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棍不明所以,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正前方是一棵足有二十来米高的老榕树,也说不清它的树冠有多大,怕是能有一个小剧场的占地面积了,无数的气生根或是垂到地面,或是深入土壤、长成支柱反向支撑树冠,由于有气生根不断“开疆拓土”,俨然形成了“独木成林”的奇观。 这棵树身上,上下各处、主树枝干,挂满了大大小小上千个、业已白骨化的牛头,看得出年头久远,大部分牛头都已长满青苔,牛角反翘,眼窝鼻窝都是洞,乍看上去,像树身上满布一张张怨气扭曲的脸。 树底下,立了足有几百根人头桩,桩子顶端是编成锥形的篾筐,筐里大半是空的,剩下的一小半是骷髅头,在林立的人头桩之间,赫然可见牛头支架撑着一截两米来长的老树段,树段已经腐败开裂,顶端开了中间窄、两头宽的音槽,槽里插了两根木制大鼓槌。 这么多人头桩,这是跑着跑着,跑到猎人头的老巢来了? 肖芥子心中叫苦不迭,她看看左近,又看看身后,突然来了主意,一把拎起神棍:“快,咱们往树上爬!” 背包里有山鬼用于攀爬的手攀脚攀,但一来时间紧迫,二来老榕树枝桠横生的、相对好爬,所以两人也顾不上开包,跌跌撞撞疾奔到树下,肖芥子让神棍先爬,她在下头,方便给他帮忙,顺便也观察戒备。 神棍一路又跑又摔,委实累得够呛,起脚几次都踏滑了,多亏了肖芥子在下头肩顶手抬,帮他上了最低处的那根树桠。 踩实了第一段,接下来手脚并用,就好爬多了,神棍使出浑身气力,往上爬了一段,惦记着肖芥子,低头去看:她倒是麻利,身形轻捷得很,跟猴似的,嗖地就窜上来了。 神棍心里踏实了些,正想往上爬,突然看到底下的一根人头桩。 他头皮一紧:之前没注意,只以为篾筐里要么是空的,要么是骷髅头,但这一根,里头是个新人头,好像还是个女人头——黑色的长发披下,背对着他,看不清面目。 底下的肖芥子见他出神,差点怒了:“快点,发什么呆啊。” 神棍似梦初觉,赶紧“哦”了一声:为安全计,是得赶紧往上爬。 他吭哧吭哧,咬牙继续上攀,但到底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体力跟年轻时不能比,越爬越累,爬一段歇一次,再爬一段,又喘上好一会。 大概上到十来米高、再一次气喘如牛时,神棍只觉眼前一花:那些散布的牛头,原本是安静挂在树桠各处的,但其中一只,突然间直怼到他面前,眼窝之后,分明是一双诡诈的眼睛! 他猝不及防,失声叫了出来,手上一颤,整个人就栽下去了。 肖芥子一直在他下头,听到声音抬头看时,正看到神棍往下栽,她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抬腿起就是一脚:神棍本是往下砸的,被这横出的一脚正踹在腰侧,疼得身子发抽,但也多亏了这一脚,身子斜飞出去,正趴在一根横出的枝桠上,然而又没趴稳,仿佛耍单杠,人在杠上滴溜翻滚了一圈,头下脚上,又要往下栽。 万幸,脚踝上一紧,居然被人抓住了。 神棍难以置信地睁开眼,原来是肖芥子急中生智,仿佛耍杂技:两腿死死绞住一根粗树桠,整个人倒吊下来,借着一荡之力,两手精准抓住了他的脚踝。 真是死里逃生,神棍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唯恐一个吸气、她就抓不住了。 肖芥子手臂发颤,咬牙切齿:“你就这么趴着不动了?赶紧的,快抓住树枝啊!” 神棍这才反应过来,两手去抓树枝,肖芥子吁着气,用力帮他把身子往上拎了点,觑着差不多了,才说了句“我松手了啊”。 她松开手,神棍就像挂在晾衣绳上的毛巾、立时晾在那根树枝上了,好在他比毛巾灵活,双手双腿齐上阵,死死抱住了树枝不松手,暂时倒是稳住了。 肖芥子松了口气,左右看看,双手抓住另一根枝桠,腿上一撤一翻,重又站住了。 神棍想起刚才的事,赶紧提醒她:“小结子,上头有东西!藏在那个牛头、牛头后面!一下子往我冲过来,我才掉下来的。” 有东西? 肖芥子一怔,后背泛起凉意,她仰头往上看,把刚刚塞回包内的砍刀又抽了出来。 这树枝叶极茂密,如果上头真藏了东西,数量还真不好说,要么,趁早下树? 然而,像是专为堵她后路,她隐约又听见了那种杂乱的嗷嗷怪叫,且越来越近。 她心一横:“还是往上,你跟着我,我开路。” 这一次,她没再闷头往上爬了,她先仔细观察,确认视线区域内安全,才往上攀一段。 约莫爬了七八米之后,她心中一动:有一只女式运动鞋,藏在枝叶之间,运动鞋是防水的,被水淋过之后,隐有镭射色的晕光。 她沉吟了一下,当机立断,一刀砍在鞋侧的枝桠上。 那人果然受了惊,“啊”的一声低叫出声。 肖芥子精神一振,抓住身侧枝干猱身而上,稳稳站在那人身前。 呵,熟面孔,是那个槟榔妹。 估摸着也是上树躲避危险的,这倒没什么,关键是…… 肖芥子看着她手里抱着的一只牛头,心头火起:“刚刚是你冲我朋友的?你什么意思?这树这么大,躲上来碍着你什么了?” 话还没说完,听到身后枝叶晃动,又听底下的神棍急叫了句“小心”,肖芥子心知有异,一个闪身往旁侧躲避,身后的那人估计是想推她,用力过猛,扑了个空,身子摇摇欲坠。 槟榔妹大惊失色,赶紧冲上来搀扶,可惜没搀住,两人扭抱着栽趴在树桠上,眼见就要砸下去,肖芥子一脚踩在那人后腰上。 说来也巧,这一踩,反而帮这俩在树桠上稳住了。 她看清楚了,是那个廖飞脸的男人。 肖芥子浑不客气,把砍刀的刀刃横在了那人后颈上,那人身子一僵,不敢动了。 她问:“树上还有人吗?” 那人没吭声,槟榔妹颤声说了句:“没,没了。就……就我们。” 说话间,神棍已经爬上来了,肖芥子侧开身位,示意他别停、继续往上爬,同时把刀刃又往下压了压:“问你呢,故意吓我朋友,什么意思啊?这树是你栽的?只许你躲?” 那人还是没吭声,槟榔妹嘴唇嗫嚅了一下,带着哭腔说了句:“不是的,我当时没注意,没站稳,是个误会,不是故意的。” 肖芥子冷笑。 没站稳,忽悠谁呢,神棍都说了,那人是“向他冲过来”,且“藏在牛头后面”。牛头挂在树上,你偏拿在手里,就这么好玩? 她说:“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现在这棵树是我的了,我说了算,你俩滚下去!” 说话间,脚下用力、作势就要把两人给踏翻下去,槟榔妹吓得花容失色,廖飞脸也慌了,拼尽全力、死死抠扒住树桠。 就在这时,神棍突然变色,他嘘了一声:“小结子,来人了!” 肖芥子心中一凛,低头往下看。 是那个身材矮壮、脸上总是油乎乎的男人。 就见他跌跌撞撞直奔过来,慌乱间撞歪了好几根人头桩,末了倚着树身站定,打着哆嗦伸手擦汗,嘴里神经质般念叨着:“我日,我日,今天可别交代在这了。” 说完,从腰后抽刀在手,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赶紧绕着树身、迅速挪到了另一面。 几乎是与此同时,又有几个人出现了。 都是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皮肤黝黑,光着脚,披头散发,脸上用煤灰和红白的矿料抹得一道一道的,头上戴着牛头骨帽——或者说,是拿牛头骨罩在了头上。 他们往树下走来,个个手上提刀,神色凶悍,喉头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肖芥子注意到,其中一个,手上拎了个人头,八成是个女人的,因为是长发,颈子下好像还在滴血。 她喉头微微吞咽了一口,动作很轻地收回脚。 槟榔妹和那个廖飞脸的男人没敢起身,还是保持着趴在树桠上的状态,唯恐惊动了下头的人。 那几个精壮汉子在树下分散开,似是各处查看,矮壮的男人背心死死贴住树身,慢慢挪动着身子,试图把自己一直藏在视线死角。 过了会,拎人头的那个男人说了句什么,顺手就将人头放进了邻近空的人头桩,剩下的几个人欢呼似地“呦吼”了几声,一行人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雨雾中。 矮壮男人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树下。 廖飞脸的男人这才爬起来,他对肖芥子有点忌惮,讪笑着倚坐到一边。 只有神棍,像是发愣,喃喃说了句:“好奇怪啊。”
第112章 肖芥子没急着追问“为什么奇怪”, 她看树下的那个矮壮男,又留心看树上的两人。 矮壮男劫后余生,庆幸不已, 左右观察许久, 愣是没想到往上瞧一眼, 末了战战兢兢, 小跑着往林子深处去了。 而树上这两人,跟那矮壮男明明是一路的, 全程没出过声, 半点招呼矮壮男上树躲藏的意思都没有。 肖芥子心中鄙夷,又催促神棍:“愣着干什么, 继续爬啊。” 对陌生人无善意, 对同伴不救助, 不能跟这两人待在一处, 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被算计, 还是上到高处更保险。 神棍还在思考“为什么奇怪”,让爬就爬, 执行得很干脆,才爬上一个身位, 矮壮男离开的那个方向,忽然传来张皇的骇叫声, 隐约还有厮打、抓撞的声音。 槟榔妹面色一变,脱口说了句:“是肥七!” 原来刚那人叫肥七, 肖芥子冷哼了一声, 也不管他们, 自顾自窜了上去。 这一处位置不错, 树桠相对粗壮, 倚靠或者坐着都更方便,而且居高临下,下头有什么异状,第一时间就能察觉。 肖芥子招呼神棍坐下。 天色差不多已经黑了,晚上多半得在树上过夜,肖芥子从背包里翻出绳子、保温布、饮用水,以及能量棒。 她用绳子绕绑住上下的主枝桠,绳身上结了几个套圈,这样,坐着或者打瞌睡的时候,把胳膊或者腿伸进绳圈,可防摔下树。 又把保温布套在身上,这块布是正反面,有供头脸和手出露的地方。雨布正面是暗绿色、图案类树枝树叶,裹在身上方便隐蔽,反面是银色,可供反光,用于定位、引人注意或求救,而且保温的同时也防水,有这块布,晚上基本没失温的危险。 神棍有样学样,也一一装备上。 终于暂时踏实了,肖芥子心下稍安,没敢喝太多水,怕晚上不方便,只吃了根能量棒。她咀嚼很轻,吃得斯斯文文——倒不是突然讲究,而是怕声响太大,引来什么不想招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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