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宇:“……?” 他语气委婉:“无意冒犯,那您学戏学了多久?” “零零散散学过几年吧,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后来就老老实实上学去了。我不是刚才和你说我失过忆,就算学过也早忘干净了。”原晴之安慰他:“不过你别担心,古籍上说,天生戏骨天生就能入戏。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底能不能入,待会上台不就知道了。” “……” 很好,贾文宇冷静地想。 他那颗七上八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原小姐,妆画完了。” 虽然赶时间,但化妆师精益求精的态度不允许她草草敷衍了事。即便原晴之指定的角色并不需要这样的精度,她还是用了二十分钟的宝贵时间,才终于完成全部妆面。 闻言,有些昏昏欲睡的原晴之睁开了眼,然后一下子睁圆。 镜中人柳叶眉,丹凤眼,额染朱砂,点丹唇,眼尾描红。头面以青白色点翠修饰,顶花簪着圈翩翩欲飞的琳琅蝴蝶,边花悬挂凤凰珠翠,两侧身后青丝垂落,配合着同色水袖宫装,一下子从散发着摆烂气息的现代打工人变成了古代小家碧玉,不说话时颇有空谷幽兰的气质。 “……啊?”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晴之竟一时半会有些没反应过来。 别说她了,刚才出去了一下又重新回来的贾文宇差点也没认出来。他揉了揉眼睛,简直无法将这个坐在镜子面前的人和不久前还穿着家居服,手拿扫帚,咋咋呼呼冲出梨园的少女联系在一起。 化妆师忍不住掩面笑道:“原小姐底子好,本身长相偏古典,那双丹凤眼简直绝了,都不需要太多修饰,天生就是吃戏曲这碗饭的。” 原晴之无精打采地伸了个懒腰:“也就那样吧,平时社畜哪有时间化妆。” 听到这话,贾文宇一言难尽。 确实,原小姐不说话的时候确实挺像那么回事的。 但一讲话,那种被社会毒打过的颓废社畜气息就一下子暴露无遗了啊啊啊啊啊! “准备得怎么样了?”接到程月华正在返回的信息后,晏孤尘步履匆匆来到后场。 看见模样大变的原晴之,他也愣了一下,然而很快恢复正常。 “对了,司天监紧急查阅了一些资料,发现历代入过戏,或是拥有天生戏骨的前辈都留下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字眼——唤醒道具。我们也不清楚这个道具到底指的是什么,但鉴于它在古籍中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所以我们还是决定将资料调取出来,或许会对您有一些帮助。” 原晴之笑了笑:“多谢。不过我知道这个道具指的是什么,也准备好了。” “好。”晏孤尘松了口气:“总之,您务必要记住,戏曲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千万千万不能沉溺其中,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 “那……就开始?” “还有一件事。如果我没能回来,保险赔付金请帮我全部交给林如花。还有,密切注意演出时《夜行记》原稿的变化,入戏难免会产生蝴蝶效应,可能会对已有的戏曲进行变更。要是我也出不来了,你们可以试着把第一卷直接烧掉,死马当作活马医,说不定能够拖延一下戏曲和现实的融合进程。” 这句话刚说出口,司天监众人皆是一怔。 他们一直以为,这位宗师之女答应帮他们,是因为实在给得太多。可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尽然。 “当然了,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放心吧,我会活着回来拿钱的!” 不等他们反应,原晴之就一个箭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没办法,她性格天生如此,不适合搞什么煽情演讲,这些话只能放到最后再说。 几乎是从她起身开始,那种刚刚还不明朗的氛围骤然迸发。 插上最后一支头花后,她的身姿一下子挺拔了,仿佛一颗珍珠,终于擦去上边的蒙尘,绽放出它应有的惊艳,远比燃着的烛火更加吸引视线。 后场距离戏台不过数十步,每走一步,都是一次脱胎换骨。 等走到戏台帘子门口,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原晴之”,而是《邪祟》里那些个还未出阁的古代大家千金。 “这……”贾文宇直接人傻了。 不是,你和我说这是个第一次登台的新人?小时候学过戏但是全忘了? “早就和你说过了,别小瞧天生戏骨,那可是无数戏曲演员梦寐以求的天赋。” 看他的表情,晏孤尘无奈道:“戏曲界从来不缺大家,但纵观历史,天生戏骨也是几只手就能数出来的人杰,平常数百年才出现一个。柳家连着两父女,大抵是门庭烧了高香。” “身怀如此天赋,甚至不需要学戏,跟着听个两场,直接就能唱。” 望着那个即将登台的背影,司天监监正声音不免染上期待:“听说当年柳大宗师上台也是这样,七步之内必定进入状态。你别听她瞎说,看她那游刃有余的样子,她可能回不来吗?那可是天生戏骨啊,入戏就是他们绝对的统治区。” “铛——” 小三弦一响,戏台边缘垂下的红帷幔缓缓被拉开,四周暗香浮动。 和寻常唱戏不同,这回按照原晴之的提前嘱咐,所有旁观的司天监成员和警察都站在侧旁,戏台下正前方则空无一人,只有一把把空荡荡的椅子。也幸亏了开场赶在午夜之前,若是午夜之后,这出戏便成了传说中专门演给鬼神的“三更戏”。 伴随着月琴和二胡的拉奏,锣鼓一响,念白的声音高高响起。 “戏曲《邪祟》开场——” 原晴之深吸一口气,缓缓踏了出去。 …… 与此同时,青城博物馆内。 在会客厅里左右转圈的程月华终于听到推门声。 “程老先生您好,这是您要的东西。” 工作人员手中拿着托盘,上边放着一本刚从展示柜里拿出来的历史文物。 这本古籍封皮呈蓝色,边角略微带皱,看着干巴巴一本。 “这便是《夜行记》的原稿?”一旁的司天监成员忍不住问道。 无他,实在是这本古籍保存地过于完好,即便过去百年时间,看起来也能轻松翻阅。 “对,《夜行记》的纸张在成稿时经历过特殊处理,不知道那位佚名戏曲家给它浸泡过什么药水,就连火都很难烧断,传说刀枪不入,这才在数百年战乱中得以保存。它本身应该算是一本志怪小说,只是用戏曲的样式进行书写,再用旁白加以补充,各方面都超越了普通戏本应有的水准。” 面对这本珍贵的原稿,程月华实在难以忍住心底的激动。 他一边介绍,一边轻轻地伸出戴手套的手,小心翼翼翻开这本戏曲巨著:“可惜《夜行记》是篇残本,其中几卷有几部戏意外遗失,不知道流落到了民间那里,原稿的第十卷还全篇都是空白,若流传于世的能是完整版……” 说到一般,程月华声音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整个人硬生生停滞了几秒,哆嗦着将手摸索到胸口,拿出一副折叠老花镜,不敢置信的盯着最后几页。因为他的异常举动,工作人员和司天监成员也跟着看了过来,等看清后,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原先理当是空白的地方,竟然凭空有了字迹,还赫然是原稿古书的样式。 其上书着:《夜行记·卷十·入戏惊梦》 “这是一部,正在自动谱写的……新戏?”
第5章 颠簸,无尽的颠簸。 月琴和二胡的拉奏声逐渐远去,原晴之听见了车轮碾过古道的轱辘。 “第一折戏,起!” 伴随着响彻戏台的念白的落下,她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方狭窄的,通体木质的封闭结构。左边开着扇已经被钉死的雕花小窗,正前方悬着微微晃动的藕色挂帘,显然这辆马车正在行驶之中。 一旁悬着的铜镜内,映着一张陌生的脸。原晴之眨了眨眼,镜子里的路人脸也眨了眨眼,很显然这张脸属于她这回扮演的角色。 “赶快点,可别误了时间。”不远处,有人高声吆喝。 紧接着,马鞭高高扬起,发出清脆声响。 坐在马车里的原晴之被颠得一个趔趄,连忙扶着车壁,另一只手陷进绣花软垫里。 手指回馈的触感是软的,有着布料特有的摩挲意味,要她眼底多了抹沉思。 形、声、闻、味、触……人类凭借五感,得以区分现实世界和虚幻世界。然而依据原晴之现如今的五感判断,面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并非作伪。 那么入戏者要如何分辨自己到底身处现实还是戏内? 原晴之收回手,摸了摸藏在袖内的东西,她双手合拢摇晃,指骨被铬得生疼的同时翻开手心,看见了白玉内镶嵌的那一颗红豆。 没错了,玲珑骰子掷出一点,代表她正在戏里。 这便是方才晏孤尘提到的“唤醒道具”。 唤醒道具是每位天生戏骨的老传统。因为入戏之后,现实和戏中别无二致,难以分辨,所以每一位天生戏骨都会给自己定下一套区分现实和戏内的“准则”,唤醒道具则担任这个准则的化身和“锚点”。 她的唤醒道具,就是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从小到大,它都担当着自己护身符的作用,可以平稳地带领她穿越任何危险。 就捏着玲珑骰子这么一小段时间里,原晴之眼前逐渐变得模糊,反倒是戏台下的拉奏声变得愈大。她明白这是自己要挣脱戏曲的征兆,连忙将骰子放了回去。 就在这时,车外再次传来一阵异响。 马车行进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奈何车厢四周都被钉死,无法观察到外边景象。 尖细的嗓子高高扯起:“来者何人?” “回爷的话,是武家的小姐,奉旨来参与司巫选拔。” 说着,随行的侍女掏出个布包,满脸陪笑:“这位是侯府大小姐钦点的人,特地吩咐奴婢守着。大晚上的,还请大人们笑纳。” 太监接过布包,满意地掂了掂:“行,进去吧。” 马车再次变得颠簸,滚过宫门台阶的青色石板,骨碌朝前爬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伴随着车夫扯动缰绳,马蹄高高扬起,终于停住。 原晴之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人撩开车帘。 黄昏的光线从前方照入,昏暗的视线晃得她眼花缭乱。 “武五小姐,到宫门了,请下吧。” 侍女这么说着,却没有要上前搀扶的意思,毕竟按照戏本里的描写,她不是武家的侍女,而是女配从侯府家借来给武五撑威风的,压根看不上武家这破落家族。 原晴之倒也不在意,自己摸索着往前走两步,顺利跳下车驾。 离开了那座狭窄逼仄,宛如棺木般的马车,她眼前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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