矢。 七支箭,在触到她身体的那一刻,全部变成了玄色雾气,钻进她身体中,湛云葳直直坠下。 越之恒沉默片刻,神陨恢复成鞭,缠绕住她的腰,将人带到他的身前。 他低咳两声,咽下喉间血气,也没追那渐行渐远的云舟,低眸看了眼怀里的人。 平静道:“行了,回去。” 回去再和你好好算账,湛小姐。
第23章 承诺 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回汾河郡的路上,因着身体情况,越之恒没有再坐青面鬼鹤,借用了方大人的鸾车。 方家世代为官,方淮早年也是个贪图享乐的纨绔子弟,这几年要接手家中重担,才渐渐沉稳起来。 鸾车里宽敞又舒适,越之恒靠在车壁上,与湛云葳对战,他强行催动逆行的灵力,此刻脸色惨白,刚刚才好些的身体再次面临灵力溃散。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气成这样,到底发生了何事,以你的性子,不可能中湛小姐的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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