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拗又固执。 这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一次又一次莫名被她牵动情绪,聂梵垂下眸子,忽觉有些火大。 ——她真是……该死。 - 眼看白宁周遭气息越来越弱,诏原急得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想,若是白宁死在了这里,一会儿出去,他该如何面对西君。 虽说西君未曾下死令,叫他务必护好白宁。可诏原是个老实人,凡事能做到的,务必会竭尽全力。 于是他思来想去,想着,不能坐以待毙,至少要做些什么,哪怕求个情。 殿中轻烟袅袅,立在两边的舞姬乐姬都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敛眸垂首,佯装瞎子。 她们大都是公冶望搜罗来的女子,各个都是人精,早在见到白宁扑过去拥住魔帝时,便已低下头聚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偷偷在一旁看好戏。 这些天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奏乐起舞,这些女魔修多少摸清了些魔帝的性子。 虽说平日里嬉闹玩笑,日日与不同的魔姬姐妹暧昧撩拨,可这位帝君,却又莫名自制,总会与她们,保持着些若有若无的分寸。 譬如说,无人能够吻到他的唇,而且,至今也没人被帝君留下来过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位帝君,并不昏聩,也不荒淫。 大约是风月场上的习惯,他老人家的一碗水端的很是公正,也没见他对哪个美人格外怜爱,一视同仁这一点,他倒是做的极好。 时间一长,倒也打消了不少女魔修的旖旎心思。 能凭借一技之长混到这里,大家也都不是傻子,来此之前也被公冶望带着恶补过这位帝君万年前的斑斑劣迹,大多数魔姬都被震慑着好好收敛小心思,拿捏着分寸,进退适宜。 反倒是如今,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修最大胆,刚刚睁眼便冲过去拥住魔帝,没得到魔帝首肯,还敢靠得这样近。 简直自寻死路。 不少女子互相看过一眼,眸中大都闪过几分讥笑。 如今明眼人都能瞧见那女子周身日渐溃散的微薄灵气。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死在这里。 诏原沉了沉声,鼓起勇气抬起头,正欲开口求情。 被女子揽着的魔神,却忽然动了。 苍白的指尖点过她的眉心,白宁愣了愣,眼前忽的一片黑暗。 顷刻间,温润的暖流缓缓注入体内,体内被魔气侵蚀的经脉,恰如久旱逢甘霖的枯地,破败的经脉竟短暂的显露些许生机。 诏原愣在原地。 不远处的舞姬乐师同样愣在了原地。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魔帝聂梵亲自出手,替她修补了部分经脉。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惊愕抽气声中,白宁微微顿了下,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袖。 这股奇异暖流让混沌的神智渐渐清醒,她下意识侧头想要看他,却被他狠狠捂住了眼睛。 少女纤长的羽睫有一搭没一搭扫过掌心,带起微弱的痒,聂梵不自觉咬牙,心下油然生出几分挫败。 为什么要救她。 魔神聂梵试图质问自己。 可心里却始终没有回答,像是一片枯黄的平原,空荡荡的四周,无数问题环绕其间,他抛出的疑惑,始终留在那里。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救她,可却又实在做不到袖手旁观。 魔神聂梵一度以为,自己恐怕是疯了。 “为什么——要杀他。”骄傲如他,始终不愿意承认那样轻易被她一刀毙命的人,会是自己。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恍若按捺着诸多情绪,紧紧捂着她的眼睛,虽然不想看到她的眼睛,但却又等着她的回答。 给一个,能合理说服他的回答。 聂梵垂着眸子,看着她依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 白宁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什么,放松踮起的脚尖,重新站到他的面前。 她看不到周围,可眼前温热又清晰的触感提醒她,刚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 这里,不是一场梦境。 顷刻间,无数猜测蜂拥入灵海,她听着他的声音,后知后觉想起那双赤红的眼睛,微微动唇,声音有些干涩:“什……什么?” 那问题问的有些别扭,像极了年幼时那个委屈的小孩儿。可她却不敢轻易确定是他。甚至,隐约觉得有些害怕。 她不自觉抚上那双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努力从上面,探寻自己熟悉的温度。 惶恐,惊慌,还有……失而复得欣喜。 三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不知自己如今到底是何种心境。 那一瞬,她确然忘了所有自己应当有的理智清醒,只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问他:“聂梵,是你吗。” “回答我。”魔帝聂梵没有回答她,而是用另一种她能听懂的口吻:“为什么要杀……我。” 忽然提到旧事。 她愣了很久,才再次动了动唇,用带着微微颤抖的声音,“我……” 解释过于单薄,她终究还是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护,大脑一片空白,只是遵循本能的唤了他一声,“聂梵。” 魔帝聂梵没有回话。 他一点也不想多理睬她。 两人之间忽然安静下来,竹叶清香缓缓氤氲其间,少女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似乎是在害怕,一松手,他便消失不见了。 聂梵抿了抿唇,依旧没有开口。 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白宁有些忐忑。 她怕如今的一切,又是一场太过真实的梦。待到醒后,喜悦散尽,留下的是更加浓稠的悲伤。 她还是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白宁垂眸,声音不知不觉,又染了几分雾气:“真的,是你吗。” 不知为何,突然又是略带哽咽的声音,掌心下的眼睛又有了湿意,聂梵咬牙,好不容易攒出的狠心骤然软了下来,莫名有种一掌打在棉花上的无力。 怎么又哭了,他分明什么都还没问! 这女人是水捏成的吗,碰一碰便掉眼泪? 聂梵移开了视线,努力让自己忽视手中愈演愈烈的潮意。 他想,自己不爱她。她掉不掉眼泪关他什么事。 魔神聂梵不自觉抿了抿唇,广袖之下右手攥紧成拳,一动没动。 也不知撑了多久,掌心的湿意少了些许,白宁似乎没再掉眼泪。 聂梵的手这才松了松,慢慢平复心绪,没由来的,还有几分拗过了自己的得意。 他想,自己果然不爱她。 那个凡人聂梵爱她,所以一见了她落眼泪,便心下难受的厉害,可他如今倒也还好,虽是心下烦闷了些,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捱。 果然,爱她的那个是凡人,而他,是魔神聂梵。 虽是顶着同样的名字,但他活了万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才不会喜欢这种三句话不到就掉眼泪的女人。 想到这里,魔帝聂梵轻轻松了口气,用恢复了平静的声音,冷冷对她说:“回答……” 最后一个“我”字尚且未曾说完,少女指尖一道浅浅的金光闪过,聂梵反应极快,飞快捏住她的脖颈。 他下意识以为,她又要杀他。 少女很轻,整个人轻易被他举离地面,聂梵眸色殷红,心底正生出几分杀意。 但还没动手,少女轻轻咳了几声,小脸因缺氧而涨红,但金光浅浅却并不受影响,飞快融入他的身体。 聂梵愣了下,暖意沁入神身,似乎有什么潜藏的东西被渐渐唤醒。 他看见心口处,慢慢凝化出一个小巧的琉璃金锁。 他曾在记忆里看过它。那是——白宁的本命法器。 她没打算伤他。 意识到这点后,他的手下意识松了松。 聂梵隐约觉得有些稀奇,一度以为是什么新的幻术,拨了拨金锁,这触感,与凡人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触手生温,上头还有流云图纹。 确然是真的不假。聂梵拿着把玩了一下,有些纳闷。 这东西不是随着那个凡人身死,也化作轻烟散去了吗,如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这里? 男子的注意力被金锁吸引了过去,手上的力道送了不少,白宁得以借此机会,看清他的模样。 那是一张与聂梵有七分相识的脸,赤眸幽深,眸光阴冷,比起那个少年,他的眉眼褪去几分温润,露出本就该属于他的阴森。 一身暗紫色流纹长袍,上头缀了些许古老图腾,玄蟒盘踞衣摆处,玄铁发冠,周身裹挟着无数的冷戾,好似来自深渊绝境,叫人望而却步。 不似他,却又是他。 白宁动了动唇,心下坚定不少。她没有挣扎,双手握住桎梏她脖颈的手腕,眸光落在他心口处熠熠生辉的金锁上。 她的金锁不会认错人。 一朝认主,金锁将永远附着于他的魂魄,他不死,它不灭。 他,是他。 意识到这点,白宁到底还是没忍住清浅扬眉。 他没有死去,她不知自己到底该为此是哭或是笑。 她知道,也比谁都明白,魔神未死,不知将给六界的未来带来多少不确定的危险。 而无论她如何努力,天命好似都在以不可改变的趋势往下转动,若是真的按照话本剧情……六界,注定有一场浩劫。 她本该为此沮丧,可是——不知为何,如今看到他,她本能感受到的,却还是百花齐放般的欣然。 他还活着…… 是心底的温暖占据了上风,她看着他,眼底水意依稀点点,可笑意却在不自觉间爬上眼梢。 聂梵玩腻了金锁,正想着给她点教训,谁知刚一抬头,猝不及防便对上她的眼睛。 她是眼睛素来生得漂亮,眉目温和,如今看着他,静静的,温柔的,像是……沐浴着月光开花的夜昙。 纤柔,又和煦。 聂梵顿了顿,心头微悸,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不由自主的改变。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顿了顿,鬼使神差的,脑中闪过无数种狠心杀了她的法子。 他僵硬的移开眸子,没有看她。 掌心魔气聚集,暂时没有攻向她。 “聂梵。”她又一次唤了他的名字,声音还该死的好听。 恍若玉门关一夜春风过境,周遭传来淡淡的竹叶香气,这一刻,他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制悉数融为一滩春水。 下不了手,也狠不了心。 魔神聂梵活了万年,而如今是第一次,只是在一个人的注视下,便这样溃不成军。 “你……闭嘴。”聂梵咬着牙,心头愈发烦闷,不知为何,还是放了她,“无趣,荒诞。” 他用僵硬的声音冷冷开口,没去看她,似乎在努力按捺着什么: “人界杀身之仇本座牢记至今,此仇不报何以服众,清净派白宁,如今你既然落到本座手里,本座势必不会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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