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尾妖狐可正是妖狐的脾性最阴诡毒狠的时期,他连未来的九尾狐前来摘情花,都能召集诸天前来杀死他,何况还是这样被一个小小佛姬戏弄? 而且佛国的万丈金光一开,不管是故意不故意,都照得他的妖地子民消亡百万! 这新仇旧恨,六尾妖狐被惹出了真火,同样以牙还牙报复回去,喰食了整座佛国,这一战也奠定了他初代永劫的至尊称号。 他记起来了,这西揽菩萨顶跟华严菩萨顶也是一对“双胞胎”,后来因为理念不同而分宗,前者出世,后者入世,有很深的渊源关系。 佛童说完,就要关闭山门,被他甩出一根狐尾挡了挡,愈发低声下气,“是,千错万错,是我的错,小师父莫要生气,只是我这番前来,是为了我的妻君!可否请住持方丈或者座元师父一见?我有事相商。” 称起妻君,这狐狸是半点没有不好意思。 佛童冷嗤,他修为浅显,看不出阴萝的运道,只觉得她身上斑驳的全是情丝,更衬得她不像个好人,能跟妖狐混一起又岂会是什么善类,“这位施主,也是杀业滔天,不知午夜梦回时,对那些枉死的冤魂,可会心有愧疚?” “没有!”阴萝理直气壮,“能死我手上的,都是该死的!况且,像你这样讨人厌的狂傲小和尚,我一晚上吃一百个,你再骂我试试?我拧了你脖子做莲花藕!” 谁规定天道就一定要是慈悲宽厚怜爱众生的? 她攀登到至高,可不是为了让一个小和尚骂得狗血淋头的,小也不行,小的不听话也得教训,就没有她吃得了的亏! 而佛童没有修炼到家,顿时气急败坏,又带着一丝惧意,嘭嘭关闭山门。 容雪诗头回拜见,碰了一鼻子灰。 他心里是起了一些阴暗的狠意,但天就在他身边站着,他又将那狠意压下去,低声道,“蛇宝,是我牵连了你,你先回去,我来搞定他们。” 妖狐又伸手,拇指摩挲她的手背软窝,温声道,“不会有事的。” 天歪头,“不要乱来喔,会扇你的。” 狐狸又委屈蹭她脸,“我就是那种狐吗?你放心好了,我有办法。” 第二日,妖狐独身前来,落到了西揽菩萨顶的山脚,第一块石阶前,他显露了真身原形,从那锦衣华袍里,跳出了一只娇小活泼的红狐狸,单脚蹬起,轻轻挠了挠狐耳。 好久没做小狐狸了,怪生涩的。 容雪诗的狐耳抖了抖,又轻轻一弹,这头赤红狐狸就轻盈跳到了第一块石阶上,做了几个呼吸,强行压下那股不适的屈辱感,双腿折跪,双爪拱着,呈做一副虔诚跪拜的姿势。 还像模像样的,惹得往来朝圣的游人惊奇不已。 “这狐狸哪来的?学人吗?好灵好俏呀。” “瞧那小狐耳,好软,呼呼弹起来,好想摸一摸啊。” “哎呀,不要摸它,会咬的,凶得很呢。” 他们很快又注意到这狐狸,一步一弹一跪一拜,颇有灵性,引来不少的围观。 “这是狐狸拜佛吗?倒是第一次见呢。” 就有游客逗着它。 “小狐狸啊小狐狸,你告诉姐姐,你在求什么吗?” “莫非是想讨个小媳妇儿?” “哈哈,有这可能,这难道是一头公狐狸?” 他们还想进一步翻开它的双腿验证公母,那红毛狐狸就冷冷横了眼锋,那狠意让他们僵在当场,竟是不敢动弹,远远就空出了一块地儿。 狐狸又是一跪一叩首,转眼消失在他们眼前。 “呼哧……这狐狸,好吓人,好邪门!” 也有人心有余悸,以为是这灵性狐狸是为了求仙,不满地骂。 “小小畜生,异想天开!” 赤耳狐狸就这样,一步一跪一叩首,在三日三夜之内,生生爬了八万四千台阶,磕了八万四千次头,求了八万四千次佛,它那一身光亮柔滑的华贵皮毛沾着青苔,砂砾,碎叶,额心更是破得血肉模糊,附近的皮毛一绺绺黏连着。 拜到最后一块石阶时,狐狸拱着双爪,姿态卑微。 “容雪诗自知过去狂妄,与贵宗结下怨仇,还请我佛,给我一个改恶从善,回头是岸的机会,佛,求您,求您见见我!” 西揽菩萨顶无人应声。 狐狸狠得下心,又是撑着双爪,嘭嘭嘭磕起头来,鲜血染红了身旁的阶石,几乎把它这万年圣君生涯来从不受过的屈辱,在这三日三夜都吃了个遍。 可它又想,只要能救了蛇宝,这点屈辱,这点皮肉苦又算得了什么?它是公狐狸啊,理当为小伴侣吃苦的。 又是三日三夜过去,狐狸磕头磕到发懵,途中昏迷了几次,又强撑着清醒过来。 奄奄一息之际,那山顶飘来一声叹息,它顿时弹跳起来,尾巴一扫,乖乖伏跪下去,双眸澄晶晶的,充满了渴望与希冀。 “我佛慈悲——” “容施主,请回吧,渡天衣是我宗密录,不得外传。” 赤红狐狸当即道,“那我出家不就行了?” 它还大大方方叫起了称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大不了本狐学完了再还俗! 对方被噎了噎,“……汝当真乃狯狐,不可教也!入我佛门,私心最要不得,你走罢,不要再来了。” 又是一阵天风吹来,狐狸咕噜噜的,从八万四千台阶滚落下来,又回到了最初的第一阶上,那本是触手可及的山门也变得高高在上,无法靠近。 红毛狐狸浑身遍布着碎骨之痛,它躺了一会,才慢慢恢复,又翻过身半趴着,细微喘息。 旁边水波晃动,渐渐浮现出一个高峻的身影。 妖狐头也不回,问他,“蛇宝那颈圈缩了几寸?” 圣狰也难掩忧色,“一日一寸,快抵到她的肉身了,也就这几日了,西揽菩萨顶不肯给,咱们……怎么办?” 妖狐撑着手,站了起来,重新恢复成了修长的人身,红衣飘飘又荡到了脚踝,额心凝固着一道狰狞的血疤,俏艳的美人脸也多了几分冷戾。 妖狐淡笑,“不给?那就干点老本行的事儿。” 他也幽幽叹息,“屠刀放久了,总有些老东西,当我们这些做妖魔的,是来做窝囊废的呢。”好商好量不领情,他又有什么办法? “啊……啊?” 圣狰反应过来,“不行,万一天知道了——” “那就不让她知道。” 暖白釉色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腰身,容雪诗慢条斯理拆掉了他腰间的红绳铃铛,指尖还点了点他眼尾飘曳起的一颗血红桃心,语调温柔得阴诡,“天啊,她只需要,被我们高高奉起来就好,这底下,哪怕是血海滔天,本君也会让她看到繁花锦簇。” 当夜子时,西揽菩萨顶被围。 四大妖域圣君,歧途,戮世,不寐,噬心,尽数到齐,五大魔宫祭祀,牵机,钩吻,千夜,天仙子,孔雀胆,同样阵仗不小,就连鬼朝也来了两位黑斗篷,浑身萦绕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寒煞。 除此之外,还有几位覆面的神秘人潜伏在四周。 大雄宝殿内,诸佛修急躁不安,西揽住持从袖里飞出一卷绣经,交给最为信赖的西堂长老,“明心,快去,小如来宗,请彻静师兄!我等全宗性命,皆交予你手! ” 但西堂长老明心仰着脸,望着窗外的一轮濛濛的月,很快它就被遮蔽,他有些绝望。 “……住持,我们,我们逃不掉,古神,降临了。” 如果说圣者之上代表着绝顶的战力,那古神降临就意味着绝对的威压与统治。 而请来的两尊古神,正是幽冥间世代赫赫有名的春盎古神,与金波古神。 “诸位如此恐慌为何?只是一场小小夜谈罢了,都放轻松些,否则容某就不好进去叨扰了。” 殿外响起一道很轻的笑声,那身流焰烧霞般的红衣就艳艳灼灼踏进了大殿,白冷的香狸毛也软蓬蓬掠过门槛,颇有一种风花雪月之夜公子翩翩前来寻幽的美感,佛童立即高呼,“师祖!果然是这个坏东西!坏狐狸!” 容雪诗并不生气,跟将死的小臭嘴家伙有什么可生气的? 容雪诗一进来,那架在牵机头顶上的原道大母魔碑催促,“狐狸!你快些!被那祖宗发现我们都得完!” 该死! 偏偏这臭狐狸是诸天情报帝王! 他们魔宫的秘闻都被他探知得一清二楚,为了不暴露那双子,大母魔碑只得跟他狼狈为奸。与此同时,它还环视周围一圈,暗暗心惊,难怪是一个世代的不败传说,纵然他失了九尾之尊,仍能将诸天大半的战力握在掌中! 这是暗地执掌的诸天帝王吧? 母碑想想又有些不甘,要不是它的魔种沉溺于情爱,他们颂天魔窟也早就呼风唤雨了! 容雪诗却不慌不忙的,他甚至越过那些神色警惕的佛修们,从那供佛的案前捻了三支香,慢悠悠说着,“我家妻君呢,喜欢有礼有节的男狐,容某不管床上床下,可听她的话了,给了你们整整六日的先礼。” “如今这第七夜,后兵才来,你们应当理解本君的苦心,对吧?” 他燃起袅袅高香,朝着释迦宝佛拜下的瞬间,那一双细俏狐狸眼也慈悲多情地闭合,“所以你们,可千万,不要到我妻君前,说我这狐的坏话呀,容某怕极了小妻君的发怒,所以求求我佛了,一定要替我保密。” 那佛童还想嚷,被师兄们一把捂住嘴。 西揽住持知道此劫难逃,沉声悲痛道,“妖狐,从幽冥间世代到如今,你果真是本性难移,死性不改,你就不怕有报应吗?” “报应?” 妖狐又缓缓睁开眼,那一尾浅浅凝着的桃蜡色挑得慵懒散漫,“我等妖魔,无情无义,方得至尊,住持师父,您不会以为妖魔有了妻,有了欲,有了牵系,就能成为被你们拿捏的软肋了吧?” 他凝视眼前这一尊威严的释迦宝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端正身姿,将线香插进了炉中。 妖狐又问,“渡天衣录呢?” 西揽主持仍旧摇头,拒绝得很硬气,“我宗密传,不会外传,妖孽,你不能一手遮天,也不能改变我等虔心!” 容雪诗的双手一抖,那金黄线香燃过的一段灰烬,带着猩红的火,跌坠到他的手背,瞬间烫出了一粒血豆。 容雪诗垂眸,狭尾里的细光暗沉浮动。 我佛,你果真不爱庇佑我,既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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