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少女肩头微微有些颤动,更显得身体单薄,恍若疾风里盈盈不堪一握的小仙草。 聂梵动了动唇,心下莫名火大,索性又把被褥扯起来丢到地上。 “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他又踹了一脚被褥,眸光却未曾移开,“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我告诉你,不可能,你在人界都有未婚夫季言,我堂堂魔帝,怎么就不能有个宠妃了。” 画面里,小仙草依旧颤抖着枝叶,瑟缩着。 魔帝聂梵咬着牙,“我告诉你,我才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守着,我就是要四处搜刮美人,全都关进我的宫殿里,叫她们一个一个整日在你面前晃悠,我……” 就在此时,画面里的人忽然低低咳嗽起来,先是细碎的咳嗽,然后是剧烈的喘气。 她捂着唇拼命的想要藏住自己的咳嗽,但不过片刻,指缝间缓缓溢出一滴血。 魔帝聂梵愣在原地。 恰在此时,屋外寒风忽起,吹动殿中纱幔翻飞,寝殿里,玉枕侧着身子躺在地上,锦绣被褥被揉成一团乱麻堆在另一边的角落里。 纱幔轻扬,此时,床榻上没了半个人影。 - 明月装点窗棂,魔界的冷风呼啸着窜入屋子,八仙桌上的油灯被风吹得晃了晃,将里头的人影拉得极长。 白宁试图蜷缩在角落里,守着小小的一方天地,好像只有呆在不被烛火察觉到的这里,悲伤才敢肆无忌惮的蔓延。 她蜷着身子,置身一片黑暗里,脑海里缓慢放映的,是白日里容渊平静的神情:“算是……帝君的宠妃吧。” 轻轻浅浅的语调,听着漫不经心。 可她却仿佛置身冰窟,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宠妃?” 容渊点了头,道:“帝君确然是待她极好,听闻羽姑娘曾是仙门修士,后被宗门歹人欺辱,帝君怜她心底良善却又身世凄苦,这才将她接来此处。” “聂梵他……爱上了她?” “这属下便不知了,但是……怎么说呢,羽姑娘,一定是整个魔宫里过的最快乐的那个。” …… 白宁想,也许,是喜欢的吧。 否则长廊边的那一花一树,一灯一墨,都不会有落脚的地方。 那些景致里,带着淡淡的人间的气息,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而如果没有经过他的默许,无论是谁,都没有在这里随心所欲的权利。 ——他是有心纵着的。 光是想到这一点,心下便闷得厉害,似乎是没了法力后格外多愁善感,或是近来收到的刺激太多,灵海已然紊乱的厉害。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有些难过,而眼泪,却又不知为何怎么都止不住了。 似乎是实在哭了太久,白宁愈发觉得脑袋昏沉,周遭的魔气依旧萦绕着,体内气血翻涌,她不自觉捂着唇咳了几声。 浓重的铁锈味溢出唇齿,拿开手,掌心一片殷红。 白宁垂眸,有些疲惫的蜷缩着身子,沁满血的掌心紧紧捏成拳,鲜血染红了指尖。 恰在此时,忽的又起了一阵风,吹动纱幔飞扬,烛光明灭的屋子里,隐约现出一个人影。 聂梵穿过纱幔,自他的角度看去,软榻上,少女紧紧蜷着身子,面色苍白,满脸泪痕,掌心的血沾湿了一旁的被褥,有那一么一瞬间,她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破碎的娃娃。 凡人聂梵的记忆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聂梵心下泛起不合时宜的钝痛,可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尖锐的懊恼。 为什么总是这样轻易的被她影响着情绪。 烛光下,少女五官精致,腰肢纤细,掌心处的血迹刺目明艳,像是开到极致的荼蘼,转瞬之后便是烟消云散。 聂梵伏下身子,近乎是恶狠狠的将她拉起,圈禁在怀里。 “装出这么脆弱的样子给谁看?”许是心下的疼骤然占据了上风,他恨她什么都不用做,便可像赢家一般,将他玩弄于鼓掌。 捏她的手极其用力,白宁疼得下意识皱眉,换来的是更多的讥讽。 “怎么堂堂素晖尊者,也会有偷偷掉眼泪的时候?”他嗤笑着看她,眸中翻滚的,是浓烈的乌色。” 那一瞬,恼怒占了上风,他一时口不择言:“皱眉做什么?疼?白宁,你杀我的时候,可从没想过那时的我会不会疼。” 尖锐的话恍若是把锋利的刀子,一刀划开粉饰的太平,露出鲜血淋漓的内在。 白宁抬眸看他,声音有些微颤:“是我对不起你。”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就不自觉的往下落,似乎是失去了修为后,她便愈发爱哭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聂梵不依不饶,“白宁,你知不知道……” “聂梵。”似乎是被悲伤的情绪牵动到什么东西,她不自觉蹙眉,忽然觉得很难受,全身上下哪里都难受,心口疼,脑袋疼,甚至连骨头都疼。 仿佛是置身一片烈狱,周遭的燃着无数的火,争先恐后的想要吞噬她的魂魄。 太疼了。 一滴眼泪落在他的虎口处,带起灼热的疼,金锁传来了尖锐的痛意,聂梵的手不自觉松了松,却又忽的听她道:“不如杀了我。” 她的声音极轻,像是秋天落在地上的一片枯叶,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她轻轻的开口,也恍若是一声哀求:“我把这条命,赔给你。” 是在那一瞬,白宁确然有了寻死的心意。 早在杀死聂梵的那一瞬,她便做好了随他而去的打算,可后来聂梵没让她死,他让她活着。 于是白宁活了下来,带着愧意与悲伤,用余生永远铭记那一刻。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恕罪,可是—— 白宁睁开眼睛,隔着朦胧的泪意,她清晰的在他眼里看到翻腾的恨意,浓烈的,恍若熊熊燃烧的火,也好似年幼时不小心打翻在宣纸上的墨。 她蓦的笑了笑,有些讽刺,却也有些无奈。 他没死,他在恨她。 也许,他一点也不想要被她记着。 所谓天意弄人,不过如此。那一刻,她忽觉累极。 晶莹滑下脸颊,打滴落在他的手指。 不如就这样吧,也许白宁早该在大婚那日随着聂梵一同死去。这样,他事后想起,兴许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怨念。 ——至少,她始终陪着他一起。无论是生,或是死。 “魔帝聂梵。”她垂下了眼眸,用很温柔的声音开口,像他年少时每一个午夜梦回时会想起的那阵暖风,“不如……” 懒得再去顾忌那么多天下大义。六界安危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白宁叹了一声,淡淡的,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这些年。 “你杀了我。” “我们两清。” 她轻轻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如今她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废人,空有半神之身,背着愧疚与不安,孑孓独行。 现下,聂梵身边有了新的人,他是魔神,话本子里,此后他的身边会有更多的人。 他会过得很好,有她没她都一样。 白宁想,她没能改变结局,就应该……如话本子里的自己一样,在一个合适的地方,安静死去。 那一瞬,两人离得极近,浅淡的竹叶香气毫不费力的窜入他的鼻翼,娇弱的身子就在他怀里,像是年少时紧紧攥住的那个衣襟。 可聂梵看的清楚,她的眼里全是泪。 她的眸色是有些淡的黑,无波无澜,羽睫微颤。 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也像是……这世间再无什么她可留恋之物。 她下定了决心试图死去。恍若变回了初见时的那个模样,羽睫纤长,眸光清淡,恍若再无事物可入她的眼眸。 聂梵不自觉紧了紧手。 他从未有哪一刻,如今日这般,觉得两人之间这样遥远。 远到好像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聂梵心下忽然泛起一阵疼,哪怕是那日死于短刃之下,都从未有过这样的疼。 疼到好像灵魂都要抽离身体,面前的人模糊,却又渐渐清晰。 “想死?”他脑中麻木,莫名有些后悔方才的失控,却又始终不愿拉下脸,又或者说,更深的恐惧占领了内心。 他听见自己轻蔑的笑了下,步履微动,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将她狠狠摁在软榻里,听她周围低呼了一声痛。 心下暗藏的恶意与黑暗悉数喷涌而出,他死死摁着她,源源不断的输送给她力量。 像是故意在报复,也像是在亡羊补牢的弥补。 残破的经脉一点点被的神力抚慰,他紧紧攥着她,似乎害怕她突然化作一缕轻烟消散。 “那太便宜你了。” 他的手不自觉发抖,不知是在恐惧,或是气恼。 白宁的睫毛颤了颤,视野里忽然出现一枚通体碧色的翡翠灵戒,聂梵拿着灵戒,僵硬的挤出一个笑,在这样昏黄的烛光下,有些莫名的狰狞,“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双手被他交叠摁在头顶,白宁移开眸子,没有说话。 “不知道对吗。”灵戒又近了近,好让她看清上头的清晰的徽记,聂梵缓缓靠近,夜色里,他的眼睛比魔界的晚风还要阴凉,“我来告诉你。” 心下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她移开眸子,别过头,却又被他扳正。 四目相对,赤红的眸子殷红似血,他仿佛化身成修罗,逼着她一点一点看清这个灵戒:“这是往生门的掌门戒,你知道往生门的,对吗,那是一个北地的小仙门,你以前去过的。” 白宁一愣。 “你可知这掌门戒为何会落在我手里?” 聂梵狠狠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与他四目相对,在少女错愕的眸光里,缓缓开口:“白宁,我杀了他,我带着我的魔族大军,杀入那里,他们太弱了,都拦不住我。” 字字清晰宛如夜雨打落心头。 少女瞪大了眼睛,似乎在努力分辨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可湿意早已溢出眼角,有些害怕,也有些失望。 “我杀了他们,我杀了他们所有人。”像是恶作剧的得逞的顽劣少年,他洋洋得意的对她炫耀战绩:“他们的掌门是个和你爹白长盛差不多年纪的老头,那么点修为,居然妄想拖住我送他的小儿子逃命,他们都太弱了,所以我……一个没留。” 白宁瞳孔紧缩。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缓缓抚上少女不住颤抖的、苍白的唇,他笑了笑,有几分心满意足的味道:“你不知道,杀人的感觉有多好,那些鲜血,那些哀嚎,原本就是我们这些魔物最好的养料。” 眼泪滑落脸颊,白宁闭上眼睛,表示不想再听下去。 聂梵俯身拉近两人的距离,鼻息交融,声音骤然沉了下来,一字一句,夹杂着夜风的淡淡冷意:“白宁,我奉劝你,我、就是这样的疯子,手段残忍,行事荒诞,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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