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令不是周家妇了。林家对这个女儿也颇有微词,毕竟听说是口出狂言被皇帝迁怒,命其回的娘家。可最终也没有要了她的命,应该是看在公主和周季萌的关系上。 “大郎,你记得张罗好你妹妹的婚事,娘无法为你们再做些什么了。” 林令这几天第一次开口,神情黯淡。 她不经意望了望周伯荣身后,周芜没来。也对,周家怎肯让她再接触周家未出阁的小姐,那周芜会对她这个母亲厌恶记恨上吗……林令不敢往下想了。 “娘,儿会照顾好妹妹的。” 周伯荣眼中已经有了泪花,牵着母亲的手,泣下沾襟。 林令说不出心中的感受。 以前她承认自己目高无人,周雲是周家最好的男子,就该配她。 可那么好的郎君,接回了一个孤女,她本以为他只对自己有夫妻之情,谁知道他纳了妾,还有了孩子,那个孩子! 她看着他花了比周伯荣还多的心思,周伯荣是他的继承人,周季萌又凭什么?苦闷之后,她就觉得周云从目中无尘的仙人成了贪恋女色的凡夫俗子,她为什么不能找个更年轻的替代品? 于是,有一次,周雲发现了自己的正妻与自己侄子拥抱着……周雲没有大怒也没有休妻,而是提出要与她府中分居,除了必要的往来,不许打扰他。 前尘旧事,回忆起来,着实可笑。她忽然觉得自己可悲,在骄傲的漩涡中打着转,连情人她都要比,因为她觉得自己没和那个侄子搞出子女,可周雲搞出了孽种,而且周云先堕落的,那么她就可以鄙视他。其实自己也不清白,还把这桩丑事捅到天子面前…… 别了,周…… 她却喊不出来任何一个周家人的名字。 林令离开后,一抹倩影才隐现在周伯荣的不远处。 “阿芜,母亲离开时,最挂念的是你。” 周伯荣回头,眼含悲悯。 周芜低头,轻语。 “阿兄,别哭了。” 向来傲慢的母亲离开了,疼爱她的二哥成亲了,她也应该走出这片泥泞。更何况,她……再也不能见到二哥。她只有大哥了。 过了十日,周伯荣修书一封,送了请帖到昌元公主府上。 周季萌带着景元琦,时隔几月,再度踏入周府。 崇门丰室,风动铃起。府上清幽,阶下草木披盛。 “臣参见公主,驸马。” 周伯荣袭了侯爵之位,父母皆去,看见弟弟和弟媳,心中总算了有了一丝慰藉。弟弟曾经的夫人文幼旋,更像诡异的傀儡。周芜跟在他身后,也跟着一同行礼。 “无需免礼,都是一家人,快起来吧。”景元琦赶忙说道。 周季萌有意避开周芜的眼神,扶着公主。景元琦知今日是为了周府未毕之事及周芜的婚事而来,便示意周季萌别躲在自己后面。 周季萌内心叹了一口气。待几人坐下,侍女沏了茶端了上来,又去看炉内的香是否还燃着,便退了出去。 “殿下,母亲冒犯了您,我作为人子,向您谢罪。” 周伯荣满是愧疚,母亲为何要在新婚第二天就把这件事说出口? 景元琦淡然一笑,只是刻意瞧了周季萌一眼,“本宫自是无碍,大伯不必如此。” 周季萌低眉,看得周伯荣更心疼自己弟弟。 “蔚卿,要怪就怪阿兄吧。是我对不住你……” 周季萌看向周伯荣,摇头笑道,“我未曾怨过兄长。您永远是我唯一的阿兄,我怎么可能因此事责怪您?” 周伯荣眉头依旧轻皱,“是吗,蔚卿。阿兄暂且稍平心中歉意了。” 周季萌笑着点头,握上景元琦的手,“阿兄本不需歉疚。而且,公主亦帮我许多……” 年轻的周侯彻底展眉,“公主的恩情,我替母亲铭记于心。公主对蔚卿有义,我亦为蔚卿高兴。殿下,请受臣一拜。” “殿下,就受了吧,不然阿兄会一直耿介于心。” 周季萌在她耳旁轻语。 “快起来吧,大伯。” 景元琦对周家人印象好了许多。没想到林令有了这样一位好儿子,可惜自己却那么莽撞。 周芜面上一派平静,实则那些话语都没落进耳中。眼前这对夫妻是多么般配:昌元公主,先帝爱女,圣上之姊,花容月貌,气质出尘;周将军,允文允武,世族出身,前途无量。先帝赐婚,周将军功成回京,迎娶公主。可惜嫡母恶毒,新婚次日,向天子状告将军身世。公主为夫执言,激烈陈词,救将军与周氏全族于朝堂之上。 她又是谁,对兄长起了不该有心思的妹妹,连帮他都做不到,还活在嫂嫂的庇护之下。她引以为傲的,与他相处的曾经,原来在第二天就被彻底击碎。周芜以为周季萌永远不会知道,连父亲也乱伦,所以她爱兄长有什么错?于是她理智气壮缠着他,他也最疼爱自己。而那个后来的女人,能算得了什么……没想到,卑劣的只有她自己! 现在,阿兄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再给自己了。年少的绮思,还是早些断了好。 “阿芜,阿芜?” 周伯荣在喊她。 “阿……阿兄,怎么了?” 周伯荣见她走神,有些不悦,“阿芜,公主和蔚卿都在商议你的婚事,你怎可如此恍惚?” 周季萌不去看兄妹俩,为旁边的景元琦剥好荔枝,把荔枝壳放入青釉瓷唾壶中。 景元琦心安理得享受丈夫的服侍,赞赏地看着他。 “公主见笑了。” 景元琦打趣,“许是小妹有些害羞,大伯勿恼她。” 周伯荣含笑看着妹妹,“我怎会恼她,对吧,阿芜?” 周芜眼神落于周季萌手上的荔枝,扯出几分笑意,“阿兄莫笑我了。” 周季萌把手收下去,看着周伯荣,“马上宵禁了,兄长,我和公主先回了。” 周伯荣如梦初醒,看了一眼天色,“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刘仲妃被景元琦和周季萌带入公主府奉养。周芜的夫婿,定为陆家三子陆明安。 夜晚,周季萌移了一盆兰花放在窗前。景元琦坐在梳妆台前,由着侍女卸去妆钗,在镜中看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忽然笑出声。 周季萌连忙转身,一眼瞥到镜中笑得不能自已的景元琦。 “你们都退下吧。” 周季萌走上前去。 “兰昭,你怎么了?” 景元琦撑着头,望着温润如玉的男子,“我看你摸那兰花摸了许久,怎么,你到底爱它还是恨它,都要把它的叶子薅下来了。” 周季萌郝然,支吾其词,“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而已,不巧碰上那盆兰花了。” “那与我说说呗,郎君……以前的事。” 嗯?不对,兰花?她的脸忽然有些烫。 可周季萌已经开始讲他所经历的事情了。 景元琦听他讲幼时母子相依相伴,周雲教养母子俩,林令对他与刘仲妃的厌恶,还有周伯荣对他的维护,周芜和他的玩耍。成年后,遵父命,他娶了文幼旋,可惜文幼旋天生木讷,连交流都困难,后来两人和离,他从武参军。 她对那个被描述成木偶的女子起了几分好奇,“文幼旋,她连七情六欲都没有吗?” “她对旁人很是漠视,连她生母去世,她都毫无伤悲之情。” 景元琦啧啧称奇。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殿下……什么时候,也告知我,你的从前?” 周季萌把她拢入怀中。 景元琦闭眼,听他的心跳声。“等着我,我一定会都告诉你。” 他俯下身,亲了她的额头。 “真的吗。” 景元琦被他这么一袭击,倒是害羞了,“我可是公主,还会骗你吗?” 周季萌笑了,“那臣就信公主。”说着,就打横抱起她,掀起珠帘,走向榻上。 三月后,周家与陆家订婚。
第五十二章 眉愁梦欲破
深宫的子夜,叶影如潮波动,宫人持灯摇摆着泅水。人声俱寂,只留下玉炉里幽幽燃着的檀香,脱逸出一道又一道忽闪的碎梦,随着塌间的吐息,飞入她的幻象。 “阿归?” 景令瑰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怎么了……” “无事,做了一个噩梦。” 少年尚稚嫩的声音缠了上来,后到的是他心跳声,咚咚——咚,像隔世的鼓点,敲破了混沌的黑暗。 “有我在,别怕……” 话音未落,景令瑰靠在她身旁,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奇异的梦。梦里,她的丈夫被父亲杀死了,父亲想逼迫她,新欢被她挫骨扬灰,后来她遇见了一个清贵雍雅的男子,跟他成亲。花前月下,举杯同饮;白昼黑夜,携手共游。公主与驸马的故事,流传在帝京里,成为一时的佳话。 那令瑰呢,就一个人留在这无声无息的宫廷里吗。 幸好……那只是梦。 景元琦抚了抚胸口,看向旁边睡得正酣的景令瑰。 她笑笑,也闭上了眼。 哪知,天旋地转。景元琦整个人被吞噬进雾蒙蒙的团里,一种力搅弄着她的五脏六腑,她干呕着,直到雾散,身体才舒适了些。 “兰昭?” 寻到了一丝曦光,又听见截然不同的话音,她努力挣开双眼,入目的是散着黑发穿了寝衣的陌生男子。他摸上了她的额头,感觉无异样才收了回去。 他的面容逐渐清晰,景元琦呆滞地叫出声,“你是……” 男子似乎也被她问住了,“嗯?” “我在哪里……” 男子俯下身。他的墨瞳,让她想起永不绝的阴暗,她别开了头,轻声又问,“我弟弟在哪里?” 榻边的人彻底闭口不言。 这样的兰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可能刚做了一场恶梦,所以她显得格外无助又迷惘。到底是什么梦呢?弟弟是指陛下吗?她担忧的是大病初愈的皇帝? 过了好久,他才出声,给出不甚明了的答案,“兰昭,陛下刚回宫半月。” 陛下? 阿归成了皇帝? “是身体不舒服,可要唤郎中来?” 周季萌不经意瞥见她衣襟间的红痕,要是因为这种事把她折腾坏了,那他可真是混蛋。 “不,不用。” 他还是准备叫郎中,只是劝慰着她,“今日休沐,兰昭继续歇着吧。” 她起身,连忙拉上他的衣袖。 “别走。” 周季萌看向昌元公主。他坐在榻边,深深凝视着病恹恹的美人,叹息一声,把她抱入怀中。 “无事,无事,只是一场梦罢了,做不得数……” 梦…… 他的怀抱似乎无比坚实,能为她挡下一切突袭的暴雨。暖意自胸前背后融融划开,让身体都热了起来。她闻到了他身上清冽深幽的兰花香,整个人都要陷入进绵绵密密的香雾之中了。其实也很奇怪,她就提了一下字,他就恨不得让自己身旁全是兰花,搬来各种兰,熏上兰香,还作了许多美人与兰的画……仿佛他追逐她所有的可爱之物,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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