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猴继续往前开,后半程越走越偏, 很快就没正常路了,都是泥泞的土路, 车子过时,摇摇晃晃, 颠颠撞撞——肖芥子有点心疼, 早知道就坐花猴的车来了, 破出租车不经造, 来日还车时, 必会被车主狠敲一笔耗损费。 开着开着,花猴“咦”了一声:“刚那两辆大车,好像跟我们一个路线,你们看这车辙印,都是大轮胎、刚轧的。” 大车性能好、耐造,开这种路面如履平地,出租车是铁定追不上了,肖芥子有点不安:“这条路还能通哪啊?那两辆车不会跟我们一样、也要去小孤山吧?” 花猴点头:“有可能,不过也不一定,兴许是造访哪座寨子的。” ……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花猴小心地将车开过两块巨石坍塌互倚而成的隘口、兴奋表示“快到了”的时候,肖芥子一眼就看到,不远处赫然停着那两辆车。 车门半开,车下或坐或站了好几个人,有的在抽烟,有的正铺开地垫、大概是要吃午饭,还有人正从后车厢里往外卸东西——听见车声,都有些意外,齐齐向这头看了过来。 最高的那个,额上套了根发带,正是那个跟廖飞长得很像的男人。 肖芥子反应奇快,一骨碌就趴进座位底下去了:“快,快,千万别停,开过去!掩护、掩护我!” 花猴和神棍都被她吓了一跳,好在两人都不蠢,配合得倒也算默契:神棍把那四个包一股脑儿都堆她身上去了,花猴则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开。 经过那一处时,他还放慢车速、很骚气地往外挥了挥手:“哈喽啊,游客朋友们,阿佤人民欢迎你们!” 花猴那长相、穿衣风格,再加上开了辆破出租,的确很像是当地跑车的,那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还有人朝车窗里扔了根烟,花猴动作笨拙地接了,呵呵笑着继续行车,开了几百米左右,拐进一条林荫土道、慢慢停下。 肖芥子这才爬起来,她吁了口气,不待两人发问,主动说明:“是今早跟西古吵架的那群人,也在找魇山,就是小孤山。跟我有过节,所以我躲着点,不想跟他们啰嗦……你们刚刚,有看到对方都是些什么人了吗?” 花猴嘻嘻一笑,他之前故意放慢车速、还跟对方打招呼,就是为了记人头:“车里头不知道,外头是六个,看那架势,可能是准备吃午饭。” 四男二女,分别是高个发带男,矮壮男,精瘦男,还有一个特壮硕、看着像打拳的,肌肉男。 那两女的大概二十来岁,粗略扫了一眼,都挺漂亮,就是其中一个长发盖了半边脸,用花猴的话说“看东西多不方便啊,不如扎起来爽利”。 神棍补充:“车里头有人,身影晃来晃去的,至少三四个吧。” 加起来十人以内,两辆大车,挺合理的,是坐得下这么多人。 这伙人到底是什么人,跟徐定洋有没有关系,来魇山又是为什么呢? 肖芥子想了想:“这样,你们在这等我,我过去看看。” 花猴赶紧阻止她:“别,对方那么多人,你们还有过节,万一被发现了,我们仨齐上,都不够人家打的。” 肖芥子哭笑不得:“我肯定不靠近,我就是……暗地里观察一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花猴乐了:“观察,那你上装备啊。” *** 片刻后,肖芥子窜上了林荫道旁侧的小土坡。 这小土坡不高,约莫十来米,高高低低延伸有一公里多长,像条趴伏的大坝,上头长满了树,便于藏身,长条土坡和进山口之间,是相对平洼的地带,那伙人正在洼地上用餐。 肖芥子已经换上了山鬼的衣服,为了行动方便,没穿外套,只穿了件紧身的迷彩T、黑色的作战裤。 短靴是棕黑拼色的,类雨靴,靴端有拉链口,可以和裤子上小腿处的拉链拼合,防小的毒虫从鞋口、裤脚钻进去,拼色处也有小的拉链口,拉合时防水,当雨靴穿,拉开时供透气。 这一身穿上,真是帅气极了,肖芥子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帅过:果然人衣马鞍,就是可惜了,这么帅气的时刻,又是她一个人跑来窜去行动、也没个观众。 如果把那伙人比作“点”,土坡是道“线段”,那么点到线段之间,垂直距离最短——她尽量靠近那伙人,侧身在一棵树后,掏出便携式的变倍高倍单筒镜,慢慢转动变倍旋钮。 这玩意儿,才不到80g,最高能到30倍,太够用了。 她逐一观察那伙人。 矮壮男,果然又肥又壮,脸上油乎乎的,让人很不舒服。 精瘦男,看着很精干,正玩着手里的一把匕首,很俗套的玩法,五指叉开,忽闭忽合,拿刀尖在其间乱戳,看得出来,手法很快。 拳男,只穿了件短袖,那肌肉真的是……胳膊能有她大腿粗,她感觉自己除非耍诈、否则很难把这人放倒。 槟郎妹,又在嚼槟郎,也不怕把牙齿吃坏。她编了一头的辫子,箍了条彩色发带,正坐在廖飞脸的那个男人身边、剥红薯喂给他吃。 肖芥子皱眉:多大人了,还要人喂,一两口当情趣,每一口都喂,你是自己没长手吗? 再边上,就是那个头发盖脸的女人了,她侧坐着,头发又盖得严实,一时间,肖芥子也看不出什么。 她继续挪转镜头。 除了这几个外,还有别人: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看着很像学校里的教导主任,另一个……很难形容,肖芥子差点看笑了。 这人三十来岁,脑袋中间的一道头发全部剃光,两边的头发黑、长且茂盛,摇头晃脑时,中央的那道肉白色相当显眼,像一条骄傲的田埂大道,也不知道追逐的是什么审美。 就在这时,有人突然从车上窜了下来,吃饭的人中,有几个被吓到,怒目呵斥,像吼一条狗。 而那个人,真的像一条狗。 肖芥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寒噤。 那个窜下来的人,脖子上戴了个项圈,项圈上连着一条拽绳,当他突然窜下的时候,车上牵绳的人下意识大力拉拽,拽得他脖子后仰,由狗一样四肢着地的窜逃变成了两手抓拽项圈、被迫站起。 这是…… 肖芥子呼吸急促,赶紧移转镜头看他的脸,刹那间后背直冒凉气。 这不是……梁世龙吗? 她跟梁世龙没有直接接触,但在阿喀察时,几次去金鹏宾馆内外踩点,对这个威风八面的小个子男人印象挺深,知道他大小是个头目,从来都小心避开。 梁世龙……怎么会在这?还如此屈辱地被人拴着? 她定了定神,赶紧重新对焦、调倍数,场面有点乱,有人在笑,有人上去推搡,连那个头发盖脸的女人都往外挪了挪,微侧了脸。 一阵风吹来,将那女人的头发吹得往边侧拂开。 肖芥子惊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咚咚震跳的声音。 徐定洋! 她不是落到颜如玉手里、被解决了吗?怎么会在这? 然而千真万确,这确实是徐定洋,为了确认,她还特意查看了一下徐定洋胸前,又看到了那颗熟悉的金珠。 徐定洋手里拿着带镜子的粉盘,另一只手里是小刷子,好像正在化妆,左边的脸有点奇怪,有一道淡淡的肉红色,从眼睛下方一直延伸至下颌。 她用小刷子蘸了点粉,一下下地往左脸上扫,相当专注,连眼前的混乱,都没能让她分心。 春焰,这是春焰的人来魇山了。 肖芥子略一思忖,迅速梳理前后。 ——徐定洋接走了红姑。 ——她从红姑那里套到了一些有关魇山的信息,派人过来找,但那些人的找寻并不顺利,先在司机群里打转,又想求助嘎多寨的魔巴。 ——这个时候,徐定洋绑来了梁世龙,梁世龙参与过“熄灯计划”,知道魇山的具体位置。所以,那个廖飞脸的男人接到电话时很高兴,说“有门儿”、“搞定”,他不需要再求助魔巴找魇山了,立刻招呼人走了。 他们来魇山干什么呢,莫非也要去魇神庙里找东西?魇神庙要是先被他们给扫荡了,还能轮得到自己吗? 肖芥子唇角微抿,悄无声息回撤。
第109章 肖芥子身形轻捷, 飞快地从土坡那头疾奔而来。 神棍和花猴正蹲在土坡边上等她,神棍端着个单筒镜观察,花猴点评:“这姑娘身手还可以哎, 你看啊, 她都是脚尖带前脚掌先落地, 下盘稳稳的, 跟扎进地里似的,肯定练过。” 这属于内行看门道了, 神棍不懂, 就是觉得她窜来跳去、怪花哨利落的。 说话间,肖芥子已经到跟前了, 开口就问:“手机有信号吗?” 神棍抢答:“没有, 半道的时候就没了。” 花猴则略显得意地摸向腰后, 哪知一摸摸了个空。 他怔了一下, 有点懊恼:“我本来带卫星电话了, 落自己车上了。” 又看神棍:“沈先生,你这身份, 应该是有配卫星电话啊,你没带吗?” 神棍也后悔:“我寻思着, 就是见魔巴、做个访谈,应该用不上, 嫌带着重,就扔家里了。” 肖芥子打断两人:“这么着, 你们听我说。” “我刚发现了点特殊情况, 事关绑架, 需要赶紧通知我的朋友。但同时出于私人原因, 我没法等明后天了, 我得尽快进山。要么咱们兵分两路,我先进去,你们不急,明后天进随意,你们帮我打电话通知朋友。” 她快步走到车边,从包里拿了便签和笔,把陈琮的姓名号码写上去:“你就跟他说,绑架梁世龙的是徐定洋,梁世龙还没死,但状态很糟,一行人要去魇山。” 写完了递给神棍,神棍懵懂接了,旋又反应过来,塞给花猴:“看见没,打击犯罪,人人有责,你可得通知到了!家属得多着急啊。” 是啊,肖芥子想起梁婵。 那是个被宠着长大的小姑娘呢,陈琮说了,她因为父亲失踪的事,哭得几顿都没吃了,这要是看见梁世龙被狗一样拴着,得多难过啊。 花猴从这一接一塞中察觉到了什么:“沈先生,你也要进啊?今天不是没……没月亮吗?” 肖芥子也跟着劝:“是啊,你就等两天呗。” 里头的人跟她有过节,万一两相遭遇,她不想连累神棍,另外,神棍也不像个能打的,她也不想被他连累——她一个人不管是使坏还是逃跑,都还更方便些。 神棍振振有词:“我是来搞研究的,如果没月亮和阴雨天的晚上很危险、需要小心,那不正说明这属于值得探索的特殊情形吗?有异常才要去调查、才能有发现啊。” 听着挺有道理,肖芥子不便再多说:她蹭了人家这么多便利,人想去,她就带着呗。 花猴也不劝了,刚刚他见过肖芥子的身手,觉得有她陪同,能放一大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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