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对的,不是吗?可掌心一阵阵发疼,几乎令她流出泪来。 酸酸涩涩,隐约作痛。 有个声音在反驳,不对,你不是这样想的。她低眸,掌心的痛有一瞬几乎牵扯到心脏。 朱砂浮现,上面是她娟秀的字:越家都是好人,不论发生什么,都别伤害越之恒。 别伤害他,别再留他一个人。 灵域的雨越来越大,越之恒收回目光。 一年前,他从没想过,有一日会为湛云葳和裴玉京铺路。 少时他嘲讽那九思涧下的一对壁人,时至今日,越之恒仍旧看不上裴玉京,尽管她从前,就是这样的没眼光。 可他想让湛云葳活着。 活着,不管和谁在一起,总归那一日他死了,死了就权当自己不知道。 越之恒有时候也恨天道不公,若有人注定牺牲,为何要是自己。如果最后一定有人和湛云葳在一起,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但这一生其实所得不少了。 他的生命从十六岁开始上色,自此能识文断字,有了高床软枕。 唯独注定无妻无子,踽踽独行。 他想起湛云葳仓皇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那一瞬她没想伤他。 就算记忆错乱,灵体和魂识不适,她仍旧露出了做错事的目光,怔然无措。 越之恒心想,够了,还求什么呢。 湛小姐的三分爱意,已经足够让他回味至死那一日。 大皇子怒吼着让黑甲卫继续去追父皇最忌恨的那个剑修:“他们都重伤了,跑不远,今晚一定要杀了裴玉京!” 但大皇子没想到,洞穿他心脏的,是来自身后的冰凌。 今年灵帝便要立太子,大皇子好大喜功,远不如二皇子沉稳,加上前几日大皇子妃怀孕,更是令他意气风发。 大皇子迫切想要立下一功,坚定灵帝的决心。 大皇子“呵呵”着倒下时,几乎死不瞑目。 越之恒冷眼看着,文循没做到的,他来也是一样。 风骤雨疾,越之恒抽回冰凌,挡在所有追兵面前:“既然来了,不妨都留下。” 就当是他,为这段缘分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74章 回家 越大人,我们回家 风雨交加,湛云葳登上云舟,黑甲卫并没有追上来。 她没有觉得松了口气,反而觉得身后那无尽黑暗中,有什么牵引着她回头。 雨越下越大,她坐在云舟尾,看着掌心的朱砂发呆。 裴玉京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他亦猜到了湛云葳发生了什么。她同他生疏了太久,唯独今日,仿佛回到了还在学宫的日子。 秋亦浓占据了她的身躯以后,她的灵识和躯体无法立刻吻合。 即便这样,她仍旧挂念着那个人吗? “裴师兄,我为什么会写下这样一段话?” 她如今像以前一样信任他,裴玉京走过去,轻轻覆住她那只手,道:“你不记得渡厄城中发生了什么吗?” 掌心的字再也看不见,湛云葳抿唇摇了摇头。 黑暗里,裴玉京唇色苍白,身后的神剑逐渐黯淡,他听见自己语气平静地说:“你在禁地被妖人所惑,躯体被占。” 他紧紧扣住湛云葳那只手,抹去了她掌心的痕迹:“只是邪魔迷惑心智所为,别再想了。没事泱泱,很快我们就回去了。” 她蹙了蹙眉,莫名心里有点不舒服。 裴玉京见她脸色,眸中晦暗,掩唇咳了咳。 果然他这样,湛云葳似乎终于放弃了琢磨那段话,道:“裴师兄,你没事吧?” 他低眸,轻轻摇头。 湛云葳知道自己这样不对,方才大皇子带了那么多阵修和黑甲卫,裴玉京受了重伤,她理应关心他的伤势,而不是神思不属,但她心中竟然并没有多少愧意。 眼见裴玉京身子晃了晃,湛云葳扶住他:“你别站在这里了,先去休息。” 在渡厄城中耽搁太久,如今灵域已然化了雪,船尾逆着风,是最冷的地方。 裴玉京躺下望着她:“泱泱,你陪着我好不好?” 他软下语气,神色苍白。 从少时相识,湛云葳很少见他脆弱的样子,裴玉京作为仙门少主,也很少向任何人示弱。 她安静地在他塌边坐下,心神却不论如何都没法集中。朱砂被虽然被抹去,但曾经戴困灵镯的地方,取而代之是另一只碧绿萤石的镯子。 这凭空多出来的法器,竟然是专为御灵师制作的厉害护具,一看便十分用心。 难怪和魑王对战的时候,她的灵体强悍了那么多,身上几乎没有伤口。 她触碰到上面精致的银色莲纹,怔了怔。 裴玉京注意到了她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他将她的手拢在掌心,语调温和:“你还记得当初学宫下令焚毁的《控灵诀》残本吗?” 湛云葳点头。 她被告发修习控灵术后,那半本《控灵诀》就被学宫收查销毁了,她为此难过了好一阵子。 然而裴玉京说:“没有销毁,我埋在了学宫的杏树下,残本的下卷我也已经找到,本来早就该给你了,一直没有机会。” 湛云葳惊讶地看着他:“你……” 记忆里的裴玉京循规蹈矩,又是仙门未来的少主。湛云葳从没想过,学宫下令焚毁的东西,裴玉京会替她偷偷保住。 虽然师兄早就冒过大不韪帮她修习,可是焚毁书籍,是裴玉京的师尊亲自执行。裴玉京敢做出偷梁换柱的事,几乎算是欺上瞒下,大逆不道。 裴玉京笑了笑,声音喑哑:“泱泱,你知道吗?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她说出这样的话,湛云葳甚至看见了他眸中的执拗。 她意识到,裴师兄真是这样想的,并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又仿佛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裴玉京握着她的手,靠近自己唇边,似乎要轻轻一吻:“我们都忘了那些过往,回玉楼小筑就成婚好不好。” 在碰到他唇之前,湛云葳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低声道:“抱歉。” 裴玉京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似冰冷,又似早有预料。 湛云葳轻轻吸了口气,几乎喘不过气:“师兄,你先回去罢,我之后再来找你。” 她踏出云舟。 云舟飞得并不高,依稀能看见下面一片安谧的汾河郡。 天快亮了,亦快要开春。 汾河郡已经有渔女和渔夫在河边劳作,她识海一片疼,有关汾河郡的记忆在脑海中反覆交错。 好似也是一个清晨,她爬不上玄乌车,有人戴着恐怖的鬼面面具,单手将她抱上去。 那人声名狼藉,百姓人人惧怕,却对着她罕见地存有一丝柔情。 她突然想要下去看看,或者说,往回看看。 而此时身前,一柄神剑拦住了她。 湛云葳抬眸,看见昔日光华熠熠的神剑,如今像是染上了丝丝缕缕黑色的邪气。 身后是裴玉京冰冷的声音:“不论我如何做,你还是要走,对么?” 湛云葳回头,神色凝重:“师兄,你的剑心何时沾染了魔气?” 裴玉京笑了笑,却避而不答:“会好起来的泱泱,你相信我,我不会做碎镜中那些事。” 湛云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明白和他口中的“碎镜”有关。 她摇了摇头:“别做错事,别忘了自己是谁。” 裴玉京已经看出她是铁了心要回去,他冷下神色:“你当真要和我动手。” 湛云葳一言不发,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她纵身跃下云舟,那一瞬她看见裴玉京眸中猩红,神剑愈发黯淡。 他盛怒与妒忌之下,神剑竟然真的朝她而来。 湛云葳觉得荒谬,但又有种释怀之感。 她不闪不避,抬手释放灵力,拢住神剑。神剑在她灵力中翁鸣,手腕上的玉镯拼尽全力保护她,最终发出裂痕。 而湛云葳没管,仍旧用尽全力净化神剑。 终于,神剑重新迸发出金光,湛云葳松手,亦看见裴玉京收回神剑,跪在云舟上,神色怔然苍白。 他的眸色变了回去,染上惶恐和痛苦之色。唇颤了颤,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而他在禁地沾染上的魔气,终于散去。 湛云葳稳住身子,看出他想要道歉。 可是她并不喜欢总听人道歉,她没有回头,冲他挥了挥手。 “裴玉京,拿好你的剑,今后对着邪祟。” 谈不上失望和怪罪,因为她还有更迫切和重要的事要做。 方才为了护她,腕间玉镯几乎碎裂。 她妥帖收好放在怀里,飞身而下。 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辛勤的汾河郡百姓却点着灯在捕鱼,这是雪化后第一次捕鱼,会有不少大户人家早早过来采买。 湛云葳捂着心口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渔女在叫卖。 见她脸色苍白,其他人也不敢叫住她,问她是否要买上一尾鱼。 湛云葳却在一个渔女身前停下:“这个盒子卖吗?” 渔女愣了愣,连忙点头:“卖的。” 这是她夫君今早捞上来的,见做工不错,却打不开,也没舍得扔,放在一旁,图个点缀。这样精细的玩意,本来也是打算去当铺问问的,如今有人愿意买,自然是好。 湛云葳付过灵石,拿着玉盒离开。 她哪里都不舒服,头疼欲裂,却觉得眼前的盒子很是眼熟。 渔女家打不开,湛云葳将灵力注入进去,这才打开玉盒。 里面躺着一块玉牌和一枚玉佩。 玉牌有些年头了,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她幼时的启蒙玉牌,边角莹润,保存完好,想必是有人爱惜且常常摩挲。 而另一枚玉佩,只雕琢到了一半,依稀能看出命玉的雏形。 真糟糕,她眼睛竟然也开始涩疼。 湛云葳拢好衣衫,往来时的路走。 天快亮了,青面鬼鹤哀鸣一声,失去控制从空中坠下。 护城河旁冷寂一片,柳树还未抽出嫩芽,四处都是泥泞。 越之恒倒在泥水之中,身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冰莲香气弥散开来。 他意识朦胧,身上滚烫。半是因为伤,半是太累。 大皇子的全部精锐和带来的黑甲卫,都被他杀光,越之恒精疲力尽,还未到汾河郡,就已经彻底倒下。 天地浩渺,还在下雨。 雨水砸在河面上,嘈杂一片。 天快亮了,四周只有越之恒一个人。他重重喘息着,打算缓一会儿再爬起来。 其实这样的场景,并不是第一次了。 幼时他和越清落流落在外,便常常这样,越之恒也早就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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