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的眼前有些模糊。 他想起爷爷留下的那些字谜,爷爷也察觉到自己在变了吧,无从抗拒,只留下了隐晦的提醒。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像磁带一样被洗掉呢。 陈天海叹气:“所以,你问我是谁,我也不好说,你有没有注意到,我对自己的称谓是有些乱的?” “严格来说,我不是‘火灭’的那一个,我只是他和陈天海‘交流’的过程中,输送过来的一段记忆。我带着这段记忆,继续以陈天海的身份生活,刺探自己的过去,又形成新的记忆,直到今天。” “我对你没有感情,但你确实是我肉身和血缘上的孙子,如果你生气、愤怒,想打死我,那你打死的确实是你的爷爷陈天海。因为那个人,你所认为的‘火灭’的那个人,不会因此而受到损伤。” 是的,不会因此而受到损伤,除非石头被地火熔炼。 所以上一次的魇山全灭,躯体的砍伐不值一提,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能送的石头送出去,魇神开眸,石头只要留在这地界,就难逃被毁。 但出不去了,杀戮经过周密的策划,唯一外逃的路由魇女把守。 混乱中,一只扑棱棱被惊飞的信鸽给了他们灵感。 人是出不去了,但动物呢?在这种见人就杀的混乱中,动物是唯一可能窜逃出去、却不被注意和截杀的。而魇山地界,确实也时有野兽出没,比如豹子、蟒蛇,还有长臂猿。
第136章 这番话对陈琮来说, 是个不小的打击,但不至于让他失智或者情感崩溃。 这要归功于一直以来,对陈天海他已经做了太多的猜测和心理建设:至多一死, 至多回不来, 还能怎么着? 他盯着陈天海看:“刚我睡觉的时候, 差点失控把芥子杀了, 是你做的吧?” 陈天海耸了耸肩,算是默认。 陈琮压住火, 忽然觉得奇怪。 这老东西, 三番两次要杀肖芥子,现在怎么不慌不忙、盘腿坐在这儿跟他聊起闲天来了?难道…… 难道他派廖扬和晓川去做这事了? 陈琮太阳穴突突乱跳, 强令自己冷静:还好, 廖扬和晓川不像是能打的, 再说了, 花猴和神棍应该都和芥子在一起, 三对二,局势不算太坏。 他想赶紧追上去, 又忍住了。还有件事,他得搞清楚。 “你跟我说这么多, 有什么目的?”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多话的。 陈天海“哦”了一声, 像是才反应过来:“我就是想问你,你能接受我这么个爷爷吗?” 太特么荒唐了, 还腆着脸自称“爷爷”, 陈琮气得险些笑出来。 陈天海大概从他的表情里也看出来了, 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得提醒你了, 我看你对那位肖小姐很关心的样子……你没有发现, 她也正在被‘洗掉’吗?” 陈琮只觉得心猛地往下一坠,拄着木棍的掌心又开始汗湿了。 陈天海没看他,抬头打量山肠,像在看什么惬意风景:“你们进山肠之后,她有没有表现得不对劲?” “还有,这两天,木鼓声响过好几次,每一次,都能看到一些过去的事。我看到过蜘蛛魇女杀人,挥着刀、砍瓜切菜一样,好残忍啊。” “你就没想过,蜘蛛魇女为什么要杀人吗?她跟那些人,能有什么仇怨呢?其实,就是她被‘洗掉’了,是魇神的狗啦。” 陈琮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你放屁!” 陈天海叹气:“这就叫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劝你啊,赶紧带她走,离开这儿吧。再往里去,进了魇神庙,她可就彻底回不来了。你知道蜘蛛魇女最后都怎么样了吗?你见过她们的下场吗?” 陈琮只觉得耳朵边上嗡嗡的,他心慌得厉害,拄着木棍,转身往山肠深处走,步子有点飘,好像这地突然发软,真的成了肉肠一般。 陈天海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但每一个字,都像被利箭噌噌地钉到眼前,入眼入心。 *** 肖芥子这头,拆墙有了点成效,已经拆出了好几块碎石。 但这属于土木工程、纯手工体力活,而且搬拆每一块都得十分小心、防止紧跟着的一堆碎石砸塌下来,是以进展不大。 再加上,神棍一直在磨洋工。 他看似忙前忙后,实则一直在观察肖芥子,忽地觉得,她这状态,也不是没有好处。 他往肖芥子跟前凑,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小结子啊,那个老东西,就是那个老头,为什么要杀你啊?” 肖芥子双手插在石缝中,正试图搬出一块砂锅大小的石头,可惜一直拆不动。 听到这话,她顿了一下,这让神棍感觉:“现在的这个她”反应不快,被问到了什么,总得停一下、回想一下,像是搜找答案,然后再作答。 停顿之后,她看向神棍,眉目间带煞气:“因为他不杀我,迟早被我杀掉。” 边上的花猴哆嗦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又挪开了些。 神棍倒是无惧无畏,还很没节操地附和她:“该杀!就该像上次那样,‘杀掉,通通杀掉’!” 肖芥子没吭声,面有得色,分外倨傲。 神棍斟酌着她的面色,小心翼翼:“但是小结子啊,我有点不理解,上次他们干了什么坏事,要‘通通杀掉’啊?” 肖芥子又停顿了一下。 她食指微弯,点了点额头:“这里变了,救不回来,已经是它们的狗了,留着只有祸害,那还不杀?” 神棍忙不迭地又嗯声:“那留着,是怎么个祸害法呢?” 花猴蓦地看向来路,小声提醒了句:“有人来了!” *** 来的正是廖扬和晓川。 见到神棍,晓川笑着打招呼:“沈叔,又见面啦。” 神棍见过这俩,乍一看到,还有点惊喜,再一想,又觉得奇怪:“你俩不是失踪了吗?” 好像就是竹楼坍塌的时候,双双失踪。 晓川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失踪,当时就是太害怕了,就跑了。” 这话也不尽然。 竹楼坍塌的时候,确如颜如玉所料,廖扬躲在暗中,想趁机把他给结果了。 谁知时运不济,被梁婵给扎伤了眼,这要是再露面、岂不是不打自招?所以廖扬打定主意,飞快地向另一个方向扒窜了出去,当时大部分的人都聚在竹楼明面的一侧施救,背面反而无人在意。 逃走时,刚好看到晓川,她先被吓晕,又被砸压到竹楼下头,疼得半醒不醒,在那哀哀呻吟,廖扬也就把她给带上了,还顺手拿了个装备包——反正春焰一再减员,人少包多,少上一个两个,无人在意。 …… 神棍没多想,“太害怕,然后跑了”挺合理,梁健不也是跑丢了一夜才摸回来吗。 就是…… “你们怎么进来的?” 晓川说:“走入口啊,不是有条路、曲曲绕绕的,跟肠子一样吗?” 咦,肖芥子都没找到的山肠入口,他们居然找着了? “那你们来干什么?” 晓川扑哧一笑:“沈叔,你这话问得多余了,我们大老远地过来,就是为了来魇神庙啊。我们两个,只是探路的……哎呀,肖小姐受伤啦?” 肖芥子看了她一眼,又看自己被血染了的肩膀,冷冷说了句:“关你什么事?” 晓川关心地说了句:“受伤了要包扎啊,不然会感染的。” 边说边作势过来。 肖芥子呵斥了句:“你给我站那!” 晓川吓了一跳,满脸委屈,神棍有点过意不去,小声向肖芥子道:“小结子,人家也是一片好意,你不要她帮忙可以,多少也客气点嘛。” 肖芥子呵呵一笑:“我记得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差点被他们害得摔死,忘了?” 花猴一愣:“害得摔死?” 靠,神棍要真摔出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自己失职?花猴立马警惕,看二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防备。 晓川原以为这事已经翻篇了,没提防又被拎出来,一时语塞,正要说什么,肖芥子指那堵墙:“去魇神庙是吗?过去挖墙吧。” 花猴不动声色地站到中间,把新来的两个隔在一边:“你们就负责这边吧。” …… 晓川和廖扬两个倒没多话,真吭哧吭哧干上了,这活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把石头搬开。 搬了几块之后,晓川故意手上用力,拨落了一块石头,继而“哎呦”一声,蹲下捂着脚呼痛。 廖扬赶紧过来,半扶抱着她去边上休息。 晓川单脚蹦跳着、哼哼唧唧配合,觑了个空,悄声问了句:“动手吗?” 廖扬没吭声,扶着晓川在稍远些坐下,才低声回答:“把握不大,怕失手。” 他在心里测算过,撇开老的那个不算,双方都是一男一女,他没把握对付得了花猴,晓川对付肖芥子,就更没把握了。 如果用晓川拖住花猴,自己去对付肖芥子,胜算会大点,但仍然保证不了一击得中。 晓川不说话了,左手的拇指伸进嘴里,牙齿在指甲上磨滑,好像当那是槟榔,眼神也勾勾的,有点空。 自从被那条蛇吓晕之后,晓川就时不时地出现这种表情,不太像她。 顿了顿,晓川说了句:“点香呢?” 点香? 点香在“人石会”是禁忌,春焰倒是随意。但那不是让人发疯的吗?可陈天海是想让她死,并不是让她疯啊。 晓川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点香能制造混乱,混乱就好下手了。” 廖扬点了点头,把肩上的背包解下。 *** 神棍心心念念,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为什么把那些人留着,是个祸害呢? 他们一定是要做什么。 这些人还能做什么呢,想来想去,无非就是“回家”,更确切点说,想恢复自己“土成”的躯壳。 那就去找啊,天大地大,到处去找呗,为什么一直守着魇山呢?上一次遭遇了“杀光,通通杀光”,还不够惨痛吗?换了是他,八辈子都不想再踏足这儿了…… 神棍脑子里灵光一闪。 难道是因为,他们想找的躯壳就在魇山? 这就解释得通了!就说呢,要修习、要隐居,哪找不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啊。这里搁现代还能搞搞旅游,但古代,那就是穷山恶水、瘴气之地啊。 神棍既兴奋又紧张,又往肖芥子身边凑,接连叫了几声“小结子”之后,肖芥子才皱眉看他。 神棍赶紧陪笑:“一个,小结子,就一个问题,问完了,我保证好好干活!” 他瞥了眼晓川那头,压低声音:“那群火灭的人想找的身体,就是土成的那个土,是不是藏在魇山啊?” 问完了,简直雀跃地想搓手,他几乎可以预见到,肖芥子又会略一停顿,然后给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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