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无法拖时间了,杜肯爵士冷笑一声:“我真不晓得为何如此执着脱一位未婚少女的衣服。” 这会连雅各布大人也变了脸:“注意你的言词,杜肯!这是一场公开公正的审判,不是你圣学院的辩论场!你若坚持要偏颇罪人,那就换一个术士上来,杰洛夫大人底下的英才多的是!” “在至高神面前保持肃静!”圣主代理人出声维持秩序,他传唤证人,试图重夺主导权。 莳萝看着那面老鹰旗下走出一个深肤的老男人,那毫无疑问就是现任白熊塔伯爵,齐利安伊格克劳,费欧娜的叔叔。因为费欧娜此时正试着用仇恨的眼神杀死那人。 齐利安伊格克劳显然早有准备,他上来就复述了一遍那可怕的“屠杀之夜”,还遣人拿出那把血迹斑斑的凶器。白荆剑失去了名字的光芒,乌黑的剑身彷佛生满了锈斑,可见当时战况之惨烈。 “我深爱着我的哥哥,无法公正审判自己的血亲,所以才寄希望于神律,伊格克劳家会服从圣堂所做出的任何裁决。” 在齐利安上来后,那些受害骑士的亲族也上来控诉费欧娜,他们撕心裂肺的哭诉夹杂着群众的怒骂声,甚至胜过先前为冠军的欢呼声,彷佛费欧娜杀了在场所有人的儿子。 费欧娜面无表情,置身事外。她的目光一直放在那把被齐利安拿来当证物的白荆剑,彷佛能穿透那些血垢,触摸底下蔓延的荆棘纹路,那是帝国女王赐予的花纹钢剑中最独特的一把。 少女骑士曾感受着寒冷的锐气刺穿指腹,流出与祖辈相同的骄傲之血,耳边是父亲谆谆的教诲:“荆棘保护玫瑰,代价是持剑之人的手必将鲜血淋漓,费欧娜,我勇敢又鲁莽的姑娘,妳必须有所觉悟才能挥舞这把剑。” 高傲的骑士之女无数次幻想过当她继任之时,热血沿着剑身和掌心的纹路燃烧,她手上高举白荆剑,底下是封臣和子民的欢呼和拥戴。 所以现在她一定是在很可怕的噩梦吧?白荆剑沾满他人的污血,成了她不洁的罪证,太阳的炫光刺痛双眼,空气充斥着各种谩骂和羞辱。 她想,自己终究没能真正驾驭白荆。 又是一声悲痛的控诉,费欧娜闭上眼睛,终于感到了绝望。当所有人就认定那杯水是酒,它就必须燃烧。她已经厌倦不断陈述清白。 她在绝望中也感受到了另一种强烈的渴望。 一次就好,起码在死之前,让她再触碰一次白荆,擦洗剑身上的血迹,洗去污蔑和罪证,起码让它下一个主人可以看清楚深刻剑身的荣耀。 很快,又有一个证人上来,这次却没有愤怒和哀伤。费欧娜已然不想再听,甚至懒得抬起一眼。 那人云淡风轻说: “既然是公开审判,依照神律,信徒作为见证者,也有发言权吧。” “沃顿大人你这是何意?” 女骑手们催促骏马,绿金二色的阵仗摆开,宛如原地长出一片森林,沃顿公爵及其夫人施施然踏入会场,无视圣道师不赞同的眼神, 银骑士不敢冒犯他,只能如左右护卫看紧他的动作。 雅各布大人面色不悦,似乎已经对这场开头不顺的审判失去耐心: “沃顿大人有何指教?我记得你和杰洛夫大人一样,都是某位罪女的血亲。” 奥莉维亚的父亲,沃顿大人是个温文英俊的男人,他留着俊美的胡须,气质温文谦和,看上去比杜肯更像一个学者。 “虽然我的确挂心我女儿的清白,但在这里接受审判的是伊格克劳的女儿,我与她毫无关系,真要说起来,我其实和蒙塔大人曾在沿海一带并肩作战。” 他说话轻声细语,却字字清楚,让人忍不住专心倾听:“蒙塔大人生前是一位虔诚的教徒,不过二十一岁就亲自徒步穿过赎罪波,来到圣城伊林请求银骑士册封。他在世时英勇善战、平乱无数,曾协助圣城清扫藏匿在内山的土匪,还恳求我广布各地的船只一起剿除蔚蓝港口的海盗余孽。” 他每说一句,齐利安的眉头就皱得更紧,兄长的功绩每一笔都沉重地压在他身上。 沃顿公爵的夫人也很专心听丈夫说话,她对费欧娜微微一笑:“照大人所说,他的女儿也继承了他的英勇无畏呢。” 翠蓝如雀翎的眼眸与奥莉维亚如此相似,让费欧娜不由得恍神,甚至有一丝感动,母亲说出来的话可比女儿甜美太多了。 不过经由其提醒,不少人也忆起那位虎蜂骑士的伟岸英姿,不由得悲叹唏嘘,先前针对他女儿的辱骂声彷佛从不存在 沃顿公爵收起笑容:“我只是一个活在先祖庇荫下的粗人,对神律和经典的参透,比不上在座尊贵的神侍大人们。仅以蒙塔大人的战友、还有至高神信徒和父亲的身分,我认为在一位虔诚忠贞的骑士死后,当众审判他女儿、甚至是剥光她的衣服都不是很妥当的作法。” “她是一位伟大骑士的女儿,被她杀害的骑士就没有伟大的先祖吗?” “银骑士的剑也不一直是雪白无暇的吧?蒙塔大人生前平乱时,就曾剿灭了菲林和朗恩等古老的家族,无数高贵的骑士也败在他手下。他女儿作为继承白熊塔之人,代替父亲安定荆林,以一挡五,剿灭叛徒怎么就成了谋杀?” 雅各布难以费解地瞪着他:“你这是在做额外的指控,沃顿大人!我们在审判的是费欧娜杀害五名骑士的行为,神律不允许杀人,哪怕是贵族也一样。” 沃顿公爵笑的很是无辜:“我讲的是同一件事啊,没得领主召见,封臣不能随意进出领主的家堡,那五位在白熊塔遇害的骑士到底是无辜的求婚者,还是意图不轨的叛徒?若是前者就是神律所说的谋杀,若是后者便是平乱,神律似乎无法可管,若要管,恐怕我们在座所有人都得进金笼子了。” 沃顿大人说完,就干脆利落地退下,浑然不管自己身后掀起的轩然大波。 杜肯爵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圣主代理人皱着眉,敲打圣槌喝斥。他径直宣布:“行了,没有证人要上来了。那么依据齐利安伊格克劳的陈述…….” 笼中的少女突然高喊出声:“请允许我呼唤最后一位证人上来!” 作者有话说: 俗世的审判还不需要莳萝上场(高能预告剧透??? PS:最近天气变冷,起床变得好痛苦QAQ
第二百一十章 蜂鹰女神 ◎这里还有两个罪证确凿的小女巫!◎ 作为被指控方, 费欧娜自然也有呼唤证人的权利,事实上这也是她目前唯一拥有的权利。 圣主代理人和雅各布对视一眼,虽然开场出师不利, 但等璀璨的圣火点起来,金笼子的黄莺叫声立刻就会取悦看戏的群众, 当神像的面容在栩栩火焰中镀上金光, 信徒依然会欢欣鼓舞, 赞美至高神的公正和伟大,亦如往常,从未改变。 “至高神慈悲,接受罪人的请求,说出妳要传唤的证人。但若是对方不愿望,也不可勉强。” 圣道师们也想看看, 还会有谁会愿意为谋杀犯出庭作证?青铜骑士和沃顿公爵都是与此案不相干之人, 哪怕他们再偏颇费欧娜,顶多就是鼓舞下群众的风向,让费欧娜的骨灰少被吐几口唾, 其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那把血迹斑斑的白荆剑就是如山铁证, 再加上亲叔叔的指控,费欧娜能活到现在全凭圣城的公正和宽容。圣女院那边早就命人备了干净的松柴、牛油、亚麻碎布等。圣道师们真心为费欧娜祈祷,这也是她唯一可以获得救赎的方式。 费欧娜会得到所有人的原谅, 她会在圣火的洗礼下恢复纯洁无瑕之身, 骨灰撒入蔚蓝大海,化作小鱼回归至高神苍蓝的怀抱。 费欧娜不晓得自己已经在别人眼底飞升成鱼了,她的目光扫过笼外的人, 毫无意外都是恐惧、厌恶、好奇, 彷佛将她看成什么毒蛇猛兽。 她的目光扫过沃顿公爵, 不着痕迹地点了头,然后很快又移开,奥莉维亚的父亲已经帮了够多忙,至少现在她明白该怎么做了。 圣堂为她准备的刑场,也是凯瑟琳为她准备的比武场,最后的一线生机需要她去争取。 不过费欧娜还是在心底小小祈祷一声,双胞胎最好没骗她,希望女神保佑那个盗取父亲名字的蒙塔二世如愿上当吧。 她的目光最后停在自己的叔叔身上,男人头顶飞鹰旗帜,光鲜亮丽的衣袍也是伊格克劳的黑黄家族配色,就连斗篷也镶着一圈崭新的老鹰饰毛。他的坐骑马匹挂着一身蜂鹰家徽的黑黄挂毯,马头的盔帽雕出老鹰的翅膀,派头十足,恨不得人人都能第一眼知道他是伊格克劳的伯爵。 说实话,齐利安的身型和其兄长蒙塔有几分相似,当阳光模糊视线时就更像了,但也就这样了,费欧娜记得母亲抱着她亲自来迎接出征回来的蒙塔大人。父亲身上永远都是那具刀痕累累的铜甲,女兒每指一个伤痕,父亲就能讲出一段精彩绝伦的战役,也是她入睡时最好的床边故事。 蒙塔大人身上唯一突出家徽的头盔在一场战役被削去老鹰的脑袋,只留下一对坚毅的翅膀,但人人看到他就能立刻喊出白熊塔伯爵和蜂鹰骑士之名。 齐利安哪里像他兄长,他最多也就是一只长着毒针的蜜蜂,微宽的身型在黑黄配色下还真有点像。 一点害怕和悲伤也没有了,少女忍着笑,却彷佛还眷恋着一丝亲情开口:“叔叔……” 齐利安一脸哀伤地看着她,他是真心感到可惜,费欧娜的确遗传祖辈的好血统,强壮美丽又精通一身武艺,她本该做自己那个不争气儿子的好妻子,为他生儿育女,让日后自己的血脉更顺理成章接任蜂鹰骑士的头衔。 是啊,如若可以,没有人想眼睁睁看着哥哥的独生女被活生生烧死,但这个侄女就和她早死的母亲伊莱雅夫人一样贪婪无耻。 那女人生前一直防备自己想把他逼出白熊塔,她的女儿更占着哥哥的疼爱,恬不知耻霸占长子继承权。兄长上战场英勇无敌,但下战场就被这对母女拿捏死死,他绝不能看着伊格克劳的姓氏随着那可笑的玫瑰律法一同枯萎。 “费欧娜,亲爱的,愿至高神宽恕妳。”他委婉地拒绝做费欧娜的证人,却听对方转了一个弯: “我是说齐利安大人,你好像把白熊塔大部分的人都来了,我想传唤曾经服侍我的侍女和仆从,所有人。” 齐利安愣了一下,忍不住狐疑地盯着她,毕竟战斗发生当下,那些侍女和仆从早就被人用各种理由打发下去,根本没人看到事发经过,只有费欧娜一人孤军奋战。 就算有忠心耿耿的女仆愿意为费欧娜说谎,又有谁愿意相信低位卑下的仆从呢。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齐利安和圣道师对视一眼,点点头。 第一上来的是不过十岁出头的小马童,费欧娜熟练地唤他杰瑞,请求他发誓为自己说实话,告诉大家那天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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