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脸色实在难看,脸色苍白,连带着平日里总是红润的唇也失去了血色,唇角微微向下抿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他抓着船舱的指节泛白,视线凝在殷禾身上,沉默了片刻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一样道:“殷禾,你过来。” 他的脸色实在是不对劲,明春的三月,他却出了一身的冷汗,连额角的碎发也被汗水沁湿,有些狼狈地贴在面颊上。 殷禾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皱眉道:“你是不是晕船了?” 谢迟没有回答,只是执着地,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看着谢迟那副摇摇欲坠,马上就要跌到水里的模样,殷禾到底还是叹了口气,低骂了一声,认命地朝着谢迟走去。 谢迟的眼神经过殷禾,投向她身后的宋书礼,两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在空中打了个照面。 他慢慢收回视线,低垂下眼睫,遮住眼中的情绪,指腹不自觉地在剑身上摩挲了片刻。 突然口中一酸,一颗酸杏子被塞进了嘴里,口舌间不自觉地分泌唾液,感觉连牙齿都要被酸倒了,谢迟口中嚼着酸杏子,垂着眼看殷禾。 好像忽然间就没那么难受了。 殷禾手中又捏了一颗酸杏子不由分说地往谢迟嘴里塞,边塞边道:“早知道自己晕船,还非要跟上来,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我乐意。” 殷禾冷笑:“杏子给我吐出来。” 白瞎了她一番好意,白眼狼,没心肝。 殷禾正想再出言骂上谢迟两句。 只听宋书礼突然出声喊了句:“靠岸了。” 船身停泊在城郊的一处竹林里,这竹林里经常有人来此赏景垂钓,不远处的路旁便开了一家简单的食肆。 殷禾本来就打算下河在江边捕几尾新鲜的河鱼上来尝尝鲜,便出了些银钱向食肆里租了吊炉和炊具。 怀水乡很大一部分都是靠着渔业为生,是以这里的姑娘们并没有那么受礼教约束,几乎人人都会脱了鞋袜,扎起裙摆下河捞鱼。 既是野趣,民俗风情亦是如此。 是以见到殷禾脱了鞋袜,露出一双白生生的小腿肚时,谢迟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你做什么?” 殷禾看了他一眼,道:“大惊小怪。” 他自小在羽山长大,虽是出尘之地,礼教规矩倒是不少,几乎从来不会有女子做如此动作。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行为是不雅的,粗鄙又放-荡的行为。 倒是宋书礼倒是和她一样,面色坦荡自然地像是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同殷禾一样,也是捆起了衣摆,赤着脚就下了河。 谢迟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像被针扎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 尤其是在宋书礼徒手抓了一条河鱼以后,殷禾极为捧场地拍手叫好,连声地夸赞几乎都没停过。 左一句“表哥好厉害”,又一句“表哥你真棒”。 ???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嘴这么甜的? 谢迟的胃里翻江倒海,晕船的后劲还没过,但他强行忍着河里泛上来的腥味,也学着他们的模样脱了鞋袜下河。 但谁知,徒手抓鱼哪有那么容易,一连空手几次以后,河鱼滑溜地像是泥鳅一样,一个打挺溅了谢迟一头一脸的水,整个人狼狈地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自他有记忆起,他想要什么,自然有大把地人争着给他送来,何曾受过这等罪。 但他好胜心强,余光看见宋书礼又捞了一条扔进岸边的抱桶里,殷禾掬起一捧水花溅在宋书礼脸上,嘻嘻哈哈地打趣。 谢迟心里憋了一口气,沉下心来捞,他不懂,这明明一把剑一缕灵力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要用这么复杂的方式。 她好像总是喜欢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在万花谷也是这样,明明他的办法是最直接有效的,她却总是生气。 没想到,落空了几次之后,身体像是熟练得有记忆了似得越来越灵活,仿佛…… 仿佛曾经他就这么做过一样。 没想到一段时间后,竟然也让他徒手捞到一条鱼,他终于笑了一声,像是把憋在胸口处的那口气吐出来了似的。 正当他牢牢攥着手中那条鱼得意地想要跟殷禾炫耀时,他还想着,嘴角不能太翘,面上要保持冷静,不然就会像个撒娇要糖吃的孩子。 可当他抬眼望向殷禾的方向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宋书礼和殷禾已经说说笑笑地坐在岸边搭起了吊炉,他们准备食材,一人不时地帮忙递着各种炊具,动作中说不出的默契。 殷禾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向他投来一眼,一如路边无人在意的野草一样。 也无人在意他。
第38章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 方才还鲜活跃动的河鱼转眼间成了不成形的碎块,肚破肠流的血腥味染了满手。 他将死鱼扔进水里,若无其事地上了岸, 他们忙前忙后, 说说笑笑,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或者说, 根本没有人在意。 谢迟抬起手,轻轻嗅了下指尖, 腥气冲天,一时间整个胃里都翻腾着作呕的冲动,脸色又白了几分,一眼看过去就像个白纸做的纸扎人。 殷禾终于像是注意到了少了一人似的, 终于向谢迟所在的方向投来了一眼:“你脸怎么白成这样。” 她仔细看了下谢迟的脸色,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抿着唇,不发一言。 “是不是又难受了?”殷禾想着也许是晕船的后劲还没过去, 便又从罐子里掏了两颗酸杏子给他。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 眼睛又一直盯着她手心里的杏子, 像是要把她的手心盯出个窟窿来, 那眼神奇奇怪怪的, 殷禾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舒服,便将那杏子硬塞到他手上, 嘱咐了一声:“吃点吧,会好受些。” 吊炉里煮了一锅鱼汤,此刻已经沸腾了, 咕嘟嘟地冒着泡泡, 汤呈乳白色,上面缀着些翠绿的葱花, 香味扑鼻,勾的殷禾馋指大动。 殷禾拿起碗盛了一勺,捧起碗尝了一口,赞道:“好鲜的味道。” 宋书礼温润的面庞上始终带着温温柔柔的笑意,见她喝得开心,便又帮她盛了一碗:“喜欢就多喝一些,毕竟这是在家乡才能尝到的味道。” 她捧着碗瞥了眼谢迟白得像个索命鬼一样的脸,手里拿着两个酸杏子,也不吃,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名觉得有点可怜。 殷禾又取了个空碗,盛了一碗汤递到谢迟面前:“要不要喝口汤暖暖胃?” 谢迟没说要,也没说不要,直到殷禾以为他不想喝的时候,正准备把手缩回去,他突然就着殷禾举着的碗低头喝了一口。 忽然间,他眉头一蹙,像是遭了极大的罪一般,立刻站起身向着后方快速走了数十步。 ——呕。 激烈的呕吐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殷禾看着他扶着身后的树干,像是要把身体里的心肝肠肺都吐出来似的,整个身体几乎是对折起来剧烈地呕吐着。 好半晌,那边的声音才停下。 谢迟苍白的脸颊上因为剧烈呕吐而有了几分血色,他略微清理了下自己,觉得自己整个人身上都臭不可闻。 他闭上眼靠在树干上,脑子里突然窜出来了四个字。 ——自取其辱。 殷禾有些担心地朝着谢迟的方向看了几眼,发现他吐完以后只是斜斜地靠在树上,半天都没有动静,便冲着宋书礼抱歉地笑了一下,道:“表哥,要不今日还是先回去吧。” 宋书礼点点头,嘴角微微压平,但还是好脾气道:“都依你。” 只是当殷禾起身的时候,宋书礼忽然问道:“阿禾,你同他在一起,过得怎样?” 殷禾自然没打算将他们两人目前复杂的关系告诉宋书礼,她频频向谢迟的方向看去,脸上还是带着礼貌的微笑,眼里却有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急切,敷衍道:“挺好的。” 宋书礼定定地望着殷禾,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苦笑一声。 “原是我多想了。” 这一路上,他刻意将话题都控制在两人小时候的情谊上,有意地引导着殷禾忽视谢迟,他总觉得,这一次回怀水乡后,殷禾好像和泛雪两人都变了不少,并不似以前那般亲近,反而透着一股莫名的疏离客气。 他自小就是喜欢殷禾的,若无意外,等殷禾一长大,他们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亲,可偏偏那人从天而降,一切便都变了样。 若论先来后到,明明他才是先来的那个,不是吗? 宋书礼注视着殷禾离开的背影,微微理了下衣袍,嘴角自嘲的笑意一闪而过,看见殷禾扶着谢迟走了过来,道:“先前已经叫了马车,现下就停在竹林外的路边。” 殷禾扶着谢迟,方才走近了才发现他的体温很高,整个人头上都在冒冷汗,像是失去了意识一样整个人都倚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听到宋书礼安排得妥帖,脸上添了几分感激:“多谢表哥,但是……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宋书礼不知想到些什么,视线扫过眼前的两人,殷禾搀扶住谢迟的手很自然地环在他的腰间,少年垂下眼睫亲密地靠在她的肩头,似乎是感受到了宋书礼的视线,睫毛轻颤了一下,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宋书礼一眼,像是宣示所有物一样,埋首在殷禾的颈间轻轻嗅了一下。 那眼神让宋书礼从背后泛起了一股冷意,身体本能的求生欲让他的脑中感受到了尖锐的危险信号。 静了片刻,殷禾才听到宋书礼道:“我就不去了,还要采买些食材。” 一路坐着马车回到了别院,谢迟的额头滚烫,像个烧火炉似的摸着都烫手。 谢迟一路上都没有睁眼,像是黏在她身上的一块牛皮糖似的,扯都扯不开,整个人像是完全昏过去了一样毫无意识,怎么叫都叫不醒。 殷禾做了各种努力试图把谢迟叫醒,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情况,奈何谢迟一双手像铁钳子一样扣住她的腰,滚烫的脑袋埋在她的腰间,活像个烧熟了的螃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谢迟搀扶住把他安置到榻上,殷禾闻到谢迟身上江水味和鱼腥味,有些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你好臭。” 谢迟这才悠悠转醒,一脸茫然道:“……我怎么回来了?” 他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口,抬起眼的时候,眼睛里像是被烧迷糊了似的湿漉漉的,像一头楚楚可怜的小鹿似的:“殷禾……我想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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