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渡生门内不过是个炉鼎,身阶地位远不及门内弟子,于是连月俸也少得可怜。这几个月来,几乎都是入不敷出。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眼下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事物左右不过剩下两样。俱是自入归元宗宗门结丹后一直伴他身侧的事物——身份铭牌与佩剑。 可如今他一身污秽,害师门为天下人所耻笑,又怎么配再同师门有所牵连? 他是剑修,魂入剑身,然而此刻却是再如何也不堪提起这一剑。 燕巍然低垂下头,伸手抚过身侧佩剑,心底不可遏制的泛出苦意。于是便又静待许久,才伸手解了佩剑,捧在掌中,嗫嚅着低喃了声“对不起”,而后紧闭起眼,指尖用劲,倾尽周身灵力,猛地灌注剑身最脆弱一处,将佩剑生生震碎。 剑身碎裂,发出“嗡”的一声,似是悲鸣,又似是低泣。 然而燕巍然什么也听不清。 本命剑碎裂,反噬之势冲过四肢百骸,直击心脉,逼得他一下咳出大口鲜血,就昏死过去。 太疼了。 疼得仿佛,是他成了碎裂的那剑身,一片一片,棱角分明,刺痛周身。 ---- 本文双结局,从本章节开始为BE、HE结局分支,请按需跳转。
第32章 【BE结局分线】32 32 燕巍然是被冻醒的。 这一日渡生门落了雨,夜间的温度因着水气又降了几分,就显出丝丝寒意。贴地的部分本就偏冷,入夜更甚。 没了修为庇体,对于温度的感知便更敏感。 燕巍然在地上打了个哆嗦,睁眼便望见窗外无边的深邃黑夜。 清冷的月光斜照在院外,更衬得室内冷清。 他掌间还握着碎裂剑身的片段,染血的碎片陷在一片半干不干的黏腻之中,向外发散着浓重的血腥气味。满地染血的碎裂剑身,都陷落在血渍当中,散得到处都是。 燕巍然抽动指节,想将掌心的碎片放到地上,却才稍稍挪动半分,便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只觉得自己周身也如同这剑身一般,被击了个粉碎,于是眼下纵然只是再轻再轻的细微动弹,都要痛不欲生。 掺杂着潮气的刺骨凉意顺着地面蔓延到身上,冻得燕巍然浑身发僵,然而他只轻轻一动,便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于是便只得作罢,就按着倒地时维持的姿势再不敢动弹。 他竭力转动视线,盯着窗外那片再一偏斜就要落出院外的月光出神。 从前他也曾看着这一片月掐算一夜的长短,生熬过很多个混沌的晚上。 然而眼下燕巍然却觉得,从前的哪一个夜晚都比不过今夜。 今夜这样冷,冷得叫他眼前蒙出一层水雾,连月光都模模糊糊,分辨不出。 他几度被冻醒,又痛得昏死过去,直到自东方射入浅淡的融暖晨曦,细碎落到他身上,勉强驱散夜里的寒气,才让他稍稍恢复了意识。 窗外的景色蒙着一层浅薄的雾气,使得一切都模糊起来。 燕巍然仔细看了片刻,稍稍抽动已经发僵的身躯,慢慢撑起身,却仍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他怔了怔,忽地伸出仍沾染着干涸血迹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周身便不受控制地战栗起来。 不是雾气……不是雾气的原因,是他看不清了。 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如今都只剩下了一点模糊的轮廓颜色。 他的本命剑碎了一地,混杂在半干的血迹之中,却几乎分辨不出。 不死心的人下意识又咬了咬早已因疼痛而被咬得鲜血淋漓的下唇,立时便有一处针扎似的细密疼痛窜入脑中,疼得他近乎失声。 燕巍然借着微弱视力趴伏在地上,正试图去捡起一片近处的本命剑碎片,然而才只刚伸出手去,视野中便忽地闯进一只短靴来,滚了圈金边的女式短靴不偏不倚,正踏在燕巍然本欲伸手去拾的碎片之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样式太过熟悉,熟悉得只是模糊的一瞥便叫燕巍然浑身一震,他僵着姿势,在原地又停顿许久,才在暖黄色的日光中颤抖着仰头,竭力去仰望这短靴的主人。 大约……是师姐。 早已千万遍熟悉的人此刻就在眼前,纵使视线不清,看不真切,却自然有千万个细节能够佐证来人身份。 可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师姐来找他,除了清理门户,还能是为什么事呢? 燕巍然本想竭力再在师姐面前扯出个笑来,然而终究没能做到。 他只是在那不堪入耳的骂声响起之前闭上了眼。
第33章 【BE结局分线】33 33 沅陵的骂战是从门规开始的。 说是骂战,碰上像燕巍然这般自始至终没有张口还嘴的,倒也谈不上骂战,不过是单方面的宣泄罢了。 燕巍然始终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似乎是盯着地上随便一处空白发呆。但若是仔细些看,便会发现,他那逐渐失焦的瞳孔一直盯着不放的,不过是地面上沅陵的倒影。 同记忆中一样鲜活的形象因身上动作发出轻微的晃荡。 燕巍然的心思晃了晃,模模糊糊就飘远出去,然而也不过一瞬,就被大幅歪倒的身躯出卖,让人逮了个正着。 再回神时,沅陵那一双修长的、带着剑茧的手便已使力掐上了他的脖颈,让他一下陷入几乎窒息的狼狈地步。 “你就这般不知廉耻!连教化的话语都听不进半分?好、很好……”沅陵似乎是当真气急,一时急火攻心,说不出话,连这短短的几句话都是咬着牙,才齿缝间慢慢挤出来的。 她掌中忽地一松,失了最后支撑的燕巍然就复又重重地坠下去,发出声沉闷的碰撞声响。 “虽叶师兄百般劝我应当将你带回宗门交由师尊处置,但我这人脾性太差,虽认识你不多却实在难忍,所以我决意……若你当真没有半分悔改之心,我便要结果了你。” 燕巍然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视野之中的师姐这一刻成了全然模糊的一个形象,狰狞、凶狠、混沌……恶鬼般围猎他的身侧,几乎要把他撕碎成片。 他抖了抖唇,艰涩挤到喉头的辩解却不知为何,迟迟吐不出声。 他多想从头开始解释,从秘境之中妖兽那一击他的如何焦急揪心开始说起,然后说到这一路求医的艰辛磨难,再说到他如何拼尽全力,好容易才等到师姐醒来…… 那样多那样多的磨难,其实都可以汇在一句话里。 师姐……我是为了救你…… 我倾尽所有,到如今这样肮脏堕落的地步,只不过是想要你活过来。可是……若你知道是这样肮脏堕落的我救了你,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燕巍然全然没了血色的惨白唇瓣张张合合,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他拖着失焦的双眼费力去找沅陵佩剑的踪迹,却在剑柄之上望见了一副蓄势待发之状的手掌。那是标准的起势进攻动作。 师姐他……不是玩笑,而是……当真动了杀心。 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就如同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刺入燕巍然的心脏,让他自心口处痉挛发烫,一下下地抽搐起来。 他跪倒在地上,只觉得浑身没有一处不疼。从四肢百骸里传来的痛楚浪潮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不止息。 人世太苦,唯有一死……方得解脱。 燕巍然又闭上了眼。他眼中的湿气不知何时径自凝成了水珠,顺着眼尾悄悄滑落,坠在地面,却倏忽便被混进血迹之中,变得无迹可寻了。 在这般苦楚境地,沅陵冷冷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若自裁,些许还能落个好名声。若是等到我动手,便是千次万次,死不足惜。”
第34章 【BE结局分线】34 34 “我知道了……我会……自己决断。”带着极深重痛苦意味的苦涩话语在心中转了千次万次,最后出口时,却只剩下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燕巍然咬紧牙关,将险些出逃的有一个泣音生生压回喉间,才继续道:“我知道渡生门有一处护宗禁制……师……仙长放心,我一定、一定……” 燕巍然哽咽了一声,终于再也说不出话,像是一瞬痛到极致,忽的就失了声,于是再如何竭力张口,都只剩下模模糊糊的气音毫无意义。 沅陵起先还淡淡瞥一眼,等了片刻,实在等不到下文,索性也不想多待,便干脆借机冷哼一声,冷冷应了个“好”,转过身,就踩着同来时一般轻浅到几乎让人听不见响动的脚步走出去。 燕巍然微微仰头,视线中模糊的深蓝色衣摆很快转过一个角,半点踪迹也寻不见了。 心口像是被活剜去一块,尖锐疼痛让人浑身战栗,一下又一下,仿佛永无止息。 燕巍然悄无声息地趴在原地,脑中转瞬已翻过千万种惨烈抑或平静的自裁方式。 渡生门这个地方,他太太熟悉熟悉了。 他的生命之中有无数暗无天日的时候,若不是心有所念,又怎么可能每一回都咬咬牙,数着门内这样那样的景致,心说又熬过去一天。 他当然知道这门内看不见的地方,其实遍布着数以千万的机关秘法。这些半带着防御兴致的机关平日里就藏在些许不起眼的地方,但若到用时,便会同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这些自然是慢慢知道的,起先是齐珩生说上一些,再后来就是那帮弟子,在再如何胡闹也终究顾忌的禁忌之地一类…… 但,不知为何,此时燕巍然脑中第一个冒出的只是方才同沅陵提了浅浅一点的护宗禁制。 这道禁制他知道的其实不算多。 因为十三年纪尚清,再如何认真仔细复述这个多数人谈之色变的禁制,仍不可避免地要受门内流言影响。 譬如,迷失其中的失魂究竟有没有渡生门之人?传闻之中那些失魂会变成套着生前衣袍的白骨模样,到底是谣传还是真相? 十三到底是小师妹,耳中能听见的版本自然是那帮师兄师姐加工了千百万次的版本,多少有失偏颇,然而只有其中一点,燕巍然拼凑着从其他人口中得出的信息,大抵能确定一点。 那便是这些触发了护宗禁制的人,无一例外,最终都迷失在了禁制之中,身魂相离,化作失魂,而这些失魂又转过头来,成了禁制新一轮的护阵组成。 周而复始,永不止息。 这些陷在阵中的失魂,像是死了,却又以一种近乎惨烈的姿态存活着,惟有被再误入阵中的人斩杀,才算在真正烟消云散。 燕巍然握紧了掌心之中的断剑碎片。 锋利剑刃刺破掌心涌出的温热,是这带着沁骨凉意的清晨里,唯一的暖源。 他抿了抿因缺水而皲裂的唇瓣,只尝到一嘴血腥气息,仔细一探,才发觉不知何时,竟已无意识咬破了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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