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除了养神君,少数那几个也未能幸免,梁婵这种倒霉的,还吐了二轮。 陈琮注意到,过来的人明显少了。 正想问剩下的人去哪了,禄爷示意他别急,先看花猴:“我刚听说,你们内部测评,已经把这儿定为‘凶险级’了?” 花猴点头:“没错,咱内部对探测地带有测评,一级正常、二级低危、三级凶险、四级死亡。个人也按能力划分,像这趟,我们来的人里,只两个能出到三级任务。几年前,咱们孟小姐定的规矩,要求大家珍惜生命,不允许越级出任务,她说有险就避,实在箭在弦上,高能力者先上,兵卒不当炮灰。这儿已经死两个人了,一个死得诡异,一个死因不明,符合‘凶险级’定级标准。” 禄爷说:“挺好,挺好,是该这样。” 又向陈琮解释:“事前没想到,只以为是来救人……” 常昊带来的那十多号人都是外雇、奔着搜救来的,不好让人家冒这种险,所以在蛛网那重新商量,劝退了大多数,只有两个要了三倍的酬劳、继续跟进来了。 怪不得人少了这么多,陈琮默默点算了一下:花猴那头两个,“人石会”这头七个,加上两外雇的,共计十一人。 十一个人,可以走夜路。 花猴举着火把带头,拆了条长绳,让大家都攥着绳走,结成一队以免失散。 又让自己的同伴,名唤大灯的押后,还安排最年轻力壮的两个,陈琮在前半队,颜如玉在后半队,分别负责警戒左右。 这是在山里,山鬼自然是专业的,所以“人石会”虽然人多,反听花猴的安排,并无异议。 ***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终于行至鬼林边缘,看到了位于山洼里、传说中的废寨,也看到了寨子背倚着的、仿佛巨人盘坐般黑魆魆的魇山。 天上开飘牛毛细雨,各人手中自有火把、手电,平心而论,这山不算很高,但众人站得近,巨物压迫感太强,一时间,都觉得自己渺小得不像人、只是可有可无的萤火。 如果是白天过来可能还会好点,夜晚只能看到魇山的轮廓剪影:十多年前的那次地震果然震坏了山的“头”,就见高处那个硕大的“头颅”歪倒一边,脖颈处出露好大一个豁口,让人联想到鬼林里的猎头,更觉毛骨悚然。 禄爷拎高手里的照明灯,看低洼处的这片废寨。 这寨子是佤寨风格,更古老一些,密密麻麻的茅草顶鸡笼罩房,茅草积年日晒雨淋,也像老年人的头发,又白又柴。 因为地震,寨子里的房舍朽塌过半,且遭遇了严重的植物入侵:有爬藤密密覆盖茅屋,也有树自屋中长起、破顶而出,还有屋子将倒未倒、却被爬藤颤巍巍牵系住,触目及处,分外魔幻。 禄爷长吁了口气,喃喃说了句:“十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啊。” 梁婵头皮发麻:“那群绑匪会不会藏在这啊?” 常昊抬高手电看,语气很肯定:“没死的话,肯定在哪猫着,毕竟这儿只有寨子里能住宿,咱们带几个人,一间间搜过去,就不信找不着他们!” 粱健很慎重:“不是说绑匪有十来个吗,就算死了两个,主力还在。这黑灯瞎火的,咱别轻举妄动,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说。” 禄爷也是这想法。 他遥指寨中的一处,那是幢茅草顶的二层竹楼,没塌,看着很结实,且比周围的鸡笼罩房大得多:“那儿,最早是佤王的住处,够宽敞够大,今晚就扎在那吧。” 陈琮迟疑了一下:“那儿是不是太显眼了?” 禄爷呵呵一笑:“咱们人这么多,又举火打灯的,想不显眼都难。” 说着,当先一步,跨前带路。 也是,敌暗我明,估计早被人盯上了,陈琮随着众人往下走。 寨门已经垮塌,众人从边上绕过,一路拨草牵藤,来到那幢二层竹楼前。 说是二层,其实底下一层是空的,四边有栅栏门,早时用于圈养牲畜,一行人从边上的木楼梯上二层平台,楼梯短窄,踩上去吱吱呀呀,一次只能走一个人。 陈琮落在了后头,无意间瞥眼,看到边上的颜如玉。 这货一路上可真安静啊,基本没说过话,站位也总在人后,以至于有些时候,陈琮都忘了他的存在。 陈琮凑到颜如玉身边:“颜兄,今晚话不多啊。” 颜如玉淡淡回了句:“我这人,周围人一多就容易内向。” 陈琮话里有话:“是吗?那我误会你了,还以为你憋着什么坏呢。” 颜如玉冷笑,正要说什么,上头突然传来常昊的吼声:“屋里有人!堵他们!门打不开!踹!上脚踹!” 陈琮一怔,也顾不上阴阳颜如玉了,三两步跨上平台,就见众人如临大敌、呈半圈状围在门口,那两个拿三倍薪酬的急于表现,大吼一声,抬脚就往门上踹去。 就在这时,门突然自内打开了。 一个三十来岁的长发男人……也不是长发,他头发中央光了道宽缝,跟独羊过草地、边过边啃,只把过的那一道啃秃了似的。 那两个外雇的差点栽进门里,忙不迭收脚,这当儿,禄爷已经认出这人来了:“戴天南?!” 语气中惊愕不乏愤怒:他一直以为绑架梁世龙这事,只是徐定洋个人行为,还想找戴天南出面把事解决呢,想不到这人也有一份。 戴天南倒是脸不红肉不臊,还笑着跟禄爷打招呼:“我还以为来的是谁呢,真没想到,在这见面了……” 一句寒暄话还没说完,忽的停住,继而愕然看向半空。 有木鼓声。 沉闷的、乍然而起的木鼓声,像酝酿着要炸的雷,自鬼林深处、潮水般漫卷过来。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敲鼓呢?陈琮纳闷,转头去看。 几乎是同一时间,屋里响起一个年轻女人的骇叫声:“敲木鼓,又要猎人头了,堵门!堵门啊!” 戴天南面色略变:“先进来吧,进来再说。” *** 屋里很宽敞,还烧着火塘,褐红色的焰头上下窜动,这么多人进来,憧憧人影上墙,更显昏暗。 梁婵一进屋,就迅速把屋里的人认看了一遍,个中不见梁世龙,她沉不住气:“我爸呢?” 没人应声,一个肌肉壮实、像是□□般的壮男过来,把门闩好,又拿棍子抵上了。 梁婵怒了,又大声吼了句:“你们把我爸弄哪去了?” 先前那个骇叫的年轻女人凶她:“小点声行不行?没听外头敲木鼓吗?” 禄爷过来,把梁婵往后拉了拉:“别急,都先坐下。” 两拨人,隔着火塘而坐,花猴和大灯两边不挨,察觉两方氛围不对,正想坐开点,到底惦记正事:“那个,打扰一下……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五十来岁、头发带卷的男人?” 只是例行一问,没报太大期望,没想到那个年轻女人愣了一下:“见过,他身边是不是还带了个女助理?” 这话一出,陈琮几乎是和花猴同时兴奋了,他屏住呼吸,等她下文。 “昨晚,他们跟我们一起在鬼林的牛头榕树上过了夜,早上大家一前一后、分开走的,后来就没见过了。” 花猴说了声“谢了啊”,带着大灯坐到角落处。 陈琮心下稍安,这年轻女人的说法,和先前神棍留书的信息一致,肖芥子和他在早上9:50分还是平安的,那之后,如果没和徐定洋一伙人遭遇,那大概率无恙。 想到徐定洋,他心头一突。 他看到对面的徐定洋了,长发披散,略略遮脸,神情倨傲,似乎压根没把突如其来的这伙人当回事。 陈琮又回头看颜如玉。 颜如玉没坐,他抱着双臂,倚墙而站,面色似笑非笑,但显然,目光看似飘忽、实则没离开过徐定洋。 禄爷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目光落到戴天南身侧、戴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身上:“这是石榴吧?” 戴天南哈哈一笑:“对,忘了介绍了,我老婆,春十六。” 顺带着把其它人也引见给禄爷:“这个,徐定洋,阿洋,你们联系过,对吧?阿达,拳手出身,这俩都是春焰的好手。那边,晓川、廖扬,后起之秀,哦,还有这个,周吉。” 常昊对春焰那头似乎挺了解,戴天南介绍时,他一直小声跟陈琮科普:“春石榴,据说她嫌石榴这名土气,改叫十六,春焰叫她‘十六姐’,听人私下说,春焰看似戴天南说了算,其实是她当家。阿达,达哥,听说是在国外拳场打死人,逃回来的。晓川不了解,廖扬听说还有个姐姐,廖家豺狼,不知道哪个是豺哪个是狼。周吉嘛,管内外联络的,跟我们的牛头马面差不多。” 禄爷没闲心跟他客套,也不准备介绍自己这头的人:“戴老弟,你也看到了,我们这么多人过来,是为了接世龙回家的。” 说着,看向徐定洋。 他没见过徐定洋,只觉得这人好像比听说中的年轻不少:“听说,是这位徐小姐把人绑走的?” 徐定洋缓缓抬眸,话说得不紧不慢。 “禄爷,用词严重了,‘绑’字担待不起。是梁世龙邀请我来的,说知道线路,带我来看看魇山的风景,我一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把戴哥达哥他们也叫上了……” 真是胡说八道,梁婵气得拿手指她:“你还放屁!我们有人看到了,你把我爸装箱子里绑走了,还有……你还拿链子拴他,是不是?” 说到后来,声音发哽。 徐定洋嫣然一笑:“小妹妹,大人的事你不懂。你小时候爸妈就离婚了,你爸一个人把你养大,这么多年没再娶,心理压抑得很。装箱,链子拴他,那都是他的要求、他的癖好,我没办法,配合他而已。” 梁婵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浑身哆嗦。 禄爷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没急,复又笑着看徐定洋:“这些都是个人私事,我们没兴趣,也不讨论。我就问,世龙人呢?” 徐定洋耸了耸肩:“这就不知道了。昨儿我们进山的时候,出了点状况,受了惊吓。一行十个人,全跑散了。” “今天才陆续汇合,清点人数,少了三个,铁头、肥七,还有梁世龙。” “铁头和梁世龙一直没消息,肥七,据晓川说,是被砍了头了,对吧,晓川?” 晓川瑟缩了一下,声音发颤:“是,昨天,也是这样的,木鼓声一直响,后来突然停了。再然后,听见肥七惨叫。” “因为天黑,我们不敢下去看。今早上,在人头桩里就看见他的人头了,听那个进山考察的沈先生说,敲木鼓,就是猎人头的征兆……” 她舔了舔嘴唇,声音低下去:“刚你们也听到了,木鼓声又响了,说不定……” 话音未落,木鼓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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