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麻布女人究竟是不是姜红烛,他也不确定,毕竟全程都没看到脸,只知道她似乎没有腿,因为她始终拖着两条空空的裤管。 这部分合情合理,和眼前发生的事也能接得上,福婆没多问,只说了句:“那年轻姑娘,八成是帮她做事的。” 倒是梁世龙听到“金媛媛”这个名字时,忽然想到了什么:“金媛媛?是不是昨天跳楼那女的?” 陈琮点了点头:“她表弟葛鹏,就是帮‘人石会’筹备大会的,也失踪好几天了。” 梁世龙对葛鹏有印象,他向福婆他们解释:“这人确实是我们雇来帮忙的,布置会场的时候,因缘石抬不上来,还是他给找的吊车,很活络一人。” 陈琮心中一动:“布置会场的时候,他有跟什么人聊过天吗?” 牛坦途说,会场里的宝玉石都是赝品,而葛鹏口中,那些都是宝贝,连一个翡翠镯子,都价值300多万呢。 显然,有人忽悠过他。 “有啊,牛头马面都跟他熟,这俩负责对接,一直安排他做事。” “还有谁吗?” 梁世龙很警觉:“什么意思?葛鹏失踪,你追着问什么人跟他聊过天,难道跟他聊过天的人有嫌疑?我也跟他聊过天,你怀疑我喽?” 陈琮一时语塞。 气氛正尴尬,福婆突然开口,明显地偏帮他:“世龙,他既然问,你就帮着想一想,将来说不定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多心。” 梁世龙愣了一下,旋即意识到什么,别扭地“哦”了一声,顿了顿说:“我也记不大清楚了,谁还从头到尾盯着他看啊,我就记得,李宝奇好像跟他聊过几句。” 李宝奇这名字耳熟,陈琮想起来了,自颜如玉口中听到过几次。 正想着,福婆清了清嗓子:“现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啊,太有了,最关键的、他最关心的部分,还没问呢。 陈琮说:“为什么我会看到?” 为什么他会看到蛇、晃漾的油黄色、石头五颜六色的“场”,以及那团邪诡的黑影?这是什么特殊体质吗? 如果说是“点香”导致的后遗症,那“点香”之前的那些,又怎么解释呢? *** 福婆轻吁了口气,她早就在等着这一问了。 她说:“首先,我要强调一点,我接下来说的,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我只是说出来,供你参考。一切没有证据,只是推测。” 发现陈琮能看到的那一刻,福婆也很奇怪。 掠食者可憎可怕,关键就在于它们是毫无预警、突然出现在你的世界里的。 试想一下,你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门窗紧锁,本来应该是最安全的,突然间一抬头,看到面前站了个陌生人,还拿着刀,那是什么感觉? 掠食者就是这样的闯入者,可以随意进出、对你发起偷袭。 它要是能力不如你,也就算了,你还可以抵抗、赶走甚至反杀它,但如果它太强了,那结果,只能是单方面的屠杀。 应对这种危险,截止目前,最有效的方法是多找点人“护门”,这需要一些联结操作,但问题在于,你知道掠食者什么时候来?总不能长年累月地拉着一群帮手坐等吧? 如果有人能看到就看了,像陈琮这样,能看到的。 福婆一字一顿:“但是很遗憾,没有,就是没有。在‘人石会’有档可查的记录当中,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还是意外。” “锥盒”就是为那人准备的,陈琮是截至目前、第二位使用者,事实上,“锥盒”属于古物、展示品,如果不是这趟开大会,可能都不会带来——这也是为什么锥盒开启的时候,甚至扬起了飞尘,实在是太久没打开过了。 陈琮头皮发麻:“什么叫‘意外’?” 福婆说:“我之前提过,我们专门有人研究石头的功效、成份,这叫叩石,本来是为了求药,结果后来,路一度走偏,害人的招开发出不少。约莫是在明朝的时候吧,有位叩石大手,叫马丹徒,是个炼丹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在丹炉里烧炼各种矿物,属于化学范畴了。” “他炼制过程中出了意外,丹炉爆炸了,自己中了各种混杂的毒,也疯了。” 马丹徒在协会地位不低,出事之后,陆续有人远道而来探望他。 大家渐渐发现,他不是普通的疯。 他会在别人都入睡的时候,兴奋地在门外踱来踱去,还会高声念诵唐诗,比如“促织甚微细,哀音何动人”,比如“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再比如“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起初,亲朋好友还都挺欣慰,觉得疯了还这么爱好文学,指不定还能疯中出奇章,留下一两篇供人传诵的。 再后来,有人反应过来了。 ——“促织甚微细,哀音何动人”,促织,就是蟋蟀。 ——“采得百花成蜜后”,这是蜜蜂。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是咏蝉。 马丹徒念的诗,都是描写动物的,而且,恰恰言中了那些人怀出的胎。 也就是说,他看见了。 起初,大家又是错愕又是慌乱,但很快,就都兴奋起来。 马丹徒看见了,因为中了毒,他居然看见了!这个毒里,大有文章! 福婆说:“接下来的事,想必你也猜到了。有很多人去翻马丹徒的手记,还原他那次丹炉爆炸时、所配置各种药石的种类,种类不难,最难的是配比,哪怕现在的药也是,吞一片安眠,吞一瓶致命。” 他们一点点地去调配比,但配出来了,总得去试吧,试在猫狗身上不行,猫狗不会说话,给不了反馈,于是,其中的最狂热者,盯上了人。 陈琮失声叫出来:“在人身上试毒?” “是,那个年代,人命不值钱,路边的叫花子、穷人家卖过来当奴隶的、还有衙门里定了秋斩必死无疑的,花点钱,都能买来当试验品。这种事,协会当然不允许,但就是发生了。” 福婆说得平静:“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最初入会的时候,跟你差不多大,听到这种事也是你这反应,现在老了,反而想明白了。协会的成员,都是从‘人’里来的,人是什么样子,‘人石会’也就是什么样子。你只能去约束,但你控制不了。就好像法律从头到尾都在,但犯法的人也一年到头都有。” 陈琮喉结轻滚了一下:“然后呢?” “事情发生得太隐秘,无人知晓,后来,是这人自己崩溃了。他害了太多人,其中一大半死了,剩下的疯了,他夜不能寝,总觉得有冤魂索命,作孽太多,石头也保不了他,他写下忏悔书,连同手记一起,托人带给当时‘人石会’的掌事者,悬梁自尽了。在手记里,他详细记录了自己的各次尝试,其中,真的有成功过的,只不过,那孩子不久就生病死了,那种病在乡下常见,一般不会死,所以,一点小病就活不成了,应该跟本身就中了毒不无关系。” 陈琮没忍住:“孩子?” “对,他在手记里说了,试药“三岁下小童子最宜”,民间不是有说法吗,幼儿未受俗世沾染,能看到很多成人看不到的东西。用小孩试药,效果更佳也说不定。” 陈琮有点不安:“那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福婆沉默片刻:“这件事有详细的记录,连同相关的忏悔书、手记,都封存在你爷爷可以出入的第八石匣。” 陈琮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出二者的关联,顿了顿,血突然腾一下冲上了脑,满脸烫热,猛地起身。 福婆、禄爷,包括梁世龙,随即起身。 寿爷有点紧张,想起身又力不从心,喉头不住吞咽。 陈琮说:“不可能,我爷爷对我很好的。” 福婆冷静地可怕,她说:“开始我就说了,你不用相信,参考就行。” “我们的推测是,你爷爷拿你做过些什么,后来没有继续,可能是觉得收效不大,也可能是不忍心、中途收手。但他做的事,还是渐渐对你产生了影响,你之前没感觉,是因为身边没有养石的高人。来阿喀察的火车上,你遇到了姜红烛,她是高手中的高手,所以,你在梦里被诱发出了感应。那之后,又遭遇了点香,得以进一步强化。” “陈琮,‘人石会’是人是鬼,我已经向你和盘托出,因为我们看重你现在的这种能力,所以毫无保留,连‘熄灯计划’都没瞒你。我们真诚邀请你入会,领取027号,你可以拒绝,但我们更希望,你能答应。” *** 肖芥子把姜红烛带回小院,费了好大劲,才把她安抚下来。 姜红烛完全是一副重伤者的姿态,神情萎顿,木木痴痴,肖芥子差不多也想明白了,这八成是在对付何天寿的过程中,遇上高手了。 真没想到在这行,还有比姜红烛更能耐的,所谓人往高处走,她要不要考虑,改投个门户? 她叹着气给姜红烛盖好被子:“早听我的不就没事了?我都说人家有防备了、要低调,非不听,非要往前冲。” 姜红烛喃喃:“没可能啊,我没看到它啊……” 肖芥子伸手覆住她睁着的那只眼:“行了,先休息吧,睡好了,伤才能好得快。” 姜红烛疲惫闭眼:“阿兰呢?” “外头跳皮筋呢,玩可开心了。” …… 姜红烛终于安稳了。 肖芥子长长舒了口气,这一夜,她忙前忙后,东奔西走,可比姜红烛累多了。 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颈,关好门窗,拉好窗帘,打着呵欠在那几个拼接好的、铺着褥子的箱子上和衣躺下,眼皮很快就沉得掀不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肖芥子忽然醒了。 她睫毛轻动,没有睁眼,脸上有锋利而冰冷的寒意,那是姜红烛惯用来扯烂布娃娃的那把刀,正在她脸上缓缓移动。 她听到姜红烛的低声呢喃:“芥子啊,红姑瞎了,你把眼珠子匀一只给红姑,好不好啊?”
第27章 肖芥子没动。 在刀锋离开脸的刹那, 她陡然睁眼。 果然,姜红烛攥着刀柄、刀尖下指,正要剜落, 突见她睁眼, 愣了一下。 肖芥子抓住这刹那间隙, 头迅速往旁侧一偏, 避开刀尖下插的方向,同时双手撑板起身, 瞬间挪转身体, 屈膝狠狠一脚,正蹬在姜红烛肚子上。 姜红烛被踹得倒飞出去, 后背重重撞上圆板桌。 板桌是老物件, 本就有点朽了, 一撞之下, 倾侧倒翻, 桌面上的蜡烛、布头、碗筷等等,兜头向姜红烛砸下来。 肖芥子坐起身子, 破口大骂:“我给你脸了是不是?” 这还不够,她抓起手头能抓到的物件就往姜红烛那头砸:褥子、枕头、毛毯、苹果、插座、烧水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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