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芥子心念一动,声音都低了几分:“他是不是……变异了?变成了跟颜老头一样、几百年不死的老鬼?” 说完,大概也觉得这猜测有点离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陈琮慢吞吞回了句:“首先,几百年不死这种好事,颜老头为什么要便宜我爷爷这个外人,这机会给颜如玉不好吗?其次,变成了颜老头这样的老鬼,为什么要到处嚷嚷让人小心自己?颜老头即便危险,也不是一天到晚都在害人吧。” 不过,话是这么说,陈琮自己也觉得,陈天海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根据时间线,有三个关键人物。 姜红烛,沈晶,颜老头。 把这三个人的秘密给理顺了,陈天海的事,也就明明白白了。 陈琮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怎么偏偏是这三个呢,一死两刺头,死的联系不上,活着的惹不起,想推进都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 颜如玉送完陈琮回来,看到颜老头兴致勃勃地、正在练字。 茶桌上已经摊了四五张,清一色的“无欲.有求”。 这几年,挺少见到干爷这么高兴。 颜老头毛笔蘸满了墨,正在砚台边过尖:“这个陈琮,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又不是带回来相看的,问得这么奇怪。 颜如玉懒懒说了句:“在阿喀察刚见面的时候,感觉还行,挺谈得来的。后来就觉得,是个俗人,挣到钱那么高兴……” 颜老头呵呵一笑,运腕下笔:“这能叫缺点么,出门大街上问问,谁挣到钱不高兴?那些说什么‘不把钱当回事的’,多少是装样。我就喜欢大大方方爱钱的,看了几百年啦,大方爱钱的人,才是能大方舍钱的。” 颜如玉有点诧异:“干爷,你对他印象还挺好?你就不觉得这人有点……” 他找不到词来形容,反正挺一言难尽的。 颜老头说:“你要说纸巾那事吧?嗐,这都是小事。阿玉啊,你要记住,细节固然重要,但细节是一时的,会出错,看人要看主线。” 颜如玉没明白:“什么叫主线?” 颜老头回答:“知道他要来吃饭,我就多方了解了一些。” “他刚成年的时候就被老海给遗弃了,第一,这事没影响他学业,人顺利学成毕业了;第二,老海只给他留了一家不赚钱的小店,但他把这店做成了赚钱的大店,我打听过,他爸陈孝在病院的年费,都是他给交的。” “第三,他店里雇了两个员工,从没换过。听说那个小宗,见天抱怨陈琮资本家、盘剥员工,但是,有人出高薪来挖角,两人都没走,有对家说了陈琮坏话,小宗还堵上门去大吵一架。” “这就是主线。所以啊,小事不影响我对他的看法,就算他真有爱占便宜的小毛病,也无伤大雅,这孩子不错啊。” 颜如玉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地说了句:“这样看的话,他是还行。” “不止是还行,我仔细看过,他年纪、身高都跟你差不多,长得挺帅,人也精神,我看了就喜欢。阿玉啊,你说我认他做个干孙好不好?” 颜如玉有点意外,但还是笑了笑:“干爷想认孙子,何必问我,您老人家开心就行。” 颜老头摇头:“这怎么行,我满意不行,主要还得看你。你对这皮囊满意吗?” 颜如玉怔了几秒,突然反应过来,寒意冰一样顺着指尖迅速爬上手臂、头颈,留下一路绵长的僵麻。 他咽了口唾沫:“干爷,你是想……” 颜老头摇头:“不不不,不是我想,是你想。都是肉骨,都是樊笼,暂栖之所,当然要选个自己满意的。你我都知道,你是我的药材、血囊,你的身体,也许是留不住,但要是能借尸还魂……” 颜如玉口唇发干:“沈晶死了,李二钻也一时疯癫一时清醒的,这事能不能成另说,再说了,老海不会同意的。” 颜老头稳稳落笔,又完成了一幅“无欲.有求”。 他说:“这你就错了,我敢说,老海对这事,一点都不在乎。”
第71章 夜深人静。 陈琮坐在桌边, 时而在纸上涂画分析,时而抬头看一眼熟睡的肖芥子。 八年了,找陈天海这事, 终于有了大突破。 阿喀察之前, 他对爷爷留下的那封信以为真, 以为这老头只是不堪生活的重负、任性了一把, 想去追寻恣意的生活。 现在,他终于理出陈天海的动机和行动轨迹了。 一切都是为了父亲陈孝。 第一阶段:佛头水晶被警方送回至魇山地震——这十余年间, 陈天海一直想找个掠食者, 去陈孝的石头里,看看是个什么状态。然而没人会对外宣称自己是掠食者, 即便是, 被问起时也绝不会承认, 所以陈天海的生活还算正常, 玩玩字谜、养育孙子、偶尔苦闷。 可能疯劲上来时, 还给孙子下了点毒,想让他代替掠食者去看, 好在及时收手了。 第二阶段:魇山地震——这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陈天海接触到了姜红烛, 终于对陈孝的状况有所了解,这还不止, 他从姜红烛那“偷”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也包括信息。这些所得, 直接决定了他接下来的种种怪异行为。 第三阶段:魇山地震至失踪——这三年间, 他设法偷了“人石会”的女娲石, 又频繁接触李二钻的老婆沈晶, 沈晶自杀之后, 他旋即销声匿迹。 第四阶段:失踪后至遇到肖芥子——这三四年间,爷爷应该是行动自由的。 第五阶段:近三四年——爷爷再无消息,只知道处境可能不大好、行为也让人费解,疑似跟颜老头住在一起。 如果能进到茶室二楼、见到爷爷就好了。 硬闯不行,姜红烛只偷看了颜老头写毛笔字,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可不想重蹈覆辙;偷入……好像也不行,怪就怪现在各种监控、感应设施太先进了,偷也偷不进去。 该怎么办呢? 陈琮抿了口咖啡,顿了顿,眼前一亮。 反钓? 他可以反设个字谜啊,爷爷把字谜蛛丝样往外投,他反投个回去,没准能钓出新的信息来!这就跟地下工作者似的,在颜老头眼皮子底下递信。 至于用什么理由再登门……人家不是请他吃了饭、外加送了两提纸巾吗,他厚着脸皮、拎点礼物回礼不就行了? 陈琮喜形于色。 设个什么谜好呢,最好不经意和隐晦一点…… 正想着,听到肖芥子轻轻叹了口气。 陈琮条件反射,随口问了句:“睡不着啊?” 没回应,再一听,呼吸匀停绵长,应该还在深睡。 为了确认,陈琮还特意起身过去看了一下,是在睡,但睡得忧心忡忡,蹙着眉头,嘴角绷得很严肃,好像随时都会再叹一声。 怎么皱眉叹气呢,她这一天天的,不是挺精神么,睡前还在兴高采烈画图样呢,要说是担心姜红烛,不至于连入梦都不安吧? 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因为生病了。 明天得问问她,大石补之后,她那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绝症”,怎么样了。 *** 同一时间。 颜老头左手拎了一小坛子汾酒,右手攥了俩酒碗,拖着步子上楼,每走几步,一侧的屁股就不自觉地耸一下。 真滑稽,耸一下。 颜老头呵呵笑起来。 这世上的事最是不可揣测,当初,也是好几百年前了,他们一行十多个从地下出逃,他是最老的那个:有人坚决反对带他,说这种老狗只会拖后腿,但另有人表示,带着有用,遇险时可以把他丢下,为其他人赢得时间。 他压根就没被算作出逃的一员,只被当成工具,像屠夫遇狼时扔出的肉块,随时可被丢弃。 他卑微地不出声,听任他人决定,心里祈求着死前能看一眼太阳。 看一眼就好。 他们这一族,长年生在地底,自称“夸父一族”,毕生梦想就是逐日、活在日光之下,因为地底的日子实在不好过,环境恶劣不说,还有天敌猎食。 然而从地底到地面,路途各种凶险。而且,早在上古大禹时期,人类就已经发现了他们这种生物,呼之“地枭”。到了秦始皇的时代,专门封锁地下脱逃的通道不说,还训练了专人捕杀,这些人成队有组织,类似山野猎人,因为当时习惯黑巾缠头的装扮,所以又名“缠头军”。 这还不止,出于物种特性,真正到了地上、见了日光,身体又会产生异变、加速死亡。不过,有应对的方法,以人为药,又称“血囊”。 服用一次,可抵几十年,想延命的话,再服一剂,但有限制:这第二剂,必须跟第一剂有血脉关联,是直系的子孙最好,若不是,旁系子侄也勉勉强强,效果有高低而已。 一言以概之,逐日之路,异常难行。 颜老头出逃时,觉得自己必然会死在路上,可谁能料到,到末了,那些年轻的、健壮的、聪明的,都死在了中途,只有他,一个老货,反而走到了最后呢? 后来,学人说话、认字、读书,他最倾心道家、爱读老庄。所谓“无为而治”、“无心生大用”,凡事绝不强求,一任世事如流水,把他推涌向哪,他就向哪,绝不挣扎,绝不对抗。 这是他的处世哲学,事实证明,也是最有用的处世哲学。 这几百年,他陆续有一些同类,又自地下出逃、混迹人间,可惜了,一个又一个的,都被剪除了个干净,他饶有兴趣旁观,像看一出出惊险小电影,从不出声,从不干涉,也从不留痕。 都是些蠢材,人间大道,早在最简单质朴的口头用语里告诉你了,“入乡随俗”——以人为食,却又想在人间长久活着,就得揣摩人的心思,把自己活成他们的利益、欲望和喜好,让人、以及越来越多的人来保护自己,怎么能强行对抗、与之为敌呢? 也不看看日光之下是谁的地头,对抗得越猛,倾覆得就越彻底。 *** 颜老头上了二楼,蹒跚着走过走廊,停在尽头处的一间卧房门口。 门上,像酒店客房一样,亮着“入睡、请勿打扰”的标识。 颜老头仿佛没概念,伸手揿铃、再揿铃,这是他的房子,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百无禁忌。 过了好一会儿,里头传来拖沓的步声,再然后,门打开了。 陈天海满脸疲惫、眼圈乌青,显见的被打扰、还没怎么睡醒:“有事啊?” 颜老头笑呵呵的,把汾酒高高拎起:“睡不着,找你喝酒,咱老哥俩,太久没坐下来聊聊天啦。” 陈天海皱眉,一脸的不情愿不欢迎,但末了,还是打开了门。 …… 颜老头坐在靠窗的桌边,给自己和对面的陈天海都倒上酒,又嫌灯亮、破坏气氛,抬手就揿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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