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萝总觉得哪里不对。 我那清心寡欲的圣人哥哥呢? 阴萝娇娇矮矮的,便是化作龙身,也是少女的身量,郑夙却是长手长脚的,还冰冰凉凉的,幼时阴萝蛇性嗜寒,就喜欢坐高神怀里歪歪斜斜盘着腿儿,现今还是同样的姿态,只是她的小白辫已经从郑夙的胸口,顶到了他的黑颈带。 而高神的手臂也不似少时的端正,在她腹胸前亲密交错,不动声色地,将她拔进自己的密笼。 封锁。 绝非呵护。 而是抵死禁锢、缠绕,又密不可分的姿态。 满殿彩灯煌煌,珠管灿灿,而落在他们这一对诸天高神最前的,是一盏剪纸走马灯,火焰笼里灼热滚烫,艳彩不熄,祂们的身影隐隐约约映了进去,雪白鹿角与红血龙枝互相吞缠其中,遮天蔽日,血池汩汩,使得寻常的一面走马都变得阴诡悍然起来。 危险悄然涌来。 是雄鹿的峥嵘头角。 年长的,巨峻的,又高贵神秘,祂漠然主宰着一切,却又含着某种绝对的性蛊惑。 阴萝听北太康那群小龟爹爹说过,鹿灵的生长气血在于角,每年它们的枝桠都会新长出小齿,而且主枝头角每一年都会迎来变化,每一次会比前一次更巨硕,更凌厉,年长且上位的雄鹿随着年岁的日渐加深,更会砌出一座庞然巍峨的鹿林高国。 她都不敢想象这貌美的老家伙活了这么久,鹿角能长得有多密多凶! 怕不是要顶得肠穿肚烂! 她伸手摸向郑夙的鹿角面具,摸到了一小块突起的、奇异的珍珠盘,其中有几枚细小骨钉,仿佛活物一般,追着扎着她的掌心嫩肉。 “……嗯?别……别摸那儿。” 郑夙发出了以往他绝对不会发出的声音,很哑,很蛊,仿佛裹着一层湿透的纱。 阴萝的视野里摇下了一对雄鹿头角,枝桠小齿宛若横锋,凌厉又迅疾挡住了她眼前的烛光,她颈后则是一紧,被失控的郑夙近乎暴戾粗蛮叼了起来,顶着角向她索取。 她成了雄鹿盘中的血食? 阴萝反手就抓起了那两把高硕的头角,硬生生把它们抵到自己的胸前,在挣扎中,那鹿角撞碎了她颈前的一只并蒂赤血荔枝镯。 “老东西,果然阴,我差点被你这一招献身混过去了!”阴萝嘲讽,“我一个天道棋子,受不起诸天共主的伺候!” “……” 呼吸声都轻了些。 郑夙抬起鹿头骨面具,不再伪装,哑着声问,“那你待如何?” “郑夙,你知道,纵然你是首恶,可你是从小养着我,我是盘着你长大的,你的呼吸,身体,已是我骨血记忆的部分,我舍不得杀你,可是其他的——”天帝妹萝眸中显出戾气,连带着眼尾都拔起了青红戾筋,“我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郑阴萝,你杀劫随身,若是又造下这一番罪业。” 高神郑夙在骨面下的神情阴晦不清。 “你可知道,你是在自毁你的天道之途!” “天道?天道!”她唇齿森寒,“郑夙,什么才可称天道?劫身不败,至阴至毒,称道万载,神佛皆避,这是你要的天道!自始至终,你都没问我,我要不要成就这番被你跟众生高高架起的天道!” “郑夙,你养我多年,你不知道我什么性子?” “明知道我怕疼,爱哭,最厌恶被摆弄,可你却,一次又一次违背我!你仗的是什么?郑夙,你告诉我,你仗着的是什么?做我的哥哥,却不爱惜我的意愿!做我的软肋,就可这样欺凌我?” 她雷霆一怒,法相盛烈,满殿的灯彩都无风自燃,刹那沸成火海。 炽火舔舐过裙角,在她脚踝处,烧出一段瓷裂般的血痕,郑夙与她心意相通,纵然双目失明,也能感受这骤然袭来的疼痛。 郑夙抄起她就要摔出烈海。 她冷笑着甩开他的肘臂,细巧的胸腔抽噎着,似乎痛苦得喘不过气来,泪光在眸里颠簸,“诸天共主,这可不像你,你要炼我,当以世间酷刑、毒刑、极刑炼我,要炼得我百毒不侵,无情无心,如此方能对苍生一视同仁,你还怕我疼吗?” 她被一双白青净手紧扣至胸前,轻轻唤她,“……萝祖宗。” “是哥哥错了。哥哥错了。” 郑夙抬手顺着她的胸颈戾气,“……你惩我也好,别。”他顿了顿,“伤你自己。” “是么?我怎么惩你都行?好啊,真是长兄如父,多为我着想!” 阴萝转身,眉目舒展,脸庞哪有半分的狰狞,她在他胸前轻飘飘击出一掌,双足之下的境地,迅速坍塌成另一座灯楼。 “既然如此,那你再为我着想一回!” 倾倒。 塌陷。 粉碎。 在漆黑中无尽坠落。 而郑夙唯一的本能,就是在坠下之际,将阴萝飞快抛了出去。 尖嚣的风声,浓烈的香油,郑夙仅能凭着一些细碎的气味辨认,他似乎坠落到了一处奇妙神国的阴暗狭缝里。不,似神国,更似欢海,他听见丝竹的靡靡之音,也听见男女的之死靡它。 欢笑,哭泣,含混的喘息,流过他的神海,交织成一片。 很热,很香,血都沸了起来。 ——是昆那夜迦! 也是欢喜圣天! 郑夙脸色微变,她把他扔进这欢合之地做什么?!!! 而郑夙也来不及多想,他不欲落到最深最浓的底面,寻觅时机,转出太上法相,就要脱离此腥膻欲界,但腰间却是一沉,她竟然不听话,再度朝他坠了下来。 若这尊冷欲高神看得见,那必定是—— 细长白亮的双臂高高顶仰过头颅,腕间金镯卷着浓艳如壁画的彩绸,在热风中肆意飘扬,像是一座无畏又明艳的女身明妃,在这浓稠融化一般的彩楼水火中,大胆又热烈地,从天而降,端坐在他的欲宫深处。 ……?! 男身神祇蓦地一僵。 “你怎么?你!出去!” 郑夙反应过来后,脸色大变,掐她小臂,声音都变得急促尖锐。 “郑阴萝!这是欲业!不是帝业!!!” “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出去!!!” 郑夙踩过那厚卷的彩绸,抱起阴萝的腰肢,要将她投掷出去,然而他手掌刚探过去,就被她紧住指缝,反而猝不及防扣进一段白龙女腰里。 她亦是踩着他的诸天法相,不让他在此地施行。 她掐指出法言,“禁!” 郑夙:“?” “别玩了,郑阴萝,这不是你该玩的地方!先出去再说!” 郑夙皱眉,又不自觉带出几分兄长的斥责。 阴萝还是那一副轻飘飘的散漫语气,“昔有明妃渡恶神,郑夙,我被你玩得这么狠,你也很该学一学明妃,渡一渡我这恶神。” “渡你?怎么渡你?” 在不断的下坠中,高神郑夙清冷的声嗓被风声拉扯,少了平日的冷静,变得模糊又冰寒。 “在这欢喜天,你要让哥哥不见天日——做你的炉鼎吗?你疯了是不是郑阴萝。” “哥哥做我炉鼎?好呀好呀。” 她拍掌欢笑,抬手就揭开他那一张厚重的、鹿角狰狞的骨白面具。 面具骤然被翻开,艳彩天光也疯了一般涌了进来,所有万物的动静都让他敏感,郑夙不适偏了偏头,他闭着眼,长睫还沾着那一次诸天大战留下的零星血迹,没有血色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靡丽的、蛊惑的光影。 是绝美的,易碎的,神。 郑夙似乎被她气昏头了,“还炉鼎?我说一句,你是上瘾了不成?当我的面,你敢修合欢吗郑裙裙?!” 阴萝从软袖挟出一缎绿丝绸,束住了神祇的双眼。 也禁绝了所有朝他涌去的天光。 “既然众生视我如棋子,那我修合欢,视众生如炉鼎,又有何不可呢?”
第181章 第五个火葬场 此时, 深夜,魑魅魍魉正在出行。 妖世的暮夜金庭举行了一场热闹的宴会,众妖纷纷献礼, 庆贺香阴妖主周平宜又新收了一名养子。 妖帝宓颂搂着美貌少年, 似笑非笑。 “外甥女跟好友大婚, 当舅舅的倒是清闲得很,养着别人的儿子,怎么, 周平宜, 你还真怕断子绝孙?” 这老家伙也是奇怪,明明长了一张能生又能诱惑的脸儿, 偏是不沾女色, 倒是把各族妖部的好儿郎收了遍,遍地都是他的貌美养子。自从王太子折亡之后,这厮就更热衷收养子了, 自己不享用, 也不让别人享用。 真是怪癖! 养子小心翼翼为养父奉上酒水,并不插话, 他是听不懂这两位的哑谜,也不想搅合其中。 在这些万年千年的道行前,他们的卖弄只是笑话! 香阴妖主慵懒半卧在一张含香白狸毛里, 他气质殊绝, 身段流丽, 容貌在众多养子中并不算多惊艳, 而是一种耐看、舒适的周正峻丽, “颂姐,你房事不和么, 红唇都起火了,要不要我送个乖的给你解一解火气?” 妖帝宓颂曾跟着妖主周平宜,到一处人间王朝做宰相姐弟。 起先,她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宜,没想到是这妖主跟神主大费周章,掩人耳目,竟是为了养一个妹妹!当然,她也极为欢喜那小家伙,若能从天族顺拐而来,那就更不错了。可惜她如今已经是天族至尊,倒是不好哄骗来跟她修欢喜门了。 啧。 错失时机。 妖帝宓颂也笑,“如此,那就承妖主的美意了。” 周平宜折了个响指,漫不经心道。 “没听见么?还不快从欢喜圣天,给颂姐捞几个能干的出来。” 却听属臣为难回道,“妖主,欢喜圣天被禁了通道,似乎,似乎有大尊从内里强行锁上了域结,我等进不去了,他们也出不来。” 周平宜身腰一顿。 “锁了?” 宓颂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她挟着下颌,眯眼轻笑,“这就有趣了,欢喜圣天为我妖世,魔世共同拥有的圣域。” “那魔世么,出了一尊痴情大皇,它要为小天帝守身如玉,倒是极为厌恶这欢喜锻体,七百年来都空着不要,倒是便宜我妖世了,听说前些天,天帝还造访了魔宫,惹得那一处红鸾入命宫,应当不是他们罢?” 诸界耳目众多,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了尊者之上,何况她主欢喜天门,对这些错乱又糟糕至极的情缘最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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