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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百长 军队中九品以下的官职 走了过来。 “你们在这儿磨叽什么？还不进城？” “百长！”士兵们站好，对百长解释道：“这儿不知哪来这么多逃荒的难民，拦住路跟我们要粮吃。我们不给，他们就不肯走。” “难民？”百长回头看了那些面黄肌瘦的灾民们一眼：“你们受了什么难？怎么到了这？” 灾民们一见这位是官，立马抓住他的衣角道：“大老爷，我们是从巴中逃难出来的。家里遭了旱灾，几个月都没一滴雨。实在是没有粮吃，快饿死了，才逃难至此。” “我们是从武胜来的，从去年开始，先是遭了水灾，接着又遭了旱灾，土里种不出一点东西。求老爷开恩，行行好，给口饭吃。我们不是坏人。” 灾民们纷纷求情，而那百长用力一拽，拽出了自己衣角道：“这就是了。又是水灾，又是旱灾。水旱都要朝廷拿钱赈济，朝廷哪来的钱粮补助你们？我劝你们不要再闹事了，趁早散去还好说。若再纠缠下去，就把你们这些流民全都抓起来，格杀勿论。” “听见没有？还不赶紧散去！”士兵们一个个横眉怒目，抽出了刀。灾民自然不肯依，这是他们多少日来的希望啊。 “蹭！！”银光出鞘，最前面的一位灾民应声而倒，双目圆睁。 这一下，倒是有人不闹了，转而都去撕咬那个倒地的灾民。 士兵哈哈大笑：“看吧。这不是有粮吗？” 这时也有人站出来高声喊道：“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我们庄稼人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凡是地里长的，朝廷哪样不薅了去？结果呢，稻米给你们做了口粮，我们反倒吃糠咽菜。现如今，你们这群吃着我们种出来的粮食的人，还要拿着我们缴的税打造出来的长枪长矛来对付我们？你们猪狗不如！！大不了也是死，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那人就冲了上去，结果一枪就被刺死了。也有人在他的号召下，想着怎么也是死，倒不如一拼，一时间，竟有不少人前赴后继地扑了上去。 “你们不能这样！”蒋为舟着急想过去拦住那些灾民，在绝对的武力压制面前，这样根本徒劳无功，只是白白送死。 “别去！”吴系民一把拉住她：“你现在去也容易伤到你。你看。” 吴系民指了指身后，他们的身后就是城墙，城墙并不高，守卫们此刻也都集中在闹事的地方，已有不少灾民们趁着前方混乱，这会偷偷往城里溜。蒋老汉和蒋母已经带着妹妹翻了上去。 吴系民也想拉着蒋为舟往后撤，但蒋为舟担心城门口的那些人。 “先进去再说。”吴系民劝她：“他们知道讨不到好，很快也就散了。晚上我们再来这里挖个洞，好让他们进来。” 听上去似乎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蒋为舟只好点点头，跟着吴系民翻墙进去。 进了城才发现，这城中竟还有许多商铺开着，卖菜卖米卖油卖肉的都有。只是灾民们一见，蜂拥而上，直接伸手去拿去抢，吓得许多店铺老板举着屠刀和斧头就出来赶人。更多的，直接关门大吉，不敢再开张了。
第三章 “爹！”蒋为舟拉住蒋老汉躲过了店铺主人的一板斧。 黑夜里，灾民们窝在街边，缓解着两天来日夜兼程的辛苦，喘着口气。 “官兵拿我们当流民，这里的人又把我们当匪。啷个办哦？还是吃不到东西。”蒋老汉靠在墙上还能说说话，但蒋母已经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她原本生完妹儿后身体就一直不大好，再遇上旱灾，多少日来有点吃的都仅着妹儿了。也正是如此，妹儿才多吃了些泥巴，成 了现在这样。 “娘.....”蒋为舟抱着蒋母心疼不已。她抽出一把小刀，看了自己胳膊腿儿，一咬牙割了片大腿上的肉，喂到了母亲嘴边：“娘你吃吧。女儿也没有其他好肉了。” 灾民们都瘦的不成样，皮下面就是骨头，一刀下去就跟剜骨似的。蒋母昏迷之中觉得嘴边温热，嘴一张就有东西进来了。嚼吧嚼吧咽了下去，竟恢复了点清醒。一睁眼，是自家姑娘抱着自己。 “孩子.....”枯哑的声音轻轻唤了女儿一声。 “哎，娘，我在呢。”蒋为舟轻声应道。 蒋老汉沉默地看着刚才的一切，嘴巴动了动，之后又一言不发，转过了身。 “爹，我们明日好好乞食，这些商铺不会不给的。再像今日这样抢，怕不是被他们打死就是他们报了官，叫那些官兵捉了我们。”蒋为舟劝道。 蒋老汉没转身。但理智上，他知道女儿说的对。其他在不远处休息的灾民听到了蒋为舟的话，也有人问：“可他们今日已经有许多闭店了，明日他们还肯开门吗？” 蒋为舟道：“他们是商人，总要开门做生意。这里也不止有灾民，当地人也要出来采办买卖。倘若他们知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讨食，肯定会开门。” 蒋为舟说的没错。第二天一早，街上灾民林立，有的靠墙站着，有的衣衫褴褛地在街中央游荡，有的朝店门口跪着：“求各位老爷们行行好，给点东西吃吧。我还会做工还会看店，只求你们给我口饭吃，求求你们施舍点吧。” 这样一幅人间惨景，到底还是有人动容了。先是有一家开了店，众人瞬间一拥而上，店主吓得一把抓住板斧，却见来者并不抢夺，只窝着手可怜地向他讨食。于是捡了几把菜递了过去。灾民们纷纷伸手去拿。拿到的就狼吞虎咽，拿不到的就仍旧哀声讨要。 其他店家见此状况，心里也可怜他们，也都开了门。扔了点肉，米，花生之类的到街上，就有好多人聚上去抢。 虽眼下要到了食物，可蒋为舟心里却清楚，靠着这些商家的救济又有多少人能吃到东西呢？何况，他们到底还是商人，灾民又如此之多，只怕接济个几日就再也不愿意了。还要再想办法才是。 吴系民抢到了一些豆子，分给蒋为舟吃。蒋为舟对他说了自己的思考：“这些店铺家亦是普通百姓，纵然有些食粮也要卖货赚钱，断不可能长久接济我们。然而他们既开门做生意，那说明城镇之中尚有居民衣食不缺，所以才依旧住在此地，可这周围早已没了庄稼地，可见必然有地方大富，据粮以居奇。最好我们可以找到那样的人家，向他们讨要，甚至，让他们能收留一二才好。” 吴系民点点头，另外他昨晚去了城门口也发现了一件事：“昨日城门口灾民散去后，那些士兵却并未进城，而是扎寨到了城外郊地。这里也无叛乱，他们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蒋为舟想了想：“暂且未知。他们既不来，我们也没有往上撞的理。先相安无事便可。” 吴系民点点头。他和蒋为舟往城中四处探去，果不其然，见到了一些朱门大户。只是他们有的门扉紧闭，有些开门后几个凶狠的下人举着长棍赶人：“饿死鬼去别的地方去！” 但是蒋为舟却和吴系民一边跑一边笑：“又可以多活几日了！” 只是这些大户一向吝啬，而且多有地方势力的保护，向他们乞讨搞不好就要报官。蒋为舟咬了咬嘴唇，吴系民道：“不若我们效仿今日的做法，表明自己的行为没有恶意，一早告知官府告知大户，他们也就没法再拿我们报官了。” 蒋为舟听着有点耳熟：“你是说....写个告官府文书？” 吴系民点头：“对。” 蒋为舟有些为难道：“可我们是庄稼人，不会写字也不认字啊。” “我会。”吴系民道：“我小时候读过一两年的书，会写几个字。” 蒋为舟的眼里露出些羡慕的神情：“那你快写，写了我们找地方贴去。” 事情都办妥后，蒋为舟晚上和家人一起躺在地上睡觉。蒋母今日精神似乎好些了似的，抱着妹儿，又摸摸大姑娘的头。 “你辛苦了。”她知她这大女儿是极好的人，在如今，人人皆是旦夕之命，自保还不够，偏生她又是带着大家往西逃，又是贴了文书准备带大家去“吃大户”。 “也不知你脑子里怎么想的？你有这本事，这体力，早能自己跑出去了。何苦来管我们？” 蒋母心疼女儿。蒋为舟窝进母亲的怀里：“天灾是大家一同受的。就是我跑出去了，我也忘不掉受苦受难的你们。不如索性拼一把，若能活，大家一起活，不能活，便是死了，也是与你们一起的，我问心无愧。” “好孩子。”蒋母摸摸女儿的头。 “好孩子。”妹妹也学着母亲的样子摸姐姐的头。蒋为舟笑了，一把抱过妹妹：“怎么今日说话了？我还以为你成小哑巴了呢。肚子还难受吗？要不要姐姐揉揉？” 妹妹摇摇头。她的肚子现如今已经鼓得小山一样高，多少次以为快死了，竟硬是撑到了今日。“你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知道吗？”蒋为舟点了点妹妹的鼻头，妹妹笑了一下然后眼睛闭上就睡着了。 蒋为舟知道妹妹强撑到今日不容易，心疼地把小人儿抱在怀里。“娘，你睡吧，我带妹妹睡。” 第二天一早，蒋为舟吴系民就带着还走得动的灾民们去“吃大户”了。 可是光凭一个“告官府文书”就想让这些大户们开门根本不现实。谁都知道，灾民们犹如过境蝗虫，数量之大，持续之久，若非中央出手赈灾，任是谁也填不了这个窟窿，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拖下水去。 “老爷，别人都知道这其中厉害，你又何苦非要往这火坑里跳？填不了窟窿不说，这些人是流民，谁知道他们底细，万一最后反伤了我们自己如何是好？” “要你去煮粥就去。又有谁是想成为灾民的呢？成了灾民，背井离乡一路逃来活着已是不易，我们都是同类，又何必为难他们。能帮一点是一点吧。”白老爷摆摆手，不容置喙，管家无法，只好照着老爷说的，告诉门外傍晚时分会施粥。自己去厨房又吩咐了下去，找来了十几个老妈子一起帮忙熬粥。 蒋为舟高兴地不得了：“我回去把我娘和妹妹也带来！” 蒋为舟往镇中心跑去，却只看到父亲一手拉着妹儿站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母亲。 “怎么了？”蒋为舟朝母亲看去，却发现母亲已经死了。 蒋为舟一时愣住了，眼圈有点热，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许多逃荒的人都死了。这一路，她见过了好多的尸体，哪怕就在这条街上，300米长，一路走来也有十几个刚倒的死尸。 可是，“母亲.....” “你娘走了。”蒋老汉声音喑哑道，他干瘪的嘴，琢磨了好久，开开又合合，最后像是愧疚般的迅速瞥了眼大女儿，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已经死了....我们不如把她.....好歹别便宜了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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