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芥子吗?陈琮脑子一热,脸上发烫,他睁大眼睛,往声源处搜寻。 禄爷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惊着了什么:“大家互相看看,是不是少人了?” 轻微的咔哒开关声,有人揿着了狼眼手电,电光四下扫荡了一回之后,遥遥打向远处一隅。 是晓川。 她蜷缩着身子,头脸血淋淋的,正躺在地上抽搐——之前春十六听说颜如玉把宝玉石都给扔了,就打发春焰的人赶紧进去找,晓川大概是走得太远,事发时离石蝗太近,没来及跑就被石蝗给攻击了。 梁婵于心不忍,小声说了句:“这怎么办啊,要去……救她吗?” 说得轻巧,这谁敢去救啊,退到台阶上的牛坦途悄无声息、继续往上退,喃喃了句:“这万一是个饵呢,石虫子故意放她不死,引我们过去救,好再攻击我们。” 禄爷站着没动,他摇了摇头:“不对,这石虫子怎么突然没声息了?上次不是这样的。” 上一次,把姜红烛关进来那次,石虫子一路追撵他们到洞口,众人七手八脚把庙门关上之后,还能听到门上噼里啪啦、跟炒蹦豆似的声音,那是石虫子在试图撞门。 这一次,真的有点异样。 陈天海也到台阶下了,他上气不接下气,扶着石壁回头去看、迟迟不愿上台阶:他的佛头水晶还没找着呢,难道就这样走了? 春十六也是这心思,她本来都快到洞口了,又下了两级,反正石蝗就算再诈尸,要过来也得要一会。 她客气地问禄爷:“那你看现在,是退是留呢?” 禄爷摇了摇头,没说话。 陈琮手里攥着那根带银牌的链子,没去留意周围的对话,只是一直盯着肖芥子消失的地方看。 没嘁嘁喳喳的声音也好,那证明石蝗没在进食。石蝗会退潮吗,如果会,那他就还有希望把肖芥子给带回去——毕竟当初姜红烛也没事,对,姜红烛在这儿待了二十年,石蝗也没把她吃掉…… 视域有些晃,总像是有细线在飘,陈琮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再想看时,忽然觉得,好像听到了破空的气流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阿达骇叫,不止是阿达,骇叫声此起彼伏,忽高忽低,身侧的神棍突然飞起来了,像一枚炮弹般飞进了魇神庙,花猴大惊,伸手去抓,自己却也被荡了出去,紧接着就是陈琮,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头下脚上,倏地就到了半空,这失重感可太难受了,陈琮眼前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 *** 陈琮觉得,他真的昏过去了,大概有几分钟吧,又倒吸着气、猛然睁眼。 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地的照明设备。 没错,他身在半空,脸是朝下的,可以看到地上散落着各色手电、照明棒,都距离他很远,是摔下去足可摔残摔死的水平。 陈琮悚然心惊,一个翻身,看到周围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人,都在半空。 什么情况?飘起来了? 他伸手去抓,这才发现身上好像粘了根绳,说不清是什么材质,而随着他这一处的撼动,所有人,似乎都在微微发颤。 不远处,有人呻吟着,掰了一根照明棒。 借着这光,陈琮看清楚了。 是有一张巨大的蛛网,在魇神庙的高处四面铺展开来,每个人,都像可怜的被捕食的虫子,零零落落、牢牢粘在了蛛网的某一处——有人昏迷,有人渐渐醒转,有人惊慌失措地询问“怎么了”,还有人手持匕首、狠狠下刀,试图破网。 怪不得当时神棍“飞”起来了,他不是飞,他是被“粘”走了。而自己身上粘着的也不是绳,那是“蛛丝”。 身侧不远处,传来神棍的“啊哟”声,陈琮赶紧问他:“棍叔,有手电吗?” 神棍没听清,倒是略下方响起花猴的声音:“我腰带上有,你等着啊,接着。” 很快,一柄狼眼手电扔了过来,陈琮抄手接住,反正也“粘”蛛网上了,一根丝不好借力,他抬起腿,搭上又一根,这才喘着粗气、拧亮手电。 没错,是一面巨大的蛛网,但不是平行于地面,是从低处一路斜着上来的,像小时候看过的、屋顶上那种倾斜着的天线收发锅。 陈琮的手电光最后停在了一处。 那是所有蛛丝的源头,都从那一处来,都从那一处生长而来。 那是肖芥子之前被石蝗吞没的地方。 陈琮的手微微发颤,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里在发生着什么、会发生些什么,或者说,他期待着,即将发生什么。 渐渐的,蛛网上仅有的那几样照明设备,都照向了那一处。 像是为了对得住众人的期待,没过多久,就听轰然一声,那一处突立起一块。 最初突立,是没有形状的,只是拱起,但变化活生生就在眼前发生,无数的石蝗,仿佛有自主意识的、可以精准排列组合的零件,有些往前,有些往后,有些去往节肢末梢,像是更智能化、形体更圆融的乐高积木,一只巨蛛的形状,就这么在众人面前生长起来。 那是传说中、魇神的形象,女人头、蜘蛛身。 陈琮看见了肖芥子的脸,她阖着眼睛,面色平静而又安详,眉心之间,不知道是毛细血管还是肌理的作用,渐渐有鲜红的颜色,血一般,呈现出一只拟形的花钿蜘蛛。 他听到神棍激动到语无伦次的声音。 “魇神开眸?这是魇神开眸?” “我们都想错了,我们想的那种神通广大、上古一直活到现在的魇神根本不存在。就说嘛,既然已经是人的世界了,为什么又要留个魇神呢?” “女娲留下的只是魇神的躯壳,要靠人来驾驭,这才是魇神哪。” …… 更高一点的地方,陈天海四肢张开、被黏在蛛网上,他面色如灰、死死盯住下头的肖芥子。 ——石蝗?这玩意儿,他听说过,也接触过,一直以为和魇女一样,是魇神的狗,是看守魇神庙的蠢笨玩意儿,怎么从来就没想到过,这东西会是魇神的躯壳呢? ——怪不得魇山变故那一次,他们把魇神庙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因为石蝗从头到尾就没出现过。 ——女娲玩得好一手啊,煤精镜里魇神的形象,一直是女娲高高在上,低首敛眉,形同审判。他以为,女娲看的是一块石头,是如同煤精镜、人参晶那样的一块奇石,也是魇神栖身的石头。原来不是,她看的是一个人。 ——躯壳始终在这,是蠢笨的虫子、是被无视的散沙,只有这个人来了,散沙才会聚合,魇神才会开眸。 陈天海哈哈大笑。 可笑啊,那几块五色石是有“杀神、夺躯”的能力,但对付的是和他们一样、同属“火灭”那一批的魇神,现在的这个魇神,压根就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 这要怎么杀、怎么夺啊? 在陈天海近乎癫狂的笑声中,肖芥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145章 陈天海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忽然感到害怕:人都被死死禁锢在这儿了,那石头呢,他的佛头水晶也被收走了吧? 上一次, 也是这样。魇女杀人、收石, 做足了全套。 难道这一次, 真的逃不掉了? 他终于慌了, 用力挣了一下手脚,只是徒劳:整个人像被焊死在蛛丝上, 那点力道, 只带得蛛网微微颤动。 …… 没人经历过这种阵仗,之前还有人挣扎、咒骂, 但肖芥子睁眼之后,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屏息静气、四下里雅雀无声。 好像这样, 就能让时间暂停、这一刻的安然状态可以继续保持似的。 可惜事与愿违。 陈琮第一个感觉到不对:蛛网是斜面向下的, 他的身子好像在缓缓下滑。 紧接着, 身侧的神棍也察觉到了,他没敢太大声:“小琮琮, 你觉不觉得,人在动啊??” 是在动, 跟蛛网有关,这蛛网、乃至每一根蛛丝, 都像是有意识的。 陈琮没答话,看向肖芥子:人的表情是能说话的, 如果她面色阴狠或者眸带戾气, 他或许能从中读出点什么。但她还是方才开眸时的样子, 眼神和面色都堪称平和, 让人完全揣摩不到意图。 很快, 其他人陆陆续续、也都感觉到了这种异动。 恐慌立马在蛛网上蔓延开来:所有人都往一处落滑,按照这方向推断,岂不是都要被吸溜进……蜘蛛的肚子,或者被那一处聚合的石蝗给啃了吗?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骇叫,新一轮更剧烈的挣扎开始了,蛛网震荡得宛如起浪。 神棍本来没怎么着慌,被周遭的气氛和情绪一带,也有点乱了阵脚,嘴里念叨着:“不行啊,得想个办法,这样下去,不是要被吞吃了吧?” 说到末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拼命昂起脑袋、冲着下头喊:“小结子,大家是朋友,相煎何太急啊!” 又转头催陈琮:“小琮琮,你跟她关系好,赶紧喊两嗓子,万一能把她给喊醒呢?” 陈琮也不知道该怎么喊,但他确实想试试。就是之前二次包扎好的伤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被血浸了好大一块,一呼一吸之间,胸腔碾磨一样难受。 他缓了会劲,大叫:“芥子,是我,我是陈琮!” “你还记不记得我?我,棍叔,还有花猴,陪着你一起进来的,你还有印象吗?” “还有咱们的暗号,别人都不知道的,蒜头几个?写了什么?” 酝酿着的喊话稿才刚开了个头,整个人忽然自蛛网掀落,神棍怕不是以为他会就此摔死,吓得大叫,好一会儿才看清楚:陈琮没有摔下去,他背后还黏着蛛丝。 像老一辈说法里的“喜从天降”:蜘蛛身上缀了根丝,慢慢地从高处垂下去。 这说明……喊话有作用? 神棍大喜:肖芥子还是能沟通的,这就好办了,大家是朋友、好朋友,就算真需要口粮,也不至于选他啊。 他定了定神,正想也大声套几句交情,还没来得及张口,身子陡然往下一坠。 同时下坠的还有花猴。 陈琮已经落地了,他没能站住,腿一软跌坐在地,仰着头看原本粘着自己的那根蛛丝缩回,看神棍和花猴半空中稳不住重心、像被拎着的大闸蟹那般、转悠着狼狈落地。 陈琮的心定了。 刚才,他其实完全不用跟肖芥子喊话:她不是牵线的木偶,也没有失去意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蛛网上的人见陈琮几个成功下去了,登时躁动,自知跟肖芥子没交情,一窝蜂地都向着他们三个叫嚷,有让他们赶紧想办法救人的,也有让陈琮帮忙向肖芥子说两句好话的。 只颜如玉没嚷嚷,他感觉自己和陈琮这交情,也没什么求助的必要,纯属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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