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花百岁第一次为人吹箫,即便是师父徐长风也未有听过。 并非是她故意藏着掖着,而是箫声太过幽怨哀素,惹人多愁多思。 想来没人会喜欢听哀乐,那她又何必再让心事堆积的师父因哀乐而白白伤心呢。 箫声幽长平和,曲调安宁,具有安稳心神的作用,拿来哄慰哭闹整整一个月的徒弟,效果应该不会太差。 果然一曲完毕后,成果显著,京照夜从平静悠远的箫声中醒来后果然不再掉颗颗泪珠。 她第一次安安静静的靠在师尊温暖带香的怀里,神情怔忪,眼神清冽。 她怔怔地望着山下远处,靠在师尊怀中,抓着师尊柔软冰冷的袖子,轻声翼翼的开口唤。 “师尊。” “嗯?” “徒儿想梅逊雪,想去见他。” “嗯。” “师尊,见不到他,徒儿这辈子也不会死心的。” “.......” 师尊没有回答,温凉柔软的手指轻轻落在她的眼皮,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师尊......”即便没得到回答,京照夜还是不折不挠的唤她。 师尊的手指摩擦她的脸颊,只得叹息着回答,全是无可奈何。 “好了,听见了,给为师一点时间想想。” 比起最开始想都不想的严声拒绝,如今师尊已是为她不得不退让了许多,该懂得知足了。 京照夜不忍继续强逼师尊,便乖乖靠在师尊怀里不再多说。 过了片刻,她似是发现了什么,侧头呆呆盯着师尊腰间一块双蝶戏花的玉佩出神。 这块玉佩.....好像是她八岁那年亲手雕刻,送给师尊的生辰礼。 她初次的雕工并不好,蝶不像蝶,花不像花,几乎是拿不出手的失败品,就藏在身后不想当着师尊的面丢脸。 得亏师祖的再三鼓励,她才迟迟疑疑的从身后拿出来,硬着头皮送给了师尊。 师尊接过玉佩,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随手放在了旁边的小茶几,依旧是日常询问她的功课进程。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京照夜再未见过那块雕刻失败的玉佩。 她以为是师尊嫌弃这件生辰礼寒酸又简陋,随手丢在了哪个角落里早就遗弃的不知所踪。 初次雕刻的玉佩被丢弃,她却并不觉得伤心难过,甚至还有点庆幸。 毕竟她的师尊那么完美那么强大,身上若是佩戴登不得台面的失败品,走出去多让人笑话啊。 大不了以后她努力做块更好的送给师尊便是。 可是这块她认为早该被师尊丢弃的玉佩,如今就明目张胆挂在师尊漂亮的腰间。 尤其对比旁边精贵又华丽的各色配饰,这块粗陋简单的玉佩就显得更加的可笑。 直到今日今刻她才认出这块玉佩,也许师尊戴了才数月,也许师尊已戴了数年,只是经常闭关的她一直不曾细心发觉到而已。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畏,无爱即无忧,不忧即无畏。”师尊的叹息声落在她的耳边,“想着为师说的话睡吧,好孩子。” 师尊不曾发觉她深沉的目光与酸涩的心思,声音更轻了些,柔软的手指与温和的嗓音似有一股魔力。 “为师会陪着你,一直到你睡去才会离开,无需再担心其它。” 数日睡不着觉吃不好饭的京照夜早就身疲力殆,捏了捏师尊带香的衣袖,心里莫名的暖了起来。 她模模糊糊的应了声多谢师尊,很快在师尊的怀里深深睡去。 花百岁抱着睡去的徒弟,继续幽幽吹响箫音。 再过数日便是扶摇门三年一次的弟子比武大会,师尊无暇再入朝云台看望她。 连续三五日师尊没再露上一面,只定时送来信鸟细心叮嘱。 现下首徒被囚,掌门未醒,弟子大会又临近在即,花百岁正和其它长老一起忙得脚不沾地,分身乏术呢。 师尊不入朝云台,京照夜又出不得门也无心打坐,就日日靠在窗口发呆。 她一边百无聊奈的发呆,一边掐着指头算梅逊雪的临产期。 半妖的孩子成熟的太快太早,一月成胎,两月稳定,四月五月就会吸取足够的灵力瓜熟蒂落,算起来临产的日子左右就是最近几天。 一想到梅逊雪生产便是他最脆弱的时候,怕是勉强自保都成问题,怎不教京照夜心急如焚。 怀了她亲生孩子的鬼夫郎即将在镇里生产,可自己还被师尊囚在朝云台下不得山。 若是师尊没来放宽限制,她甚至连房门也走不出去,饶是再心急担忧也没半分办法。 天可怜见的,一对有情人远隔千里,再难相见,谁人听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前求不着人后无法脱困,只能靠自己,京照夜实在是走投无路,于是埋头查了几本古籍后,终是寻到了一种好方法。 趁着师尊不在旁边监视,她开始日日夜夜的埋案折纸鹤携梅,片刻不曾停歇。 比婴儿拳头还小的纸鹤,嘴里叼着一朵红梅花,每一只纸鹤里都注入了她的灵力。 她耐着性子折了一只又一只,折得堆满了整张桌案都快堆不下了,还在继续不眠不休的折。 灵力不够她就抱着瓶子喝药补充,灵力被她如水的用,完全不觉可惜,再累也觉值得。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望仙镇梅宅也不太平。 不比扶摇的季节一年四季不变,始终温暖如春,望仙镇刚入初冬就已下了一场薄雪。 每日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寒风簌簌伴着雷声隐动,街上冷得连鬼也不敢出来。 许是望仙镇大多数居民都是喜冷的鬼,冬日要比旁地来得早,也更冷些,下雪过后的枝叶积满了晶莹的霜雪。 数月前京照夜回去扶摇后,风吹不散的白雾就再次圈绕了整座梅宅,方便梅逊雪安心养胎无人打扰。 可随着时日愈久,他的鬼力一日更比一日的变弱变少,白雾也随之越来越淡,从浓稠一点一点的变成了稀薄。 到了他生产之日,白雾竟已是全部消散,上空连只路过的小鸟也能畅通无阻。 种满梅花的三梅阁,松柏和梅花皆被薄雪压在枝头,远远瞧着是极美的一幅画卷。 阵阵清冽的梅香透进打开缝的窗子里,搅淡了屋里蔓延每处角落的血腥气,也不算太难闻。 因为屋里的人正在生产不可见风,门户都闭得紧,只留了个小小的缝隙过渡过重的血腥气。 过了半柱香,安乐捧着一碗黑药快步入屋关门,急慌慌的跑到了床边。 床里的男子衣衫半解,双腿张开,大股鲜红从腿心里涌出,半边身子全是血淋淋的,浓重的血液很快浸透了身上的衣衫,身下的被褥。 安乐把药碗放在旁边,拨开少爷脸上覆盖的乱发,只见他的脸上惨白无色,牙关咬紧。 梅逊雪疼的全身是汗,碎发胡乱的贴在脸上,明明生产需要用上极大的气力,皮肤却依旧是冰冷的。
第60章 60 以前听说女子生产便是去一趟鬼门关,由此便知生子不易。 梅逊雪虽没有切身体会过,但还是破釜沉舟的定下主意,引诱心上人和他洞房怀胎,不惜再大的代价也要生下孩子。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临到生产这刻才发现再多的准备也是于事无补。 他没有想到生胎竟是一件如此痛苦且煎熬的事,哪怕是就时死了,也好过活活受这个苦。 一张湿淋淋的脸,漂亮的眉头紧锁,衣衫沾满血腥气,他的身上被血水与汗水浸湿了,两手颤抖着抓紧身下的床褥,字字缓慢而痛苦的经声就隐藏在他咬紧的齿间。 “有求皆苦,无所求,苦才逐渐息灭……不求人,心不攀缘,方能人心死,道心生......” 尚未念完,疼得受不住的梅逊雪凄厉痛呼数声,胡乱抓紧他的手臂,神志不清的呢喃。 “安子,我好疼啊,安子,好疼,我念不下去了,我不想生了。” “生孩子真的太疼了,安子,为什么我总要这么疼?” “安子,我生不出来,拿刀割开我的肚子把胎儿拽出来吧,我真的忍不下去了!” 少爷的样子太痛苦了,就像当年他躺在棺木里挣扎的模样,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爷受苦受难。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安乐心慌意乱,冷静和理智都被抛在脑后,忙不迭抓住少爷的肩膀晃了晃,哑着调子的高声催促。 “少爷千万不能放弃!孩子不生出来,咱们所有的辛苦不仅全部白费,你的鬼魄也保不住呀!” 大抵是他的劝导起了效果,少爷的喉咙里含混哀吟了数声,接着很辛苦的仰起脸。 颗颗血泪从少爷的眼角争先往后的滑落,衣衫下的双腿打得更开,鲜血也流的更多。 屋外的天上正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宛如一个被鲜血和雷电浇灌而成的噩梦。 就连窗缝里的梅花香也逐渐掺杂成了火烧成灰烬的焦味。 他的少爷在屋里痛的死去活来,那对夫妻在屋外同样受尽苦难,种因结果皆是天意而为。 一股陡峭的冷风穿窗直入,裹着屋外冰凉焦臭的雨丝,吹在身上更是冷的刺骨。 梅逊雪的脸色煞白,已是生生痛了整夜整日,眼眶里全是溺满的鲜血,身下的床单都被他抓烂了。 安乐抓紧少爷的手掌给他支撑力,胆战心惊的陪伴在旁守护了快足足一个时辰。 直到少爷的力气几乎快要被耗尽,他才把快冷掉的药碗端了起来。 这是早就备好的生胎药,以防少爷在生产的过程中万一耗尽力气生不出孩子,就可以及时作为补充体力的药汤。 见少爷没有力气起身吃药,安乐就小心扶着他的身体,耐心的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即便靠着他,少爷也是绷着身体颤抖不止,勉强支撑着张嘴吃下三五口药。 幸亏掺着人血的汤药效果显著,少爷吃下大半碗汤后身下流血变少,腹痛也减轻了些,能有几分说话的气力。 少爷最是体贴,生胎险些让他去了半条命,勉强缓过两分就抽空看他一眼,尽量稳定着语调安抚他。 “......安子,不要紧,我死不了......你别难过,我刚才是疼糊涂才乱说话的......” 少爷想对他笑一笑,却连笑的力气都没有,血泪顺着脸庞不住的往下流,看起来心惊的可怕。 明明是他在生产,可安乐看起来比他还要痛苦些,表情悲痛,手臂颤抖。 安乐抱着生产虚弱的少爷,压根说不出话来,只是固执的把他脸上条条血泪擦干净,注视着他的眼里含着满满眼泪,全是心疼与难过。 梅逊雪看不得自己在乎的人再为自己流血流泪,便忍着痛的哄他。 “我生下孩子后就要麻烦你了,若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也就罢了,若是个顽劣活泼的......就像年幼的娘子让她师尊十分为难一般,就有得你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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