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屁股开花花,说得真难听。” 阴萝嘟囔着,趁人不注意,嗷呜一口,夺走他指边还没剥衣的核桃仁。 李瑶功见状,端起腿边一青碟瓜子儿,飒飒发射暗器。 “看招。” 阴萝溅起马尾,张嘴就叼中一颗瓜子儿,她嚼了嚼,呸,带壳的。 小蛇抱怨,“哥,你好歹剥一下嘛,刺到我喉咙了,怎么当哥的呢,一点都不爱护妹妹的肠胃!” 回廊近旁栽种了几树鹅掌,澄澄碎金流淌一地,李瑶功懒懒靠住那一段红漆丝滑的美人小鹅颈,刀袖是丝光紫蜜蜡色,系着一支万邪辟易的剑穗,脚边则是趴着一只哼叽叽刨着落叶的小肥臀。 他整个人松散得像是云中的水影,随手捞起椅旁的一片金鹅掌,指尖唰唰几下,镂空出一行字。 ‘李瑶笙喝奶去。’ 那光影透过镂空的空间,筛到兄长的脸上,银亮如一脉水星子,细细碎碎闪着光,连他那向来淡漠的猫儿眼都闪烁得异样多情诱人。 似乎还嫌不够,李瑶功又夹起一张薄鹅掌,别烦哥还没写完,就被妹妹抓了过去。 “快剥!” 她挤着他那片紫仙刀袖,见他手指捏开瓜子壳,她娇娇指使他,“用嘴,心诚!” 李瑶功叹了口气,“我昨日去了皇史库,发现了一则震惊五百年的轶闻!” 蛇蛇兴奋:“公主跟皇兄私奔啦?!” “……” 李瑶功:“不,是当哥的都短命。所以有生之年,好好供着你哥,别往死里折腾。” 蛇蛇插腰,“我让你给我剥个瓜子怎么就折腾你啦?你剥不剥,不剥我——” “不剥如何?” “不剥我就招驸马,我给你招一屋子的驸马,长得还都像你!天天给我剥瓜子!天天烦死你!” 兄长声音轻飘飘的,捉摸不透。 “这么想招驸马?是毛都长齐了,不需要撑腰的,就迫不及待要离开皇兄?” “喵呜!喵呜!” 昆仑小妲己使劲跳起来,抓他鹅掌里的光。 “一个两个都不老实。” 李瑶功一只手盖住小肥臀,把它倔强的小脑袋摁了下去,转动一把金鹅掌,丝光淋在妹妹的鼻尖。 剑穗熏染着一缕清心静神的柏子香,鹅掌拨着她一扇耳骨,镂空透着光,兄妹眉睫浓密,都染上一点厚碎金,璨亮得过分,互相看不清对方的细微模样。 阴萝双眼被鹅掌盖住,隐约听见。 “驸马长得都像哥哥,就不怕做噩梦?” 当宴享与六皇子李降戾前后脚进了玄辞宫,就看到这样一副秋日溜蛇图—— 兄长指腹压出瓜子仁儿,随手就是往上下左右一抛,凭空出现一张嘴,精准吞掉。 他们:“……” 赤无伤自从被阴萝放了联姻的狠话之后,这些时日都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他有些委屈,又有些不高兴,一肚子话要倾诉,可少年人又爱面子,不肯低下头,就这么一直纠结了好些日,他实在憋不住了,铆着劲儿,闷头往这边赶。 结果今日不是黄道吉日,偏让他中途遇上了宴享,对方还是从紫腰殿出来的。 他都蒙了。 因而他见阴萝的第一句就是,“你让这死太监到你寝宫留宿了?!” 阴萝烦他,语气也很冲,“关你鸟事!” 她才不会说自己去黑市买了销恨散,被这个死太监截了胡,把紫腰殿给抵出去了。 对于公主皇子来说,这行宫是他们的私产,不犯禁忌,可随意处置,但一个太监购买公主的行宫,也的确让人浮想联翩,阴萝手持恶刀,不怎么在乎圣名清誉,那宫殿给他也就给了,她这些日都在玄辞宫,跟李瑶功同吃同睡。 赤无伤自知理亏,嗓子的火气冒了一圈,没撒出去,生生忍了下来。 李瑶功就把那一碟冬瓜子交给他。 少年皇子:“?” 他想了半天,自以为参透兄长的心思,然后捻起一枚白胖的瓜子儿,“来!小爷溜你!” 阴萝:“???” 她抓起一把带壳的瓜子粒糊他满脸,你什么胆子,我哥当前你还敢遛蛇,去死吧臭鸟! “你疯了你!” 赤无伤躲闪不及,劈她的掌心。 蛇蛇那一只胳膊刚被帝师张悬素卸过,还隐隐作疼呢,更加对他不依不饶,俩人闹着干着,动了真火,从长廊滚进了庭中。 阴萝还是小时候的打法,薅他的头发,骑他的小狗腰,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还溜不溜啊?!” 少年恼怒不已,双掌去推开她的膝盖,“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都这么大了,上来就骑小爷,让人看了会笑话的!” “你本来就是我的小马驹!我不要你,也是我的!我坐的天经地义!” 很是恬不知耻的霸道模样。 然而他这撑起手肘,发现腰段被嵌在那小蛇尾里,她披着一条鸡油黄琉璃裙,又嫩又俏,偏生小腰还挂一两圈碧青色的小佛珠,把他的配饰也缠了进去。 他的俊脸渐渐漫出花水。 赤无伤的哥哥都是一群雄鸟,虽只束了两根长生辫,还没有娶嫂嫂,但他们懂得可比小雏鸟要多得很了,他有一次就不经意看到他们围着赏玩一卷画轴,他只是匆匆一瞥,哥哥们就眼疾手快收了起来。 但半扇画面他还是记得的,就面前好似这般,小观音唇儿咧开,提起金裙,笑坐青莲台。 他如同被她的佛珠烫到,慌忙要爬起来,阴萝把他给死命摁住了,还给他传了一道心音。 ‘怎么样?你想好让哪个哥哥填我的欲壑了吗?“ 她的恶劣不加掩饰,‘以后我就是你嫂嫂,我天天欺负你,让你秃到没毛!’ 赤无伤噎了一瞬,也回击道。 ‘我兄长们才看不上你这种没毛蛇呢!’ ‘我管他们呢!我叼回窝里!我让他们怀蛇蛋蛋!’ ‘你!你无耻!不许玷辱我兄长!’ 他们心声骂得正劲儿,旁边传来一声惊呼。 阴萝扭头看去,最显目的就是宴享那一双苍白修长的手,剥着核桃,把半面指甲给剥裂了,渗出一道鲜红的血迹。 谁让他是个脆弱的凡人呢? 李瑶功吩咐随侍,拿了药膏跟纱布,正要缠上去。 ?! 我哥背着我给野男人包扎?这还得了!!! 蛇蛇占有欲爆开,当场丢下小马驹,冲到俩人面前,她虎视眈眈,“我来弄!不许碰我哥!” 宴享眸光闪烁,“那就有劳公主了。” 他主动将那一根残破的手指交到阴萝面前,漆黑锋利的甲面瞧着就不像好人,手背也不够丰厚宽大,薄得很狭窄,节节棱骨如硬石一样突出,却以万分柔情又不经意的姿态,触过阴萝的手背。 她尾椎骨酥麻一瞬。 扈从则是扶起了他们的六殿下,惆怅无比,“您又输了。” 可恶!他押注又输了一筹!早知道他就压宴貂寺了,谁知道他虽然是太监,还是个凡人,可撩起女孩儿那是毫不含糊的啊,他要是公主,没两日也得拜倒在这内相的蟒袍边!不像他们这个,脑壳都没开窍,全是一堆硬刺,扎手得很! ??? 赤无伤扭头,涨红脸辩驳,“小爷,小爷才没输!再来一次!小爷定能压她一头!” 他又不满,“你站哪一边儿的?!搞清楚,是小爷给你发的俸禄,以后不许站她唱衰我!” 扈从:“……” 我服了你个老六,你不仅没开窍,刺儿还带弯钩,天生刺向自己人的是吧。 宴享一边享受着公主至尊的温香软玉,一边还不忘禀告公事,“开恩令已推至二十八仙道台,明日您就能领着新学子,一同去拜见圣师了,拜师礼奴婢都给您准备好了,定能让圣师开怀。” 阴萝并不是很在意,“行,你送去吧!” 这黑心家伙,就因为那一小瓶销恨散,可是吃了她一整座紫腰宫,替她办点事儿不是很应当的吗? 阴萝是得寸就要进尺的小坏蛇,一旦当她发现身边有人爱慕她,憧憬她,她是绝对能踩着对方心里头那一条线儿,攻城掠地,满仓而归。 拜师当天,社稷学宫万众瞩目。 众女弟子焚香,沐浴,趋步,献礼,她们难掩兴奋,意味着她们从此也是张宫门弟子,可以立在朝政学堂之下。 仙皇并未到场,主持贽礼的是内相宴享,照例是那一身坐蟒红袍,尊贵无极,阴丽无边。 阴萝作为领头弟子,不由得看了他好几眼,这家伙竟然簪了一朵极艳的茑萝,又称锦屏封,娉娉袅袅,好似仙角儿。 仙朝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嫁娶方可簪花,但今日可是她的拜师之日,他涂脂搽粉还戴花儿,那阵仗搞得跟她拜堂成亲似的。 众学子面上不显,内心则是流露出几分轻蔑。 这妖人果真不懂礼数,听说他对这李瑶笙很是热切,又是鞍前马后,又是送人送礼,就恨不得把心肝儿喂给她嚼了,不过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是全白天乾,一个是无能中庸,纵然一时风头无两,也好比那枝上的纸花,抖一抖就下来了。 社稷学宫并不欢迎阴萝,在他们看来,这中庸公主定是用乖巧面貌哄骗大庭,又以他们同窗性命挟持帝师,不得不为她破例。 天家公主如此傲慢!迟早自取灭亡! 宴享并不在意他人的视线,他瞧见他的公主披着一身太虚归元服,日月就伏在她的袖边,发辫则是束了起来,宛如坠环,缠了俩根红绳,颈后绒毛被发绳吊得干干净净,偶然跳出一缕兔毫,少女的纯真与妙曼映入他的眼帘。 “吉时已到!行贽礼!” 他尖着一道阴柔嗓子,将阴萝这个拜师代表,推进了竹屏之后的拜师殿。 众弟子皆是垂首,不敢多看冒犯。 “先生,弟子来——” 阴萝戛然而止。 那一具魁星踢斗之下,放着一把周正权重的太师椅,但椅子里的师长早就失去了端正坐姿,他被迫换上了喜服,又被一段厚实的红绸从头绑到脚,双手则是系在了椅背之后,一张盖头被折成条儿,直接粗暴勒住了他的唇口,阴萝眼力好,甚至能看到边缘的濡湿。 ? ?? 蛇蛇懵了。 谁啊,玩这么大,是要她蛇命啊?! 她捧着贽礼,猛地回头,而在竹屏之外,宴享的侧脸隐隐约约勾勒,他似乎察觉到阴萝的目光,眼珠缓缓移到眼尾,唇形无声开阖。 ‘殿下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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