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又快又准,不敢说拳力重逾千斤,百十斤的力绝对是有的,戴天南只觉“锵”的一声,下牙床狠狠磕到了上头的,这还不止,拳头的力道直透上脑,打得他眼前发黑、颅脑发荡,整个人踉跄着往后跌栽。 花猴正喘着粗气晃荡着爬起,没提防戴天南栽过来,又把他给坐趴下了,花猴被压得眼前一黑,但见到戴天南挨拳,又觉得解气,嘿嘿一笑,语音含糊地说了句:“好拳。” 陈琮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山壁时,只觉得喉头腥甜,他用力吞了,仰头看向台阶上方。 视线已经有些不清晰了,看那几个人时,都像在看发灰发暗的鬼影。 陈琮这一拳倒是让阿达兴奋起来了,他觉得这拳挺有水平的,一时手痒,跃跃欲试:“十六姐,我来吧,这俩,不够我一拳砸的。” 事到如今,胜负已成定局,春十六也觉得让阿达扫尾没什么问题,她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年轻女人的尖叫。 那声音,听着居然像是晓川。 陈天海也听见了,他心头一紧,几乎是和春十六同时回头。 有个人被猛推了进来。 洞口狭窄,几人分站台阶之上、跟待砸的保龄球似的,但凡真被撞个正着,少不得接二连三滚砸下去,亏得阿达眼疾手快——不过他疑虑重,生怕撞过来的人是搞偷袭的,条件反射般飞起一脚——踹中时才发现那就是晓川,可惜来不及了…… 晓川惨呼一声,被踹飞两米开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身子痛苦地几乎蜷成了一只大虾。 陈天海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怎么会是晓川?之前他明明交代过,出洞之后,一路向外,千万别停。外头都是“人石会”的人,不会为难年轻的小字辈,真为难的话,你就各种卑微谦让,陪笑讨好,过关是不难的。 怎么就回来了? 他撑起身子,死盯住洞口。 外头有亮光,不止一道手电,很快,有人进来了。 是个熟面孔,颜如玉。 他一手扶洞沿,另一手捂着胸口,脸上带笑,笑意却是狰狞的,目光迅速往内扫了一圈,瞬间锁定陈天海,咬牙切齿间,笑意更盛:“老东西,拿我当猴耍呢?” 边说边抬起手,指缝间垂下一小截挂绳,挂绳尽头处,赫然坠着一块晃悠悠的水晶佛头。 陈天海还没来得及开口,颜如玉骤然扬手。 下一瞬,那颗水晶佛头带着一线柔滑的亮,如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消失在魇神庙深处。 事发太过突然,陈天海失声惊叫,他甚至都没看清,那颗水晶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同一时间,梁婵打着手电从颜如玉身侧挤过来,她也顾不得看春十六他们,先往洞里找人,忽地看到陈琮,惊得目瞪口呆:“陈琮,你怎么在这……你怎么啦?” 陈琮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这俩,只愣愣看着梁婵,顿了顿,忽然觉得外头还有人声,隐约还听到了禄爷的声音,蓦地精神一振:“禄爷,禄爷是不是来了?” *** 颜如玉被一干人救醒之后,被禄爷骂了个狗血喷头,问他在瞎搞什么,是不是跟人“联石”了,私联的那人是不是就是陈天海。 他当然不能就此承认,脑子转得很快,把事情都推在之前的老039号身上,只说那人是家里的长辈请来、指点他养石的,一直自称“老海”,至于是不是叫陈天海,他也不清楚。 这一趟,来魇山拔旗做事,他只是跟家里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这个老海居然偷偷跟了来,还让他别对外声张,他也没办法,只得帮忙瞒了下来。 至于“联石”,确实是老海的主意,说是为了帮他提升养石的能力、能让他进步得更快些。 这一番话,让禄爷的气消了不少,颜如玉年纪轻,确实不像会认识陈天海——039号是个家族号,可能真是家里的长辈牵的线。 他想想后怕,手指几乎戳到颜如玉的脑门上:“这人居心不良你知道吗?‘联石’是这么个联法吗,这是在坑你!” 颜如玉心头猛跳,装着心悸后怕:“这……不至于吧。” 禄爷气结:“样子长得挺机灵,脑子怎么这么木呢?” 养神君耗了元气,一直在边上阖目休息,此时才沉吟着开口。 “石头和石头是有壁的,你的石头就是你的,除了掠食者,其它养石的进不去。但掠食者是闯入、侵入,你的石头天然的、会对它有抵触。” “可‘联石’就不一样了,等于是你给了它许可,这种抵触消失了。当时,我看到一个灰蒙蒙的人影、几乎和你合二为一,也就是说,他骗得了你的许可之后,试图鸠占鹊巢、反过来以梦魇、梦游的形式来控制你。” “这种控制,属于强行催动,你或许会被催动起来,但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自身的极大消耗。所以我当时才说,不管用什么方法,马上叫醒,否则,我怕你醒过来也是又痴又傻,或者索性就醒不过来了。” 颜如玉默默听着、后背一阵紧过一阵地发凉。 他并不十分明白,但有一点他很明确:这特么可不像是在带他体验什么“共石”、“互换”的乐趣啊。 难道所谓的“互换”根本不存在,如禄爷所说,陈天海居心不良、另有目的,根本是在坑他? 不止坑他,一直以来,他扮演着一个“想救回儿子的可怜老头”,把干爷都给蒙过去了。 …… 颜如玉气得血冲上脑,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去把陈天海给揪出来痛殴一顿。他的那块石头还在陈天海那儿呢,这要是隔三差五地被阴,那还得了? 这老东西不难找,他一直怕肖芥子进魇神庙,口口声声要阻止:肖芥子逃出去之后,多半是上山、或许都进洞了——找陈天海,得往山上找。 也是巧了,牛坦途去春焰那屋内外看了一圈,回来很笃定地说,有隐约的手电光一路往山上去,春焰的人猝然失踪,八成是进山了。 白天的时候,春焰的人就险些杀了梁世龙,大晚上的如此鬼祟,不会得了什么线索、又要去和她爸为难吧?梁婵急得不行,当即建议赶紧跟过去。 禄爷也觉得春焰的人有问题,反正这一晚是睡不安稳了,跟去看看无妨。 斟酌之下,他将现有的九人分了三个小队:体力不支或者身体不适的,暂时留守,有余力了再出发,是末队;其余的分两队,一前一后上山——这样前队出状况,后队到了可以帮忙,后队不济,还有末队这个希望,不至于扎推团灭。 颜如玉身子不舒服,论理应该和养神君一样先留守,但他硬捱着,跟着禄爷、牛坦途和梁婵组成的前队一道出发,居然也没掉队,反倒是原本带队的禄爷年纪大了,精力也不济,落到后队去了。 *** 上山之后,毫无头绪,四下一片漆黑,一时间也没发现山肠入口,但阖该运气好——就在这个时候,晓川和廖扬急匆匆从洞里出来、被堵了个整着。 晓川也没想到一出来就撞见“人石会”的人,她谨记陈天海的嘱托,示弱陪笑,只说是春焰找到了魇神庙的入口、趁夜进去查看,照明设备带得不足,戴老大安排他们下山拿装备。 这要碰上的是禄爷,可能就让他们混过去了。 颜如玉似笑非笑,听着她说,面色堪称友善,但听到中途,没任何征兆地动了手,一拳就冲着廖扬包扎的那只眼怼了过去。 是偷袭没错,但这孙子之前险些把他勒死,不也是偷袭吗? 场面瞬间混乱,牛坦途不明所以,但知道胳膊肘往内拐的道理,想也不想,帮着颜如玉一道去摁廖扬,趁此机会,晓川不顾廖扬、撒腿就跑。 梁婵的反应也不慢,拔腿就追,因着梁世龙的事,她对春焰的人恨得牙痒痒,就凭着这一股悍劲儿追上了、抱着晓川跌滚成一团。 摔滚的时候,她觉得晓川的裤兜里装着什么东西,硌得她生疼。 摁住了廖扬之后,颜如玉过来,把披头散发的两人给拉开,梁婵喘着粗气,先去晓川裤兜里掏——先还怕是什么伤人的凶器,看了才知道,是纸巾包着的、一块一块不同的宝玉石。 都是吊坠件大小,最大也不过是手把件,有碧玺观音,绿玉髓,水晶佛头,以及一块阴沉着脸的襁褓玉人。 水晶佛头和襁褓玉人身上,明显沾过湿泥砂,都还没擦拭干净。 颜如玉微笑着拈出那块襁褓玉人,问晓川:“不是说下山拿装备吗?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 *** 老东西,拿我当猴耍呢? 既然你让人把养的石头带出去,那我偏偏就要给你带回来,我这辈子,就喜欢看人大失所望、惊慌失措、盘算落空的狗样。 颜如玉满意地看着陈天海跌跌撞撞冲下台阶、冲向魇神庙深处,觉得自己的这一手真是干得漂亮,他哈哈大笑,笑到一半胸口抽痛,又吁着气捂住了胸口。 这当儿,陈琮已经磕绊着冲上了台阶,梁婵怕他摔倒,赶紧上前扶住,陈琮借力站起,上气不接下气:“禄爷,禄爷?” …… 禄爷其实带着常昊,已经到洞口附近了,他留梁健和被捆的廖扬守在山肠口,好接应最后上来的养神君他们。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发现魇神庙的门没了、只留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跟要吞噬人的嘴似的,他惊得右眼皮突突乱跳,即便知道里头有人,暂时并无凶险,仍然踌躇着不敢迈进去。 听到陈琮的声音,他应声往前走了两步:“陈琮?里头没有石虫子吗?” 台阶下的神棍听到了,没好气地回了句:“没有!你们‘人石会’的,自己的事还搞不清楚吗?石碑上刻得那么明白,没有魇女,进来了才有血光之灾,魇女在,半只石虫子都没有,对吧,小结子?” 说着,自然而然看向几步外坐着的肖芥子。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半跪着往前探身:“小结子?” 禄爷于神棍的回答听得不太真切,还想再问时,陈琮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禄爷,快,救人!有人被‘点香’了!” 他连推带搡,把不明状况的禄爷拉到台阶底下,挤开正挨过来的神棍:“快,禄爷,就是她。她刚被‘点香’了,时间不久,来得及的。” 禄爷俯下身子,只瞧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魇神庙的入口,被人扔了根绿色的照明棒,肖芥子坐在台阶下,面上带笑,映着莹莹的绿光。 但在禄爷看来,她瞳孔散大,笑的那几处肌理发僵,分明是已经死了。 陈琮浑然不觉,他满心欢喜,只记得肖芥子忽然脱力坐倒,自己一拳干翻了戴天南,再然后,“人石会”的人就到了,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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