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霜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香秦的脸便拉了下来,作势就要关门。 “哎哎先别关门,”江采霜连忙伸手抵住门扇,“我是道士,来捉妖的。” “捉妖找我干什么?” “我听说那只妖是香墨。” 听了这话,香秦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流光。 “你应该认识她吧?” “不认识。” “可你刚才明明在湖边提起她了。” “你听错了。” “我肯定没听错,你……” 香秦油盐不进,江采霜心下着急,却拿她没办法。 书生在此时温言开口:“人死后,若是受怨念缠身化为妖邪,便不能转生投胎。难道你想看着香墨的魂魄一直流连于此,不得安息?” 燕安谨此话一出,似是被戳中了内心,香秦漠然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 她挣扎许久,最终还是绷着脸,声音冷硬地请他们进来,“进来吧。” 江采霜长舒了口气,略有些意外地看向俊书生,边迈过门槛进屋,边小声嘀咕:“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 她说了半天都说不动,没想到他一句话就让香秦改变主意了。 书生得意,仿佛要把尾巴也翘起来了,“论起和人打交道,道长可不如我。” 香秦的住处干净简洁,熏香味很淡。博古架上没摆花瓶玉石,而是摆了一柄未开刃的剑。墙上挂着一副舞剑图,是一名女子翩然舞剑的场景,左下角以草书落款,画工和字迹皆十分出色,不是寻常文人能有的水平。 江采霜盯着那落款看了许久,勉强辨认出一个“岸”字,至于第一个字太过复杂,她不认识。怕被谨安嘲笑,江采霜默默将这个字记在心里,打算回去以后问一问堂姐。 见江采霜盯着墙上的画看,香秦随口解释道:“那是友人所作。” 三人落座,香秦挥手,让婢女看茶。 兴许是醉香坊的规矩,这些姑娘们的婢女都是年幼少女,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跟着自家姑娘做一些端茶送水的小事。 “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江采霜忙道:“只要是关于香墨的事,我们都想知道。” 香秦眼帘低垂,望着茶杯里漂浮不定的茶沫,“香墨是良家出身,以前家里在淮扬一带做生意,颇有几分家财。后来她父亲在水路上出了事,只剩她们母女俩无依无靠。大伯见财起意,买通族里长辈,强占了她的家财,逼死她母亲,托人把她卖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她仿佛在说些事不关己的话,从头到尾,语气都没有变化。 寥寥几语,却道出了这样一段曲折心酸的过往。 曾经的富商小姐,一夕家破人亡,还沦落到醉香坊这样的地方,该有多痛苦。 “起初香墨不愿接客,也闹过上吊寻死,但鸨母让人不管死活地打上几场,再饿上三五天,最后闹也没力气闹了,心气也慢慢磨没了,该认命就认命。后来香墨一舞动京城,引来无数富商老爷垂怜,成了我们醉香坊的花魁。再后来,她就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 “外面那个大池子,看见了吗?”香秦抿了口茶,没再往深处说。 江采霜心绪复杂,竟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 幸好书生头脑冷静,条理清晰地问道:“方才在湖边,你说香墨想赎身?可据我所知,青楼女子不能自赎。” 不管她们背着鸨母攒了多少银子,都不能替自己赎身。想赎身,只能让别人来赎。 既然是名动京城的花魁,赎身的价格自然不菲,寻常人怕是开不起这个价。 “这都被你们听见了。” “凑巧听到。”书生温文有礼。 “也罢,既然你们都听到了,那我也不瞒着了。”香秦叹了口气,“要给香墨赎身的,是一个屡试不中的落魄秀才,自称是太舍学子。” “那秀才对香墨百依百顺,嘴上说着爱死了她,日日为她魂不守舍,酸诗写了不下百首。他没钱来醉香坊,给香墨写的诗曲,都只能求其他客人帮忙捎进来。香墨也是傻,竟真的被那个痴情的穷秀才给打动了。” 江采霜听得认真,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后来?两个人私定终身,穷秀才信誓旦旦地说要给香墨赎身。可他连来醉香坊的银子都是问同窗借来的,根本拿不出鸨母开的价。” 江采霜天真地以为这是一对苦命鸳鸯,明明彼此相爱,却不能相守一生。 可香秦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闻惊雷,不敢置信。 “这些年里,香墨也背着鸨母攒了不少私房钱。她不忍心看穷秀才苦苦哀求,日渐消瘦,便私底下把她的全部身家,都交给了他,让他找鸨母替自己赎身。怎料……那秀才拿了银子之后,便从此消失了。” “消失了?” 香秦唇角掀起讥讽的弧度,“是啊,那年隆冬,那秀才拿走了香墨傍身的所有银子,便再也没来过醉香坊。”
第7章 第 7 章 ◎找葫芦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江采霜惊愕地张大嘴巴,久久回不来神。 世上竟还有这种人? 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惨了吗?怎么到头来,拿了银子便不见了? 那可是香墨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攒下的银钱,是她最后的指望,竟然就这么被人骗走了。 “难道他并非真心?”江采霜问道。 香秦不在意地道:“谁知道。或许穷困潦倒的时候真心喜欢香墨,手里有了钱,便看不上我们这些青楼女子了。” 江采霜一时唏嘘不已,既觉得香墨可怜可叹,又觉得那秀才竟薄情寡义至此,实在是枉读圣贤书。 燕安谨在此时问道:“那个秀才如 今还在太舍?” “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可知道他的姓名籍贯?” “且不说这都是私底下传出来的话,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再说了,那么多客人,谁还特意记得一个寒酸秀才?”香秦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什么,“不过那酸秀才写过不少词曲,我这儿还留着一首,兴许你们能用上。” 香秦进内室翻找了一会儿,不知从哪翻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一曲《鹧鸪天》。 临走之前,香秦踟蹰良久才问道:“若是抓到香墨,你们会如何处置?” “自然是设道场,为她净化怨气,让她早日投胎转生。” 从香秦的住处出来,江采霜看向手里那张泛黄的纸,“我哥哥在太舍读书,回去我让他帮我打听打听。若是能打听到那个秀才的身份,我们就能以他为饵,等着妖怪自己送上门来。” “也好。”燕安谨和她并排而行,“小生也认识太舍的学生,这张纸可否给小生看一看?” 江采霜犹豫了下,将写了词曲的纸递给他。 虽说这个书生巧言善辩,颇有城府,不过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帮手,江采霜还是决定跟他一同携手。 书生看了一遍,很快又将纸还了回来。 “你这就看完了?” 书生颔首,“小生已记下了。” 江采霜不由目露诧异,不过想到他也是读书人,背诗记词应当不算什么难事。 “对了,小生还不知道长名讳。” “你叫我白露道长就好。”她在江南,一直都是以白露道长自称。 “那你叫什么?” 书生拱手作揖,“小生谨安。” 临走前,江采霜用符纸和铜钱红线布置了一个阵法,将醉香坊院子里的荷花池围了起来。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她将自己的星盘也封进了阵法中。 一旦有妖气异动,她身上的三清铃便会响起,到时她会立刻赶来醉香坊捉妖。 “我同你做个标记,若是我先查到秀才的身份,便用千机鸟通知你。若是你先查到,就去平远侯府找我。” “如此甚好。” 江采霜掐了个法诀,很快,她右手小指便浮现出一条红绳,缠绕在葱白的手指上。 与此同时,燕安谨的小指也被红绳缠住,两人之间的红线若隐若现连接起来,须臾便消失隐藏。 江采霜今晚跟妖怪斗法,后来又布置了阵法,还在燕安谨身上做了标记,灵气消耗太大,清丽的眉眼间难掩疲惫之色。 书生道:“我们先回去吧。” “嗯。” 离开歪柳巷,两个人走出去一段路,江采霜才反应过来,“你不回你家吗?”跟着她作甚? 书生拱手解释:“小生不知侯府在何处,今夜正好先认认路,到时候好找。” “好吧。” 于是二人便在月色下同行。 待江采霜回家之后,燕安谨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变,顿时从温和守礼的书生,变成了妖娆俊美的病弱贵公子。 他长眉微挑,桃花眸波光流转,饶有兴致地望着小指上缠绕的红线。 缠上这条红线,既是为了方便千机鸟传递消息,也可以追寻彼此的踪迹。 小道长似乎很喜欢给人做标记。 不过,他自有办法遮掩气息,不会被她发现。 燕安谨转身走入深巷,高大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起来,江采霜拿着昨夜那张纸,跑去前院找到哥哥江水寒,请他帮忙寻找作词之人。 妹妹主动有事相求,江水寒自然没有不应的,喝了口水便拿着纸出门。 江采霜回到自己的院子,从箱笼里拿出机关鸟,注入灵气,清了清嗓子开口:“谨安,我已经请我哥哥帮忙找那个秀才,你也要尽快找寻才是。” 机关鸟扑棱了两下翅膀,从树梢间飞了出去,顺着他们之间的联系飞向定北王府。 燕安谨刚下朝,马车正行驶着,外壁忽然被“咚咚”敲响。 他掀起车窗帘子,木头所制的机关鸟就飞了进来,落在马车中央的小茶桌上。 “谨安,这是……”坐在他对面的青年一脸惊奇,望着这只做工精巧的木头鸟。 燕安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机关鸟转了转脑袋,鸟喙咔哒作响,传出女子清甜的嗓音,“谨安,我已经请我哥哥帮忙找那个秀才,你也要尽快找寻才是。” 传完话,木头鸟就停在桌子上不动了。 “这是什么宝贝?居然还能传音,真是奇了。”宋允萧作势要去拿那只木头鸟,可它居然像是活物似的,蹦跶着往前跳了一寸,刚好躲开他的手。 “奇物,真是奇物,称一句巧夺天工都不为过。”宋允萧啧啧称奇,看向机关鸟的眼神也变得热切起来。 燕安谨知道自己这位好友,向来对奇门遁甲之术感兴趣,一见到精巧的机关,研究起来能把自己关在屋里好几天都不吃饭。 他丢下手中的折子,语调慵懒地提醒道:“这是一位小道长所做的机关,你可别把东西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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